周六上午九點，周寅坤下樓時，看見夏夏已經在客廳等著了。</br></br>大周末的，就因為要去學校，她還規規矩矩穿著校服。他還沒說話，那邊的夏夏就已迴過頭來，見男人又穿了西裝，她怔了下。</br></br>周寅坤看她還蔫蔫的，不由皺眉，上個床有這麽累？一天一夜了還沒緩過來。</br></br>“走了。”他叫她。</br></br>女孩點點頭，跟了上去。</br></br>因為是周六，去學校的路很通暢，周寅坤看了副駕駛安安靜靜的人兒，“周夏夏。”</br></br>她看過來。</br></br>男人幽幽地問：“你學校有幾個圖書館？”</br></br>夏夏有些奇怪，但也沒心情多問，照實說：“一個。”</br></br>難怪。</br></br>男人開著車，駛過最後一個十字路口，那麽大的學校，一個圖書館怎麽夠。</br></br>有麵談邀請通知單，車可以直接開進學校。經過唯一一個圖書館時，男人多看了一眼，這也太小了。</br></br>“就是那裏。”副駕駛的夏夏出聲，周寅坤看過去，前麵就是教務樓了。</br></br>原本車庫裏最低調的黑色勞斯萊斯，在這裏變成了最紮眼的存在。夏夏下了車走在前麵，男人邁著長腿拎著車鑰匙，看了看這教務樓，瞧著也有點兒舊。</br></br>一進電梯，周寅坤就更不滿了，這麽窄，學生一多估計能當場擠死幾個。</br></br>“你平時就坐這電梯？”</br></br>他忽然開口，正低頭想著什麽的女孩驚了下，抬頭看他：“不是。這是教務樓，有事找老師的時候才會來。上課都在教學樓。”</br></br>話音剛落，五樓到了。</br></br>一出來正對麵就是學生事務諮詢室，夏夏站在門口，深吸口氣。男人很熟悉這動作，她緊張的時候就會這樣。</br></br>見老師緊張。他眸色微沉，難不成這老師罰過她？她這小身板哪經得住體罰。</br></br>夏夏並不知身後的人在想什麽，她調整好自己，手剛放到門把手上，門就從裏麵打開了，裏麵站著一位穿著白襯衫和黑色包臀裙的女人，她踩著五公分的高跟鞋，戴著副薄邊眼鏡。</br></br>看見夏夏，她先是一笑：“周末好呀，夏。”</br></br>“周末好，比安老師。”夏夏語氣略僵，“這是……我、我叔叔。”</br></br>女老師抬眸看見她身後站著的男人，當即怔了下，下意識理了下鬢邊的頭發，耳朵微微發紅，“請進。”</br></br>辦公室裏沒有別人，夏夏鬆了口氣。然後，她看見比安老師用咖啡機製作了一杯咖啡端過來，對周寅坤說：“請隨便坐。”</br></br>香氣濃鬱的咖啡放到男人手邊，驟然對上男人的視線，比安心頭一顫，迅速挪開視線。她明顯感覺到這男人在打量她，視線從腳掃到頭，意味不明。</br></br>她坐到對麵，抽了張紙巾握到手裏，紙巾吸附了掌心出的汗。</br></br>周寅坤打量了幾秒，排除她會體罰夏夏的可能。女人他見得多了，心思重的、心腸毒的，即便裝得再好，眼睛裏也藏不住。</br></br>眼前這位叫比安的老師，眼神幹淨，沒有半分尖酸刻薄。</br></br>“估計時間你們也該到了，沒想到這麽巧，一開門就碰到了。”</br></br>老師先看了夏夏，又看了周寅坤，“考慮到學生家長周末才有時間，所以才在今天邀請夏夏的家長來麵談。周三的家校活動是外婆來的，倒是沒想到這次變成了叔叔。”</br></br>“通常來說，我們是更希望監護人過來，不過上次看到外婆年紀比較大，是坐輪椅過來的，今天再過來對老人家來說確實比較累。”</br></br>說著，比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夏夏，“夏，你可以暫時到對麵的休息室等一會兒嗎？”</br></br>家長麵談，學生本人是不能在場的。夏夏點點頭，轉身出去關上了門。</br></br>周寅坤看了眼時間，進來五分鍾了，這女人說了一堆廢話，還沒說到正題。鋪墊這麽多，估計不是一個圖書館這麽簡單。</br></br>果然，夏夏出去之後，比安老師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放到周寅坤麵前。</br></br>男人一看內容，眉頭一皺。</br></br>根本不是什麽捐贈協議書，是一張試卷，寫著周夏夏名字的試卷。不同於她那本寫得滿滿當當的練習冊，這張試卷上有大片空白，最後的分數可想而知。</br></br>“夏夏一直是個對學習非常認真的學生，暑假國際夏令營的成績也還不錯。我記得她之前是想考國內的朱拉隆功大學，後來又有了申請國外大學的想法。不過無論哪種，高中階段的績點分數都是非常重要的，畢竟隻要是名校，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對此非常看重。”</br></br>“換句話說，高中階段的每次考試都非常重要。”</br></br>比安看向周寅坤手裏這份試卷，“像這樣的成績會直接拉低夏夏的績點分數，想要再拉迴來，那麽後麵的考試得接近滿分才行，這樣一來會給她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br></br>周寅坤看向卷頭，考試日期就是昨天。</br></br>“學校一向很注重每位學生的狀態，一旦發現不對，就會立刻與家長溝通。”</br></br>比安老師說：“這份試卷是昨天考的，看到這樣的情況後，我認為有必要進行家長麵談。這次大麵積的空白是因為她考試遲到了四十分鍾，而這樣遲到的情況已經持續兩天，周四早上她也遲到了。”</br></br>“按理說，遲到是學生時代都會發生的事，不應該過於批評。但是……”比安頓了頓。</br></br>周寅坤抬眸。</br></br>“我問了夏夏的同班同學，得知除了遲到這種情況，她近來情緒一直低落，像是被什麽事情所困擾。不像以前那樣愛說愛笑了。”</br></br>“跟學生打交道這麽多年，我個人經驗認為，她可能正在經曆青春期的情感問題。畢竟夏夏無論是外形還是性格，都是非常招人喜歡的。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對於情感問題會比較敏感，稍微發生點小事就會有比較大的情緒波動。”</br></br>“對於正常的男女交往，我們還是支持的。畢竟十七歲也是可以結婚的年紀了。”</br></br>“不過現在看來，夏夏可能正在經曆一段不健康的情感關係，這種關係影響了她正常生活和學習。您作為家長，了解夏夏最近都跟誰接觸，是誰導致了她現在這種情況嗎？”</br></br>周寅坤放下那張卷子，沒說話。</br></br>他何止了解。</br></br>“是這樣，作為很看好夏夏的老師，我擔心的是她接觸了校外一些不良男性，她出於禮貌和教養，被對方糾纏了也不知該如何拒絕。要是因此被帶壞，影響前途，那就太可惜了，您說是吧？”</br></br>“……”周寅坤睨著她，這女人罵人不帶髒字呢。</br></br>見他答不上來，比安也沒覺得奇怪。畢竟光看男人這身行頭，就知道比起跟侄女打交道，更多時候應該都是在跟錢打交道。</br></br>“不過這也隻是我個人的猜想，具體還是希望家長能多跟她溝通。”說到這裏，她看了看周寅坤，作為男性長輩或許多有不便。</br></br>於是比安一笑：“如果有些問題不方便，也可以讓夏夏直接跟我溝通，嗯……她父母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一點。也正因如此，我對夏夏會格外關注些。”</br></br>說完，她期待地看著男人。</br></br>周寅坤冷冷地嗯了聲。</br></br>“那好，之後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與我溝通。”比安遞上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工作電話。”</br></br>麵談很快結束，辦公室的門打開，周寅坤一出來就看見站在門口的女孩。很顯然，她沒去對麵的休息室，而是一直站在這裏，裏麵的對話應該全聽見了。</br></br>比安老師親切地摁了電梯，夏夏進去之前，還不忘低聲說了句謝謝老師。</br></br>從教務樓出來到上車，一路上她都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br></br>夏夏聽見了辦公室裏的每一句話，尤其到了後半段，她越聽越覺得羞愧丟臉，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br></br>周寅坤開著車，看了她一眼。</br></br>她係著安全帶，規矩地坐著，看著平靜，實則手指都絞在一起。到這個份上，他也看明白，周夏夏哪裏是有進步，根本就是不想讓她外婆聽見那些話而已。</br></br>這時安靜的車裏傳來“吧嗒”一聲，一滴眼淚掉在她手背上，聲音雖小，可他還是聽見了。男人再次看過來，看見她一聲不吭地拂去了手背上的眼淚。</br></br>白皙的手背被擦得幹幹淨淨，看得他湧上股煩躁感。</br></br>車速越來越快，最後直接一個甩尾歪著停在了車庫前。他剛要開口，結果旁邊傳來哢噠一聲，女孩鬆開攥得發皺的安全帶，白著一張臉下車了。</br></br>周寅坤盯著那頹然的背影，火堵到了嗓子眼。</br></br>他下車摔上車門，進別墅大門時夏夏已經上樓了。周寅坤看了眼餐廳，琳達準備的午餐她一口沒碰。</br></br>才高興了一晚上，她又開始了。</br></br>男人直接就要上樓。</br></br>“先生。”琳達叫住他，周寅坤冷漠地看過去。</br></br>琳達剛解了圍裙，走過來遲疑了下，還是開口：“有件事，說了您可能會不高興，但作為營養師，為了夏夏的健康，我還是想告訴您。”</br></br>“說。”</br></br>“是這樣，我給夏夏準備的營養方案是食補，因為她年齡較小，身體又比較弱，所以不太用營養劑之類的藥品，這樣一來調理身體的速度會比較慢。”</br></br>男人看著她。琳達見他沒聽明白，停了停說：“但是她最近消耗太大，幾乎是越補越瘦，所以……還希望先生您能節製一點。”</br></br>這意思不就說他是個禽獸？好得很，又一個罵人不帶髒字的女人。</br></br>見周寅坤果然沉了臉，琳達頓了下，即便出於好心，對雇主說這種話似乎確實不禮貌了。</br></br>“抱歉，先生。”</br></br>然周寅坤什麽都沒說就上樓了，他直接開門進了夏夏的房間。裏麵沒人，男人的目光落到了關著門的浴室。</br></br>“周夏夏。”</br></br>裏麵女孩嚇了一跳，忙扯過紙巾擦了眼淚，調整了聲音：“我在。”</br></br>“出來。”</br></br>夏夏本想自己消化情緒，卻沒想消化到一半他就來了。她站起來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滿眼血絲滿臉淚痕，他看見了又要發火。</br></br>她走過去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才打開浴室的門。</br></br>周寅坤看見一雙紅紅的眼睛，她碎發和眉毛都濕濕的，下巴還滴著水，活像隻掉進水裏的小兔。</br></br>真拿他當禽獸了，還躲起來哭。</br></br>“哭頂什麽用。”男人不耐煩地擦她臉上的水，“能把分數提上去？”</br></br>臉都被他指腹擦疼了，夏夏垂眸，她在自己房間哭也不行嗎……怎麽連這個也管。</br></br>“準你搬迴公寓行了吧。”</br></br>“真的？”夏夏倏地抬頭，不可置信地望著他。</br></br>周寅坤看見她眼淚都收迴去了，立刻懷疑她是裝的。眼淚能這麽快收迴去？這得是有多高興。</br></br>擦水的手一把捏住她的臉，男人盯著她：“就這麽高興？”</br></br>夏夏表情僵了下，沒敢迴答，怕他反悔。</br></br>“上學期間可以自己待著。”周寅坤湊近，一字一句道：“周末乖乖迴這兒來，聽清楚沒有？”</br></br>“聽清楚了。”她輕應了聲，眸中有了微微光亮。</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