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寅坤當上坐館之後，別墅裏就不像之前那樣人來人往，為了不單獨麻煩菲傭，夏夏這些天都在主幢的餐廳吃飯。</br></br>吃完飯菲傭在忙，夏夏就主動負擔起給客廳裏那位切水果的工作。</br></br>這邊電視開著，周寅坤百無聊賴地換著頻道，看了眼茶幾，空空蕩蕩，上麵的煙不見蹤影。</br></br>“周夏夏。”他叫了聲，“我煙呢。”</br></br>“在盒子裏。”夏夏放下刀，“我去拿。”</br></br>周寅坤的煙滿別墅亂放，找不到了就拆盒新的，夏夏覺得這是給菲傭阿姨添麻煩，就找了個大盒子，把散在各處的煙全部裝在了一起。</br></br>男人看著她抱著盒子，神色自然地走過來。</br></br>“都在這裏。”</br></br>煙整整齊齊地擺著，周寅坤從裏麵拿了一盒，視線還在停留在她身上。</br></br>夏夏不經意看見電視上的新聞，哎了一聲，“是我們學校。”</br></br>周寅坤這才瞧了眼，正好是國際頻道，上麵在報道泰國教育部聯合泰國知名中學和高校，舉辦了小學期聯合培養活動。</br></br>“我們學校組織的去了澳大利亞，參觀學習保護海洋瀕危動物，還能做官方機構認證的誌願者……”她語氣聽得出的羨慕，“這樣的話，就是度假學習兩不耽誤。”</br></br>周寅坤點了煙，隨口問：“你怎麽沒報名？”</br></br>“我當時在準備出國的事，沒注意就錯過了報名時間。”夏夏說，“本來我還跟同學約好了小假期去度假，沒想到就發生了那件事。”</br></br>那件事，指的是被巴泰抓到警署的事。</br></br>正說著，夏夏手機就響了起來。看見來電顯示她眸中一亮，立刻接起來：“萊婭！”</br></br>那邊也是一樣的語氣興奮，問夏夏看沒看見學校的新聞。</br></br>“我看見了。抱歉啊萊婭，本來說好跟你一起出去度假的。嗯？你已經去了呀，好玩嗎？”</br></br>那邊萊婭說：“跟家人度假能好玩到哪裏去，我媽還收了所有人的手機，說要增進家族感情，最後就是他們一起教育我，煩都煩死了。”</br></br>雖聽不見電話那頭說了什麽，但周寅坤看見夏夏笑了。她坐到了地毯上，雙腿屈起背靠沙發，頭發柔順地垂落下來。</br></br>“跟家人一起度假多好呀，我想都想不來呢——喂？萊婭，萊婭？”</br></br>夏夏看看手機，還顯示在通話中，她又放迴到耳邊。</br></br>幾秒卡頓之後，萊婭的聲音又變得清晰：“那你現在在哪裏啊？之前忽然聯係不上你，我還擔心呢。”</br></br>夏夏沒多想，開口就迴答：“我現在在——”</br></br>話說到一半她又頓住，迴頭看看沙發上的男人，那眼神似是在詢問可不可以說。男人略挑眉，意思是可以。</br></br>“我在香港，不過也快迴去了。當然不是來度假的，好我保證，下次肯定說話算話，不放你鴿子。”</br></br>電視上新聞已經過了，周寅坤順手拿起遙控器關了。偌大的客廳裏就隻剩下女孩打電話的聲音，大概是那邊說到了有意思的事，她聽著聽著就笑了。</br></br>周寅坤就這麽抽著煙，一言不發地看著她。</br></br>他的視線將她從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到頭。</br></br>從醫院迴來，她並沒有什麽反常。沒有偷偷摸摸出去，也沒有在他麵前七拐八繞地說謊套話。</br></br>大約是演戲扯謊的技術又進步了。不然……就是又有了新伎倆。</br></br>夏夏說著說著，咳嗽了兩聲，她邊聽電話邊抬手扇了扇。男人撚滅了煙。</br></br>“喂？好像信號又有點不好了，好，那就開學見。”夏夏掛了電話，菲傭阿姨已經把水果切好端過來，邊上放著兩個叉子。</br></br>夏夏光顧著講電話，切了一半的水果都忘記了，她忙把手機放在茶幾上，雙手接過：“謝謝。”</br></br>果盤放到周寅坤麵前，夏夏把裝煙的盒子挪到下麵，“小叔叔，所有煙都放在這裏了。”</br></br>他嗯了聲。</br></br>盒子拿走，桌上隻剩那盤水果和手機，周寅坤眯了眯眼。</br></br>“你同學從哪裏給你打的電話，泰國？”</br></br>“對，她剛跟家人度完假迴家。”夏夏把盒子放好後站起來，“怎麽了？”</br></br>泰國。</br></br>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沙發扶手。然後，看向了別墅外矗立的信號塔。他在這裏接過那麽多泰國和緬甸的電話，沒有哪次信號差成這樣。</br></br>視線又落迴到夏夏的手機上，嗤笑了聲。</br></br>“沒什麽。”周寅坤抬頭，“你們原來打算去哪度假？”</br></br>夏夏拿起手機都準備迴房間了，沒想到他還追問這個，實話說：“去蒙諾克島，萊婭說那是一個私人島嶼，風景很美還很安靜，特別適合散心。”</br></br>“忙完帶你去。”</br></br>夏夏一怔，“可是從這裏迴去就開學了。”</br></br>“後天就忙完了，”他說，“玩個兩三天沒問題。”</br></br>“那就是說我們後天就要走了嗎？”</br></br>“差不多。”</br></br>“哦好。”時間比她預想的早了一點點，但早比晚好，夏夏點點頭，“那我這兩天就收拾一下東西。”</br></br>“就要走了，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想做？”周寅坤胳膊搭在沙發扶手上，語氣就像閑聊，“比如，再找找你之前說的那個鄰居哥哥。”</br></br>聞言夏夏心頭一顫，“嗯……不用了吧，已經過去這麽久，或許他都已經不在香港了。”</br></br>“是嗎。”周寅坤笑了笑，“那就算了。”</br></br>何玉龍的別墅位於半山腰，周邊空曠。刑事情報科監聽組設置的安全屋，就位於信號塔和別墅之間的登山公園商店。商店不大，已經在這裏開了很多年。一層售賣登山用品以及水和食物等等，二層則布滿信號接收器和通訊設施。</br></br>“時間比我們預計的提前了。”黃兆倫摘下耳機，走到小型會議桌前。桌上的地圖已經用記號筆勾勒出一個三角地帶。</br></br>陳家在屯門，周寅坤在九龍，若有交易，彼此都不會選擇對方的地盤。在屯門和九龍之間，警方分別以荃灣、沙田、油尖旺為中心，又將這三點連接起來形成重點監視區，並著重鎖定各廢棄倉庫、碼頭和隧道。</br></br>“而且他是想交易完直接離開香港。”旁邊一位警員補充道。</br></br>黃兆倫思索片刻，“這次行動，直接申請行動部支援。”</br></br>“sir，這樣是越級申請，事後是要接受審查組調查的。”</br></br>“我知道。”黃兆倫皺著眉，眼下警隊內部的黑警調查還沒有頭緒，這個節骨眼上，層層申請必然走漏消息。</br></br>“一切後果我來負責。”</br></br>*</br></br>十一月的最後一天，香港久違地下起了雨。</br></br>從早上天氣就陰沉沉的，午後更是悶雷陣陣，夏夏不禁在想今天到底還能不能走。</br></br>昨天她去醫院跟何玉龍告了別，他仍舊沒有恢複意識，但得益於護工的悉心照顧，看起來臉色比之前好了一點。從醫院出來，她又買了兩份禮物。一份給菲傭阿姨，另一份則請菲傭在她離開後轉交給魏延。</br></br>她站在窗前看著陰沉的天，沒過幾分鍾豆大的雨點就砸落下來。夏夏關了窗，剛轉身就看見房間門口站著的人。</br></br>夏夏嚇了一跳，“小叔叔，你怎麽來了，你今天不是有事嗎？”</br></br>“是有事。”男人那雙長腿邁進了她的房間，“不過你一個人在這兒也無聊，帶你一起去，順便看看雨天的香港。”</br></br>“那要去哪裏？”夏夏看了眼外麵，下著雨，她想不出有哪裏的景色需要雨天去看的。</br></br>周寅坤走近，看了眼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微微俯身，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水泉澳。”</br></br>夏夏沒聽過這個地方。但單從名字來聽，似乎是值得雨天去看看，於是便點了點頭。</br></br>這次出門是周寅坤親自開車。</br></br>車子剛駛離，監聽組就立刻向黃兆倫匯報：“sir，目標駕駛車牌6382黑色奔馳駛離監聽範圍，目的地水泉澳。一組是否跟車？”</br></br>“跟。”黃兆倫語氣嚴肅，“注意保持距離，以免目標發現。消息給到四組。”</br></br>四組正是在沙田區部署的警員，水泉澳地界位於沙田區東南麵，不僅不是什麽旅遊景點，反而因為目前該處正在興建公屋，周遭除了建築隊根本不會有人去。</br></br>這裏有兩處避人耳目的廢舊公園和一處隧道，都已部署了警力。</br></br>得知目標地點是水泉澳之後，四組又在原來人員基礎上增加了行動處警員。</br></br>這次行動，魏延也在四組。這是他第一次向黃兆倫申請參與公開行動，黃兆倫亦承諾此次行動之後，將結束魏延的臥底生涯，調迴刑事情報科，恢複先前許諾的情報組警司職位。</br></br>雖是臨時增派，但所有人迅速就位，此時通訊耳機裏傳來匯報：“二組發現目標車輛，已過獅子山隧道，開往三號監視區。”</br></br>三號監視區就是水泉澳隧道。越往那裏開，就越是人跡車輛減少，繼續跟車很容易被發現，黃兆倫下令：“一組不要再跟。”</br></br>“一組收到。”</br></br>下一刻，跟著黑色奔馳的那輛車就駛入了岔路口。</br></br>緊接著耳機裏又傳來聲音：“四組發現一輛冰車進入隧道，沒有駛出。”</br></br>應該是周寅坤的人帶著交易的貨到了。</br></br>“四組發現一輛黑色輝騰駛入。”</br></br>“收到，四組注意隱蔽。”</br></br>魏延等四組警員全部伏身於隧道進出口兩端的幹涸暗道裏，盡管雨越來越大，但他們還是清楚地看見坐在黑色輝騰車後座的人是陳懸生。</br></br>現在，就等周寅坤的那輛黑色奔馳了。隻要車一駛入隧道，警方就會立刻行動，將冰車上的毒品和交易毒品的人一網打進。</br></br>所有人皆屏息等著。</br></br>很快，那輛車牌6382的黑色奔馳出現了，車從與剛才相反的入口進入隧道。</br></br>“行動！”</br></br>指令一出，所有人同時行動，響著鳴笛聲的防彈警車迅速駛來，在兩端堵住出口。隧道不長，警方攻入的瞬間響起槍聲，緊接著一陣急促尖銳的輪胎摩擦聲驟然靠近，率先衝出來的是那輛黑色輝騰，開車的人已經不是司機，而是陳懸生本人。</br></br>車極快地衝出，位於隧道出口右側的魏延當即開槍，子彈擊中車窗玻璃，卻沒能擊中裏麵的人。</br></br>加厚的防彈玻璃擋住了子彈，車尾疾速漂移，躲開了下一發擊向車輪的子彈，然後猛地撞歪了擋在外麵的警車，此時輝騰車身全是彈孔，車頭撞爛了大半，眼看著車都要報廢，開車的人卻硬是擦著警車衝了出去。</br></br>魏延離得最近，他收了槍一把拉開車門，快速掉頭一腳油門飆了出去，死死咬住陳懸生的車尾。</br></br>副駕駛的警員則拽過車內通訊對講，“二組注意！黑色輝騰9582逃向獅子山隧道，攔截！”</br></br>此時水泉澳隧道裏，有三具屍體躺在地上。</br></br>黃兆倫大步上前，頭一眼看見的是滿滿一冰車的毒品，而地上躺著的分別是冰車司機、替陳懸生開車的司機，竟還有那個在九龍開著餐館，常嬉皮笑臉跟警方打招唿的“張記大佬榮”，之前也叫“肥榮”。</br></br>黃兆倫走到那輛黑色奔馳前，裏麵空空，根本沒有周寅坤。</br></br>他低頭看向車牌，忽然眉頭皺起一腳踹上去，當啷一聲，印著6382的車牌掉到了地上。顯而易見，這輛車是肥榮開來的。一模一樣的黑色奔馳，貼著同樣的單向膜，根本不知是在中途哪裏混淆了警方的視線。</br></br>魏延開著警車一路追著陳懸生，副駕駛的警員數次開槍，子彈都沒能擊破防彈玻璃，眼見著車要穿過獅子山隧道，進入車多人多的地界，必須在此之前攔下他。</br></br>正當魏延加速準備撞停陳懸生的車時，副駕駛的警員忽然大叫一聲，魏延側頭看過去，一輛巨大的重型貨車從側麵徑直撞來。</br></br>“嘭！”</br></br>警車被撞翻滾了數次，最後倒扣在路邊，車尾迅速起火，頓時黑煙滾滾。車裏的兩人皆是滿臉血跡，動彈不得，意識不清。</br></br>大貨車上下來一個黑衣男人，帶著鴨舌帽看不清臉，他走過來，直接把魏延從駕駛座拖了出來。</br></br>地上拖出一路血跡，那人拖著他，上了輛不知何時等在一旁的灰色麵包車。</br></br>車門拉上，林城駕駛麵包車穿過隧道，匯入正常的車流當中。後麵的阿耀這才摘了帽子和手套，拿出電話撥了過去，“坤哥。”</br></br>--</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