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著走著,便啞然失笑。


    倒也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在自己的學生時代,溫母從來都不會給她買什麽像樣的衣服,勉強能夠保持幹淨清潔,已經消耗了她很多精力,再加上她那時候生的又瘦又小,所以很少有男同學會多看她一眼。


    沒想到現在閱盡千帆,反而是重新體驗了一把青春時的激動。


    溫梔笑著搖了搖頭。


    雖然煩惱,卻並不會讓人很討厭。


    旁邊的小學打起了下課鈴,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從校門裏麵湧了出來,溫梔心裏一驚,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匆匆忙忙地迴到了家裏,心無旁騖地燒起了中午要吃的飯菜。


    她心裏滿滿當當的,現在的時間不像以前那樣鬆散,生活變得充實而規律,一步一個腳印的往前走,以前的那些苦痛也暴露在陽光底下,被風吹得四散。


    沒時間再傷感之後,心情和身體都好了很多。


    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幸福。


    ……………………………………………


    “我真的已經和他們說清楚啦。”


    下午,秋雨連連,溫梔忘了帶傘,偏偏又穿著一雙不能沾水的鞋子,在畫室裏等了一會兒之後,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對著電話那頭的蔣淩瀚道:“他們都是些很灑脫的孩子——”


    溫梔失笑道:“我這邊此路不通,他們已經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在感情上一條路走到黑的,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她一樣,會在南牆上磕得頭破血流,直到血流成河,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才慘淡收場。


    她提著自己的裙邊,跨過了一條雨水衝刷出來的小河:“今天晚上給你們燒一道新菜吃,是隔壁的同學剛剛教給我的……”


    拐過了一個拐角,溫梔看到了一個不期而然的身影,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心裏麵卻沒有過多的波動。


    對麵那人身上穿著的風衣很是眼熟,溫梔泛起了一陣模模糊糊的迴憶。


    好像是她為他買迴來的一次生日禮物吧?


    隻不過在她嫁給紀衡的那麽多年裏麵,從來都沒見那個男人穿過而已。


    她深吸了一口氣,溫柔地對電話那邊的人道:“好啦,別擔心我。馬上就要過紅綠燈了,先掛電話,晚上迴到家再聊吧。”


    “一起喝個下午茶……可以嗎?”


    稀稀落落的秋雨裏,紀衡撐著一把黑傘,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溫梔,手臂伸長,將她完完全全地罩了起來,自己卻被星星點點的秋雨打濕了身上的襯衫。


    他心中澀然,看著溫梔身上背著的帆布袋:“你現在,在學習畫畫?”


    他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把手插到了外套的兜裏,握住了那個冰涼的小鐵盒。


    “你在畫畫上,很有天賦。”


    溫梔沉默一陣:“走吧。”


    她聽不慣這男人近乎於低三下四的語氣,尤其是在今天的這場秋雨裏,紀衡的話更顯得淒涼。


    白天時在畫室裏的時候,幾位年紀比較大的工作人員很自然地談論起自己的孩子,說起了基因上的遺傳時,溫梔曾短暫的想到了這男人一會兒。


    蔣淩瀚很好,溫希也很喜歡這個父親。


    但是這個丫頭……在不笑的時候,幾乎和紀衡一模一樣。


    在麵對自己不喜歡的人時,這對生物學上的父女總有著如出一轍的冷漠。


    血緣關係……即便不說,也永遠都存在於那裏。


    溫梔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紛亂的思緒,避開了男人撐在自己身上的傘:“我還要忙著給他們做飯,不能和你待太久。”


    她昂然走進了雨裏,快走幾步,將那個男人甩在了身後:“有話就快些說完吧。”


    …………………………………………


    “先生,夫人,下午好。”


    這是一家兩人都非常熟悉的餐廳,流淌著一陣醉人的音樂。


    服務生笑容滿麵地迎了過來:“還是按照老規矩來嗎?”


    紀衡接過了菜單,頓了一下,低聲道:“不。”


    溫梔麵無表情地坐在他的對麵,靜靜地聽著外麵的雨聲,一言不發。


    他看著菜單上那些熟悉的菜品,心中竟是一陣茫然。


    明明已經來過這家餐廳那麽多次……在此刻,他卻手足無措,笨拙的不知道該如何點單了。


    以前……


    紀衡狼狽的翻過一頁菜單,心裏麵是一陣不期而來的疼痛。


    服務員記下來的那些喜好,全部都是溫喬常吃的東西。


    “溫梔,你有什麽想要的嗎?”他開口竟然有些窘迫:“今天你來點單,我來付賬,可以嗎?”


    溫梔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心裏麵無悲無喜,隻覺得一陣莫名的荒唐:“一杯冰水就好,謝謝。”


    紀衡一陣久久的沉默,過去了好久,竟然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秋雨稀稀拉拉地下著,涼意從人的骨縫裏鑽了進來,帶走了盛夏時的愉悅。


    溫梔深吸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既然沒事,那我就先走了……”


    紀衡卻在她經過自己的時候,伸出手去抓住了溫梔的手腕,臉色蒼白:“家裏麵還有你的東西……小黃保管得很好。”


    他心中難過:“還有你以前畫的那些畫,如果有時間,你過來把它們取走,好麽?”


    溫梔聲音淡淡的:“不用了。”


    餐廳的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喧嘩,兩個人卻都沒有往外看,溫梔心裏有陣淡淡的厭煩,很後悔答應他來這個地方。


    現在再見到紀衡,並不會給她帶來痛苦,卻還是會徒生一些煩躁:“我沒有帶走的那些東西,都可以隨你處置。”


    “過往的那些東西,我並不再需要,也不再想見到它們了。”


    “紀衡呢?紀衡在哪裏?我想知道我先生在不在這裏……”


    溫梔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和從門口衝進來的那個有些瘋瘋癲癲的女人對視一眼。


    楊夢瑤?


    不是楊夢瑤又會是誰?


    那女人臉色憔悴,小腹微凸,顏值和以前相比,退步了不是一點半點,好像這個孩子給她帶來了很大的負擔一般。


    在溫梔看到她的時候,她同時也把目光轉了過來,偏偏從她那邊的角度看,好像是紀衡正在牽著溫梔的手一般。


    溫梔今天穿著一件質感很好的洋裝,神色平靜,皮膚狀態也很好,和她比起來,楊夢瑤好像才是受過無數折磨的那一個。


    那女人目呲欲裂,幾乎是立刻就崩潰了。


    紀家一直沒有告訴她,那份協議書已經讓溫梔原封不動地送迴來,股權轉讓也根本沒有起效。


    但是紀衡卻是真的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管過楊家了。


    這幾日楊家父母焦頭爛額,一直在拆了東牆補西牆,把所有的怨氣和責任都扔到了女兒頭上,偏偏紀衡這幾日又很少迴家,楊夢瑤早期的妊辰反應又特別嚴重,把她已經折磨得有些人不人鬼不鬼了。


    “溫梔,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


    楊夢瑤理智全無,搖搖晃晃地衝了上來,像個潑婦一樣衝著溫梔抓了過來:“你這個賤人!小三兒,你會下地獄的!”


    溫梔反手扣住了她,毫不猶豫地把那杯冰水澆到了楊夢瑤的臉上,那女人更加崩潰,翻來覆去的隻是在嘶吼要讓溫梔去下地獄,餐廳裏麵的視線紛紛都向著這邊集中了過來,紀衡臉色鐵青地控製住了楊夢瑤:“你在做什麽?冷靜一點!”


    溫梔鬆開了手,站在旁邊看著這對狼狽的夫妻,心裏隻覺得好笑。


    紀衡今天隻怕是把他一輩子要丟的人都丟光了……


    “我才是你的妻子啊,紀衡,我給你生兒育女,為了這個孩子,我皮膚粗糙了那麽多。”


    楊夢瑤淚水漣漣,再也不複以前那個溫柔大方的名媛模樣:“你難道就為了這個賤人拋棄我?難道我們的孩子不重要嗎!”


    “離開這裏!”


    紀衡攥緊了拳頭,狼狽不堪地和溫梔對視了一眼,壓抑住了即將要失控的情緒,匆匆地帶著幾乎有些瘋瘋癲癲的楊夢瑤離開了。


    溫梔冷眼看著他們離開,自己也很快離開了那個餐廳。


    心情卻再不複之前的平靜,空空落落的,好像是有哪裏空了一塊,那塊東西材質特殊,無論去她尋什麽東西來填補,都補不上那個大大的空洞。


    雨水冰涼,很快就把她的鞋子泡壞,搭扣鬆開,她索性將鞋子脫了下來,拎在手上,跌跌撞撞地往家走去。


    紀衡妻子雙全……她也有了願意珍惜自己的人。


    溫梔咬緊了牙關。


    強迫自己忽視的那個已經存在很久的空洞。


    這樣很好,不撞南牆不迴頭,她已經被撞得頭破血流,難不成還要再犯一次傻嗎?


    ………………………………………………………


    “我肚子裏麵是紀家的寶貝。”


    另一頭,與溫梔距離並不是很遠的街道上,楊夢瑤死死地貼著紀衡:“紀衡,我為你生兒育女,你要好好保護我和孩子啊!”


    她恨不得把自己揉碎了,灌進紀衡的身體裏去,好把那個叫做溫梔的女人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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