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拉住了紀衡的手:“少爺,那哪是她偷的呀?”


    “那明明就是別人已經不要了的東西,她喜歡的跟什麽似的……”老婦人老淚縱橫,替溫梔覺得委屈。


    “以前溫喬說,你送給她的那些禮物,都是溫梔搶走的。”


    紀衡目光低垂,他與這世界之間隔的那層厚厚的紗帳,被這老婦人如刀的話語一層又一層的割斷,痛苦裸露了出來,終於遍布了他的全身,讓他無處可躲。


    這痛苦似乎永遠沒有結束的一刻,隨著老夫人的話,源源不斷的湧了過來,一層接著一層,無邊無際。


    老婦人又哭又笑:“你怎麽就不想想,那丫頭連飯都吃不飽,怎麽會有本事去搶自己姐姐的東西呢?”


    “那都是她鑽到垃圾桶裏,一個一個洗幹淨,如珠似寶一般抱迴來的!”


    “溫喬討厭她,尤其是你來的時候,她從來都不讓溫梔出那個小門。她在這個家裏活著,還不如一條貓狗活得快活!”


    “你胡說!”


    溫喬心裏已經恐懼到了十分,動作卻更加激烈,麵目猙獰,恨聲對那老婦人吼道:“我要殺了你!”


    老婦人吸了吸鼻子,一臉麻木道:“你來殺吧……”


    “十年前我女兒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想活了。”


    她閉了閉眼睛,慘笑一聲,顫聲道:“根本就沒有什麽大火,紀少爺,二小姐像一隻沒人要的皮球一般,他們想把她踢到哪裏去,就把她踢到哪裏去。”


    “溫喬遠走高飛,在美國不知道搞起了什麽名堂。他們便把溫梔推了過去,二小姐心裏不願意……”


    “她不願意?”


    紀衡輕聲道:“原來,她當年,是不願意嫁我的?”


    老婦人臉上似哭似笑:“她不願意啊!”


    “紀少爺,她也是一個人,有自己的自尊,她不願意的!”


    “她是被逼無奈……我知道,我們都知道。”


    老婦人難受的厲害:“那些仆人不願意說,我也說不出來。我沒有辦法和溫家相抗衡……”


    老婦人聲音哀痛:“我隻能看著二小姐受了那麽多年委屈。但是我沒有辦法,真的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那些折磨。”


    “她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人……”


    老婦人說話斷斷續續的:“我女兒得病的時候,隻有她,隻有她一個人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那個時候二小姐還在上學呢。那是她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學費。”


    她的淚水落個不停,是在為溫梔而感到痛苦:“哪怕隻是杯水車薪……那也是我在這人世上,得到過最貼心的溫暖了。”


    “這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去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老婦人胸口上下起伏,氣得厲害:“那些報紙,那些報紙上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說是她故意害楊家的小姐——絕對不可能!”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在家裏收拾屋子的時候,聽到溫喬和別人打電話。是她!是她起了壞心思,她心裏頭嫉妒,做下了那些惡事,卻都一股腦的推到了二小姐身上。”


    “你們到底想讓她認什麽?那些報紙,那些報紙把她描述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從來都沒有做過的事情,她認什麽!”


    “你給我閉嘴!我要殺了你!”


    溫喬被那老婦人的話刺激到崩潰,竟然掙開了父親的束縛,一把抄起了旁邊桌子上擺著的水果刀,猙獰的衝著老婦人衝了過來:“我要殺了你!”


    紀衡將那老婦人牢牢地護到了身後,心裏到底還是念著一份舊情,沒有對溫喬下狠手,兩人推搡幾下,溫喬跌坐在了地上,脖子上所懸掛的戒指也掉了下來。


    她咬牙切齒的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睛死死的盯著紀衡,生生把那枚戒指踩在了自己的腳下,卻也沒有管它,還要往前衝,去滅那老婦人的口。


    “溫喬,不許再犯傻!”


    溫父把自己的女兒拉了迴來,氣得厲害:“你要幹什麽?你要當著大家的麵殺人嗎!”


    紀衡卻是彎下腰去,將那枚戒指撿了起來:“我還當你有如何寶貝它……”


    他漠然將身子直了起來,想要將這可笑的戒指扔出去,卻又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那也是二小姐的東西!”


    身後的老婦人驚唿了一聲:“那是大小姐從她那裏搶來的。二小姐還因為這個求了她很久……”


    “因為這個,二小姐還生了一場重病,小姑娘一個人躺在醫院裏麵,主母壓著我們,不讓人去照看她。”


    老婦人絮絮叨叨的,對這事情耿耿於懷:“幸虧二小姐挺過來了……”


    “你說……”


    紀衡好像突然忘記了該怎麽說話一般,語氣變得很奇怪,臉上的表情也是一陣恍惚,幾乎於到了猙獰的地步:“這個戒指,原來是溫梔的?”


    老婦人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是,這事兒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二小姐灰頭土臉的迴到家來。身上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傷口,我怕她是遇到了什麽意外,還陪伴了她好久。”


    “那時候她手上就握著這個戒指,可惜後來被溫喬搶走了……”


    溫喬也徹底撕破了臉,表情猙獰:“一個戒指有什麽好值得說的!我們溫家養了她這麽多年,難道還不值一個戒指嗎?”


    她陷入了一陣癲狂:“紀衡,你不是愛我嗎,你來愛呀!隻有我一個人對你是真心!”


    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到了這時,她反而是一片真心實意:“那會兒我年紀小,怕和你在一起會耽誤了我的事業……但是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我會改正的!”


    “紀衡,你娶我好不好?我會為你生好多寶寶,我們會非常幸福的!”


    紀衡卻隻是垂著頭站在那裏,握著那個戒指,戒指尖銳的邊緣刺到了他的手掌裏,鮮血流了出來,一滴接著一滴。


    心裏的痛苦卻沒有絲毫停息的征兆,愈來愈烈,讓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活得似個笑話一般……”


    好久之後,他竟然低低的笑了起來。


    笑聲卻是淒厲,好像是帶著血淚從心裏流出來的一般,聽的人心中揣揣。


    “我還當自己是什麽情深意重之人——這麽多年,這麽多年……”


    紀衡的聲音漸漸的弱了下去,他將那個帶著血的戒指放入了大衣裏,和鐵盒子放在了一處。


    他漠然抬起頭來,再也懶得去看溫喬一眼:“我總覺得她有些像你……”


    “原來壓根就是認錯了人。”


    “愛的荒唐,恨的可笑。”


    “隻是……隻是白白耽誤了她。”


    原來那個時候,她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阿姨……跟我走吧。”


    紀衡已經疲憊至極,邁步要走出紀家,卻被溫喬掙紮著撲了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你要去哪兒?”


    這女人也滿臉是淚,真情實意到了可笑的地步:“紀衡,我是真的喜歡你,你別走好不好?”


    她顛過來倒過去的說:“我後悔了,我是真的後悔了!我保證,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當年是我貪慕虛榮,可是你畢竟喜歡了我那麽多年!”


    紀衡抽迴了自己的腿,如果不是溫父及時撲上來抱住了自己的女兒,紀衡可能會把她活活踢死。


    他腳步匆匆的往外走,突然想起了以前紀安陽說過的話。


    那時候,她總說,他對小時候的溫喬生著一種魔障。


    在這一刻,這種魔障終於轟然崩潰,對那個女人,他隻剩下了厭惡和恨。


    一層魔障消去,另一層魔障又悄無聲息的生長了起來。


    層層疊疊的繞在他的心頭,生出了尖銳的牙齒,密密麻麻的朝他的心髒咬了下去。


    鮮血崩塌而出,帶著那些毒液流遍了他的全身。


    溫梔……


    他將那個名字咽了下去,重重的放在了心頭上。


    紀衡轟然踩下了邁巴赫的油門,車子飛馳而過,眼前熟悉的風景也飄逝而過,終於再也看不到了。


    戒指兜兜轉轉,又迴到了自己的手裏。


    他愛了那麽多年的人,也恨了那麽多年的人。


    還能再迴來嗎?


    ………………………………


    “先生!”


    王管家匆匆忙忙的迎了出來,想不明白為什麽紀衡會在這個時間迴到家裏來。


    男人臉色奇差,身旁還跟著一個老邁的婦人,王管家實在是摸不著頭腦,他咳嗽了一聲,試探道:“這位是……”


    “以後她就在這裏做事了。”


    紀衡頓住了腳步,喉嚨上下滑動了一下,臉色差到可能下一刻就會崩塌,卻還是匆匆交代了幾句:“給阿姨安排一個輕鬆些的工作。”


    他深吸了一口氣:“王叔,麻煩你了。”


    “好……”


    王管家下意識應了下來,就看到紀衡頭也不迴的進了書房,過了很久很久,也再沒有出來過。


    這是又發生什麽事了?


    ……………………………………


    “你不要後悔!紀衡,溫梔絕對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你現在把她輕易的扔出去,以後有你後悔的!”


    “紀衡,你再多考慮考慮,這個媳婦兒是個難得的,你以後可千萬……哎,爸媽就是怕你,怕你以後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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