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本是去赴靖瑧之約,天色尚早,無意間經過了閱古齋,便像進去轉轉,順便帶兩個弟弟熟悉熟悉京城的風雅圈子。


    正在貴賓室品茶時,不期然,看到了老板吳財水正在送客。


    本來隻是當個熱鬧湊一湊,卻不巧認出了一個人。


    “是他?”錦華輕聲念叨。


    “誰啊姐?”昌遠也湊過來看了看,之間吳財水一人堆笑送客,客人已經走了。


    “哦,沒誰。”錦華迴過神,又迴到了座位上。


    不一會兒,那迎客的夥計便端茶進來了。


    “姑娘,這迴您再吃吃看。”


    錦華笑笑,端起茶碗,也示意兩位弟弟,兩兄弟趕緊也端了起來嚐試。


    錦華如舊,先問了問茶的香氣,然後輕輕地啜了一口,微笑的放了下來。


    那夥計眼巴巴的看著錦華,等著她的金口誇讚,錦華到時不疾不徐,慢悠悠的開口:“勉強吧!”


    啊?夥計有些失望。


    “已經很好了,想必是你急著進來用扇子扇了,讓茶水降溫吧?”錦華一語道出。


    那夥計摸摸下巴,勉強笑笑。


    “姑娘真是行家,這點兒微末都能嚐得出,恕小人剛才眼拙,怠慢了。”那夥計到此正經高看了錦華一眼。


    “這葉子是明前的葉子不假,水也並非滾沸之極時衝泡,按理說,葉子該是緩緩的舒展開來,入口也該是一團調和的綿柔之感,味道是由淺至深徐徐加重的,


    但是你泡的這茶,有些葉子還沒有舒展開,入口苦澀在先,甘味在後,所以必是人力降溫,並非自然泡發。”


    那夥計聽得都呆了,呆住還不知他,還有朱家的兩兄弟。


    眼前的姑娘雖然隻是位小女子,卻令人高山仰止,夥計瞬間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連點頭稱讚。


    “老板,不如讓我們姐弟自己看看吧,有什麽需要的隨時叫你,如何?”


    “好的好的,小的樓下也有事情,那就幾位隨便看,姑娘有事隨時喊我。”那夥計朝小夥計使了個眼色,自己退了出去。


    錦華帶著兩個弟弟在二樓的房間裏觀瞧各種文玩器物,隻有一個年紀與扇兒相仿的小夥計在其左右。


    錦華隨便撿了幾件東西問了問價格,小夥計也隻說了個大概,應該是做不了主,最終價格還是要剛剛的大夥計才能定。


    錦華看看天色到是不著急,又領著兩位弟弟認得了幾件器物的名稱和形製,就跟小夥計聊了起來。


    “剛剛院子裏送客的是你們吳老板吧?”


    “是的,姑娘認識?”


    “嗬嗬,舊相識,吳老板越發的富態了。”錦華笑笑。


    小夥計可能太小,並不知道吳財水以前的樣子,隻是陪笑並不多說話。


    “剛剛你們吳老板送走的那個年輕的先生,是王府的管事吧?”


    錦華仿若無心之問,那小夥計依然規規矩矩的不置一詞。錦華微笑的看了他幾眼,小夥計有些害羞的低下頭。


    “我隻是隨便問問,我跟你們老板是舊相識,沒關係的……”然後錦華拿起了一個細瓷花瓶問道:“這個花瓶多少銀子?”


    “這個五兩銀子。”


    錦華知道,想問出話就必須讓他得些好處。


    “剛剛下樓的,是你師父吧?”


    “啊?是的。”小夥計猝不及防,錯愕抬頭。


    “看你的樣子,跟了他時間已經不少了吧?”錦華左右端詳那花瓶。


    “快三年了。”小夥計怯生生的伸出三個手指頭。


    錦華一邊看那花瓶,一邊瞄他,半天沒說話。


    “你這樣,縱使在跟他三十年,恐怕也隻是個小夥計。”


    錦華說著,用餘光瞄著那小夥計,後者用掌心用力的搓了搓衣服。


    “今天本姑娘就成全你一件買賣,以後你也有幾分底氣,如何?”


    話說的輕描淡寫,卻在小夥計的心裏燃起了小火苗,他怯生生的抬頭,偷瞄了瞄錦華。


    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渴望一個能嶄露頭角的機會。


    “你叫什麽?”錦華轉了話題。


    “水生。”


    “我問的是大名,不是家裏的乳名。”


    那小夥計又搓搓衣服,怯怯的說“沒有!”


    “你若當我是個好人,那就聽我一句勸,找先生給你起個洪亮的大名,將來在京城拔得頭籌,做了一頂一的掌櫃,名聲也響亮些。”


    那小夥計點點頭,錦華又問了他很多細瓷的工藝火候,還有她手裏這件花瓶的年頭,小夥計到是對答如流,錦華對他誇讚有嘉。


    關於瓷器的問題全都問完了,錦華又問:“剛剛那位年輕的管事可是王府的?”


    “我!不知。”小夥計差點脫口而出。


    “其實我早就認出那管事的是誰,你告訴我也成,不告訴我也成,我也都認得了,隻不過,你告訴我,我念你的好兒而已,既然沒這份人情也就罷了,迴頭我自己去問你們吳老板。”


    錦華說著起身,欲將那花瓶放迴去。


    “小姐,我說了,你可別說是我說的。”


    話題有緩,錦華就立刻笑了,說話聲音更甜潤了幾分。


    “那是自然,在這樓上說的話,不過是閑聊,哪裏說的哪裏算了。”錦華無害的微笑。


    那小夥計再沒遮掩,將那年輕的管事的事情全都說了。


    果不其然,那個白淨的年輕人,是睿王的貼身侍從——小又子,如今已經是睿王府的總管事。


    水生說,小又子隔不了幾日便會帶著一些好東西來閱古齋,放在這裏變賣,有些東西甚至幾十萬兩,這令錦華驚駭。


    可是睿王又不缺錢,如何要變賣這些好東西?不對,他又是哪裏來的這源源不斷的好東西呢?一連串的問題在錦華腦海中翻來滾去。


    但水生知道的有限,能告訴她的,一點沒落下全都說了。


    “我想,他拿來變賣的,這間貴賓室裏一定是沒有的……”錦華問話,以退為進。


    那喚水生的小夥計環顧了下四周,終於看見了一件很不起眼的東西,趕快拿了過來給她看。


    “姑娘這個東西,就是那管事拿來變賣的一件東西,今日剛送來的,還沒來得及收起來,不過,師父說,這件物事雖然不能說是價值連城,但也不是一般人識得的,認得的人必出高價。”


    錦華接了過來,打量了幾下,待看清楚,竟被那東西嚇了一跳。


    “這、這、這是……”


    那是一枚隨手把玩瑪瑙的知了,隻是那雕刻的手法,和知了肚腹下方不易察覺的落款,她太熟悉了。


    錦華擰眉看向水生,想再多問幾個問題,樓梯傳來了動靜,一個重重的腳步聲上得樓來。


    錦華迅速將那知了放迴原位,複又坐了下來,假意看那細瓷的瓶子。


    “不知是何方貴客啊,在下有失遠迎了。”人還沒露麵,吳財水的聲音已傳來上來。


    錦華哼了兩聲,昌榮昌遠也規矩的坐了下來。


    吳財水邁著沉重的步子上得樓來,卻見幾位少年,不免失望的很,但生意人的本性,驅使他依然笑臉相迎。


    “哎呀,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剛剛掌櫃來說,有位小姐吃茶很是講究,是京城名媛,在下特意上來敘談敘談,一見果然靈秀風|流人物啊,失敬失敬!”


    吳財水微胖的臉上堆笑著拱手,昌榮昌遠還禮。


    “依我看,吳老板是貴人多忘事啊!”錦華放下了手中的細瓷,起身踱步到他麵前。


    此話一出,吳財水立刻認真的看了看錦華,皺眉觀瞧,卻不認識。


    “怎麽?不認識了?”錦華走到他麵前。


    “小姐恕我眼拙,每日迎來送往,人馬太多,實實有些猛住了,您提個醒?”


    “當初你的一盆暖玉水仙,可是讓我吐了半宿!”錦華提示。


    吳財水覷眉再認真上下打量了一番。


    “哎呀!原來是小姐您那!如今已經是大姑娘了,在下都差點沒認出來!”


    吳財水終於想起了,當初錦華助他拜托騙局的事兒,忙忙張羅夥計,重新換了茶水點心,並囑咐要上最好的。


    “哎呀!小姐啊,當初救了在下一命,怎的這麽多年就沒了蹤跡?世子倒是常來,怎麽也不見您?”


    “那時為太後老佛爺侍讀,不常出門。”


    輕描淡寫的一句“侍讀”,吳財水卻聽出弦外之音。


    “如此說,姑娘一定常見皇上和宮裏的貴人嘍?”


    “本姑娘不才,皇上恩典,做聖上跟前做了三年謄抄執筆。不才不才。”錦華說的似家常便飯。


    此話一出,吳財水就像撿了金元寶一樣再次上下打量了打量,眼前這位年輕的姑娘。


    趕快囑咐水生,將喝茶茶碗,全換成前朝細瓷。


    “哎……呀!難怪小姐當年能救在下於水火,果然不是凡人那!快請坐快請坐。這兩位是……”。


    “家弟,進京趕考的舉子。”


    “哎呀!難怪在下剛剛一見,就覺兩位少年不是凡人,來年大筆,必得高中啊!”


    昌榮昌遠謙虛拱手。


    待茶水果品重新上了,吳財水殷勤的坐在了錦華對麵的位子,殷殷的看著她。


    “吳老板這是有事要說?”


    額……吳財水欲言又止,捋了捋那兩撇胡子,臉上的笑容漸漸尷尬。


    “我猜吳老板一定是想問一些宮裏的規矩,對不對?”


    “哎呀,小姐果然靈秀。不滿小姐說,在下最近高價收了一些小玩意,東西倒都是不錯的東西,但是這賣主,每次來,都飛揚跋扈的,他說是宮裏貴人們賞賜的小物件,一聽宮裏,那螞蟻的腰都比咱們粗,哪兒敢招惹?所以……在下想請姑娘掌掌眼……”


    錦華不等他說完,用力拍案而起,指著他大罵:“吳財水,你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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