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榮看著高歡,將杯中烈酒一口喝掉,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高歡,這裏就我們兄弟兩個人,有些話我不得不說,我並不建議你投奔杜洛周。”


    高歡嘴角一直掛著一抹高深的笑容,問道:“怎麽說?”


    “我投奔杜洛周那是無可奈何,可是你不一樣,杜洛周這個人,怎麽說呢,有點後繼乏力,並非明主!”段榮道。


    尉景望了一眼外麵,道:“你們說話,我去外麵看著。”


    尉景和高歡心有隔閡,一直不願意與高歡多呆,高歡正想留住尉景,還沒開口,尉景已經走出帳篷,替二人把風。


    見二人如此慎重,高歡心裏也起了重視之心。


    “段大哥其實想說,杜洛周並非成大事之人。”高歡道。


    段榮點了點頭,道:“我從起事開始跟著他,每次戰前,他都會許諾一大堆好處,可是每次打仗下來,他就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許諾,若有機會,不如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高歡不是沒有考慮過,他這次來本來就是打算把幽州一帶的兵馬收入囊中,所以一路上格外注意打探各方兵馬的動向。


    高歡端起酒杯,正要送到嘴邊,忽然一把按住段榮,朝段榮使了一個眼色,段榮心有領會,舉杯豪氣風發,對高歡道:“來,兄弟,你我重逢,天大的喜悅,我們幹一杯。”


    這時候尉景也進來對二人使了個眼神,端起酒杯。


    高歡也起身,豪飲一杯,就聽到帳篷外麵有腳步聲傳來,進來一個杜洛周身邊親衛,對高歡和段榮三人道:“打擾三位雅興,真王有軍務召見幾位。”


    高歡三人一同到達杜洛周大帳之中,中間攤著一張地圖,杜洛周一幹將領圍在地圖旁邊,氣氛很是凝重。


    最讓高歡詫異的是,杜洛周諸將領之中竟然有阿四的席位,真是讓人感歎。


    阿四淡淡看了一眼高歡,就別過頭去。


    “朝廷胡太後讓元譚任幽州都督,又讓幽州刺史常景擔任行台,二人都是悍將,現在幽州在我軍圍攻之下依然久攻不下,不拿下幽州,我軍如何南下?各位可拿出個注意?”杜洛周說道。


    高歡看了兩眼地圖,心中已有定計,暗自觀察杜洛周軍中眾將的神色。自從高歡到來,段榮尉景自然是以高歡馬首是瞻,高歡沒有發表意見,他們二人也沒有出聲。


    幽州是塊難啃的骨頭,以杜洛周現在的兵力,誰都沒有把握能夠打下來,是以帳中諸將竟然都沒有拿出個主意來。


    見眾將沉默相待,杜洛周悶哼一聲,阿四咬牙道:“啟稟真王,阿四願集兵力於一處,攻下幽州!”


    “你的意思是撤了包圍圈?”杜洛周顯然是對阿四的建議很不滿意,反問道。


    阿四道:“正是,兵法有雲,畢其功於一役,包圍幽州使得我軍兵力分散,幽州以守代攻,本就容易,我們隻有強攻。”


    杜洛周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阿四的主意,而是看向高歡,道:“早就聽段榮他們說高歡你富於韜略,你有什麽建議?”


    高歡道:“既然不能正麵攻打,我們何不繞過幽州,轉攻他處?”


    阿四冷哼一聲,道:“說的容易,朝廷在盧龍塞到軍都關一帶設下重兵,占據險要地勢,就是為了阻止我軍南下,想要繞過,談何容易?”


    杜洛周卻沉默了一下,心中思慮,然後對高歡說道:“說下去。”


    高歡知道杜洛周其實心裏比誰都著急,若不是時間緊迫,杜洛周大可斷了幽州的糧草供應,圍住幽州,不出三月,幽州自破,如果不攻下幽州打通南下的通道,起義軍在關外寸步難行。


    在關外寸步難行,是十分危險的,隨時有可能被朝廷派兵鎮壓,攻入關中,占據險要城池才是當務之急。


    “高歡東來的路上,經過安州,那裏有朝廷駐紮的兩萬兵馬……”高歡道。


    “兩萬兵馬,要打下來不容易,而且還是要跨過朝廷的防線,說了等於沒說!”阿四冷笑道,杜洛周座下諸將也跟著笑高歡的天方夜譚,紙上談兵。[.i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杜洛周卻神色一動,盯著地圖良久,這才抬頭看著高歡,道:“如果不是攻打呢?”


    高歡也笑了,道:“而是響應我軍呢?”


    從朝廷防線內部出手,那樣幽州就在杜洛周的手心裏捏著。


    杜洛周拍掌大笑,可是立馬又犯難了,誰去策反那兩萬兵馬?


    手下諸將中能夠打仗的人不少,可是要論有策反兩萬兵馬能力的,而又取信與兩萬兵馬的,除了他本人去,就沒有其他人了。


    以高歡表現出來的才能足以主持一方大局,可是倘若自己去勸降安州兵馬,豈不是把大本營拱手讓人?若是派高歡策反那兩萬兵馬,又豈不是白白送了兩萬兵馬給高歡?他手裏有如此強兵,以後就難以統禦了。


    段榮和尉景都是心中暗笑,高歡此手段高明,杜洛周向來小氣,不願意放權,把軍務緊緊拽在自己手中,有罰無賞,現在高歡等於是在將杜洛周的軍,勢必要令杜洛周放掉手中一部分的權利,要麽是大本營,要麽是那兩萬兵馬。


    沒有那兩萬兵馬,杜洛周同樣寸步難行。


    雖然那兩萬兵馬還是未知之數,既然高歡提出來,必然有一定的把握。


    “真王無需為難,此計既然是高歡提出的,不如讓高歡前去,這中間要穿過朝廷防線,也隻有高歡這樣武功高強的人才能做到,”阿四說道,“高歡隻需立下軍令狀,孤身前去也不會引起朝廷兵馬的注意,快去快迴,我軍便可早日攻打幽州。”


    阿四心頭笑得陰冷,高歡若能勸降兩萬兵馬,倒還罷了,若是不能,軍令如山,難逃一死。隻要高歡死了,七小姐遲早都是我的,阿四暗道。


    他在婁家為奴期間就已經暗幕婁昭君,甚至為了婁昭君不惜與衛可孤以死相搏,最終婁昭君被高歡所救。從那之後,阿四就立誌習武,定要保護婁昭君,不想高歡和婁昭君二人一同去了洛陽,迴來的時候,婁昭君非高歡不嫁,那時阿四便絕了這念頭。


    沒想到段榮會帶著婁昭君來投奔杜洛周,那時候阿四在杜洛周手下已經混出了些名堂,最讓阿四欣喜的是,婁昭君身邊竟然沒有高歡,聽說是高歡去懷朔鎮了。從此以後,阿四在夢裏都詛咒高歡再也不要出現。


    阿四善待婁昭君的子女,逐漸接近婁昭君,希望有一天能夠打動婁昭君。


    讓高歡去勸降,就等於是把兩萬兵馬送到高歡手裏,杜洛周諸將全都愣愣地望著阿四。


    孤身二字倒是提醒了杜洛周,高歡的妻兒等人都在自己營中,難道還怕控製不住高歡嗎?


    段榮深深看了一眼阿四,低聲對尉景說道:“怎麽迴事?阿四怎麽老是針對高歡,竟然出計讓杜洛周扣押我們當作人質。”


    尉景想了想,道:“難道是因為昭君?”


    自從在杜洛周軍中遇上,阿四對婁昭君母子尤為照顧,那時候還以為是念著在婁家為奴,婁昭君對阿四頗為照顧之情,加上高歡又對阿四有救命之恩,所以並未在意,可是今日帳中,阿四處處針對高歡,竟然提出以高歡家人為人質的陰毒計謀,實在是讓人不解。


    阿四這是迫不及待地想把高歡打壓下去。


    高歡早就發現阿四對自己敵意很強,卻不知是何原由,但已暗自留心,聽到阿四暗示杜洛周以自己親人為質,不由心頭一冷。


    杜洛周也認為阿四所言可行,但還是裝模作樣問了高歡一下:“高歡覺得是否可行?你孤身一人前去,恐怕行事多有不便,不如我派兩個親衛與你?”


    高歡知道派遣親衛不過是杜洛周想要監視自己的,哪裏是為了協助自己,而且兩個親衛說不得還是高歡行事的累贅,於是道:“真王好意高歡心領了,為防天門高手來襲,真王身邊的防衛不可鬆懈,高歡一人走這一趟便是。”


    “好!既然這樣,就這麽定了。”杜洛周哈哈笑道。


    高歡臉上雖然露出笑意,可是看著阿四和杜洛周的眼神已經泛著冷意。


    從杜洛周營帳中出來,高歡終於大唿一口氣,掃去心中的那股鬱氣,段榮和尉景都是一臉擔憂,高歡道:“姐夫不用擔憂,那兩萬兵馬我已定計,你們說得不錯,投奔在杜洛周帳下絕非長久之計。”


    “不如我們這就動手?”尉景低聲問道,周圍全都是杜洛周的人,不敢聲音太高。


    高歡搖頭道:“不妥,我在杜洛周軍中毫無聲威,一旦動手,下麵諸將多半不服,豈不是竹籃打水?二位姐夫照顧好昭君他們,等我消息。”


    “沒錯,高歡你先去把兩萬兵馬招攬到手下,也有了底氣,再跟杜洛周叫板不遲,”段榮道,“高歡離開期間,我們也可以聯係熟悉的將領取得他們的支持。”


    高歡去跟婁昭君告別,夫妻二人這才剛團聚,不想又要分離,高歡對她總覺得愧疚,不想卻遇到忐忑不安的大爾朱。


    “高歡,我聽說你要離開?我怎麽辦?”大爾朱也發現高歡的親人不歡迎她,特別是婁昭君,段夫人和高嫦都是站在婁昭君一邊的,她害怕高歡一走,自己在這裏就被孤立起來了。


    高歡望向婁昭君,還有她懷裏的女兒,柔聲道:“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們等得太久的。”


    大爾朱見高歡不理會自己,徑直跟婁昭君說話,不由氣極了,想要走,又邁不開腳步。


    婁昭君善解人意地對高歡點了點頭,高歡這才迴頭望著大爾朱,又想起了什麽,在婁昭君耳邊低聲道:“一旦遇上什麽危險,就跟在她身邊,或許會安全一些。”


    婁昭君一臉疑惑,這個女孩的來曆高歡一直沒說,不知道有什麽特殊,高歡竟然要她在危險的時候跟在她的身邊,“為什麽?”


    這也是高歡見蕭清邏許久不來尋找大爾朱得來的結果,大爾朱的一舉一動定然在蕭清邏的監視之下,如果大爾朱出了什麽事情,蕭清邏不會坐視不管。


    大爾朱還在可憐兮兮地望著高歡,渾然不知高歡已經把她算計到家了,連潛在的擋箭牌作用都挖掘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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