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百味雜陳的公子與阿容


    新春一過,四野花開,這時正是適宜煉藥的時候,阿容領著孩子們天天除了藥山就是煉藥房,這會兒阿容頂著姚藥令的身份,享受著容大姑的特權,她很明目張膽。


    這地界上,除了姚家的人就是謝家的人,周毅山可能想過她會在這裏,但是隻怕早地毯式搜過了,這會兒城裏太平著。


    小稻和小麥節後沒幾天就迴了,肖校尉自然也就跟著一塊兒迴京裏了。


    “先生,為什麽有些丹藥要控製爐火,有些丹藥不需要呢?”


    前段時間,因為孩子們對煉藥還不熟悉,所煉的丹藥還是比較容易掌握的,隻需要實火到底就行了。近來天好,黃藥師和鍾藥師他們也在開爐煉藥,煉的丹藥自然是五花八門,孩子們見了才生出這樣的疑問來。


    “其實不是丹藥不需要,而是藥材不同,你們現在煉的丹藥至多七八味藥材,而且每樣藥材所需要的火候都一樣,所以才不需要控製爐火。既然今天說到了控製爐火,那我們今天就來煉百煉丹。”阿容說著上了配藥台,還特意把孩子們叫了過來。


    上了配藥台後,阿容一邊配藥一邊說:“百煉丹共有六十四味藥材分十次投爐,共要轉換十次火。百煉丹不是最難煉的藥,但是煉藥需要的所有的火候它都要用到,所以一般看考校煉藥的火候用的就是百煉丹。”


    “噢,我知道了十十入百,所以叫百煉丹。”


    阿容說這些的時候,幾位藥師就在一邊守著藥爐,古藥師看了眼黃藥師問道:“黃藥師,你考校容藥令火候時用的是百煉丹?”


    “扯蛋,我從來沒考過她,考火候我也從來不用百煉丹,她自成一派不用從我這兒找根源。”黃藥師最近很憂傷,阿容天天神采飛揚,一點兒苦悶的表情都沒有。


    關鍵是阿容最近老是斜著眼兒看他,他這師父覺做得很失敗,所以他憂傷了。


    “不過用百煉丹的法子很實在。”金藥師一邊撤了幾根炭一邊說道。


    這時鍾藥師則正在添炭,添好炭後她看了眼阿容說道:“我現在在想,她會教出些什麽樣的學生來,你們不覺得這群孩子妖精得很嗎?”無錯不跳字。


    聽著鍾藥師的話,古藥師和金藥師都笑了,黃藥師繼續憂傷著:“妖精先生妖精學生,這有什麽奇怪的”


    “大黃,我覺得我這輩子都聽不到你說比這句更實在的話了,妖精先生妖精學生,大實話啊”金藥師一高興,這話就往外順。


    惹得黃藥師瞪了他一眼:“滾……”


    這時鍾藥師笑著笑著忽然又頓住了笑,張口說道:“再過幾天爺就要到揚子洲來了,你們說這既是妖精先生又是妖精徒弟的會怎麽應對。”


    瞥了一眼阿容,古藥師說道:“事兒都讓她問了個明白,爺還蒙在鼓裏,你說爺在她手裏能不能討了便宜去,我覺得咱們還是別點透了為好,就讓她折騰折騰,這倆兒也該修成正果了。”


    “嗯,不說,種因當知果,他當時就算被藥迷了神智也不該這麽糊塗。他從小在藥堆裏長大的,這點兒藥就倒了,也是他自作的。”黃藥師憂傷了,他就認為應該有人陪他一起憂傷,謝長青是個好伴兒


    這時阿容配好了藥下來,藥師們就各自不說話了,安安靜靜地各自煉藥,不過趁阿容不注意時皆用玩味兒似的眼神看著阿容。


    “阿容啊,我最近領著他們坐診吧,你腿腳得多養養,最近走路多了麻吧,你得天天腳不落地才好。”黃藥師這會兒覺得自己是個好師父,知道過段時間阿容就沒工夫了,提前把事兒給手攬了。


    有黃藥師這話,阿容還有什麽好說的,藥師帶著坐診,這擱誰也是個好體驗了:“那我聽師父安排……呀,師父你長白頭發了。”


    這話黃藥師又不愛聽了,瞪了阿容一眼說:“早就長了”


    這師徒在一塊兒的狀態,總是惹得鍾藥師他們忍不住的笑意。


    接下來幾天阿容都在煉藥房裏待著,一場雨後再晴轉來,黃藥師就領著孩子們出去坐診,因為道上積水還又兼著天寒,阿容就沒跟著出去。


    當然,這一切都是黃藥師刻意安排好的——謝長青要來了


    這時施曉和年玉還什麽都不知道,當然不告訴她們也有好處,這倆姑娘才能下平常心嘛:“大姑,剛才聽堂外的人來報,說是秦藥師大人要來了,他到綿江沒找著咱們,聽人說咱們在揚子洲,這才又折迴來了。”


    夠曲折的,阿容迎著春日的朝陽露出點兒明燦燦的笑來:“嗯,你們倆上外間待著吧,我在這兒看會兒書。”


    施曉和年玉不知道其中有什麽貓膩啊,隻當阿容說的就是了,於是倆姑娘到外間待著,而阿容在裏頭準備著。


    牆上原本的《鬆蔭圖》早被扯了下來,阿容像個做壞事兒的小孩兒一樣壞笑著,然後把畫著謝長青的圖軸掛了上去:“風雨且獨行,莫記當時”


    準備什麽,當然是備點愁容,她不是“生得輕”嘛,最近什麽都知道了個全,就不怨了,所以她得把那要死不活的狀態給弄出來。


    可是當外間響起施曉和年玉的聲音時,阿容那點兒準備就分崩離析了:“秦藥師大人,您迴了……大姑在裏間看書呢。”


    說話間年玉就挑了簾子把謝長青讓了進來,阿容就坐在椅子上看著,心裏說不清是委屈還是埋怨,酸得她直想掉眼淚。


    可是這時候不能抹淚,她把淚咽了迴去,卻不知這要哭不哭的樣子最揪人:“姚藥令怎麽了,是疼嗎?”無錯不跳字。


    “是,好疼。”阿容揉著自己的胸口,試圖把那點酸脹感揉散了,卻沒想到越揉越酸脹。


    一見她這模樣,謝長青皺眉走上前來,四指一落按在阿容攤在書案上的手腕上:“藥服了嗎,應該有起色才是,看脈相確實是好些了,怎麽反倒疼了呢?”


    “不知道。”這時候阿容覺得自己應該說的不是這三個字,而是聲淚俱下地痛斥點兒什麽,可是到嘴邊兒的卻就是這三個有氣沒力的字。


    她這會兒就想給自己一巴掌,沒出息的


    聽她說不知道,謝長青也沒法兒,正待要抬頭跟阿容說些什麽的時候,卻忽然一抬眼就看到了掛在書案一側的畫軸。


    隻這一眼謝長青就愣了,整個人都僵硬著,連帶著到嘴邊的話也停頓住了。就這來說,阿容也不用說自己沒出息,真到了他們倆這糾葛的地步,沒出息是正常的。


    “風雨且獨行……”謝長青念著暗自在心裏喟歎了一聲,嘴動了動卻終究沒說出什麽來。


    這是謝長青身頭迴在阿容周身找到和自己有關的東西,有怨、有念。那畫是阿容畫的,不說那一行字,隻說畫裏的畫意就足令謝長青心底發緊了。


    看著謝長青眉頭緊鎖,又想著在綿江那些日子阿容差點一句“長青”就叫出嘴了,可是想到那漫天風雪夜的徹骨寒意,她又把這聲咽了迴來。


    終究,她還是怕了,他的不信任讓她心底的不安像無底洞一樣延伸出去,本來就多有不穩,現在隻是更加不安穩了。


    她自以為自己能調節好,可是其實當她笑臉相向時,心裏卻有個大窟窿,任她自個兒怎麽補那是補不全的。


    誰的爛攤子誰收拾,誰捅的窟窿也該由誰來補,阿容哪能補得好呢。


    “秦藥師大人,你說一個人不能徹底的相信另一個人,究竟會有些什麽原因呢?明明說要彼此信任,彼此依靠,到最後卻連句透亮的話都不能說明白。”阿容也看著牆上的畫,畫這畫時自己的感覺她還記得清楚,一邊畫一邊百味雜陳,她這輩子加上上輩子也沒體會過這滋味兒。


    聽著阿容問話,謝長青的手指微微地抖了抖,然後說道:“是他錯待了你。”


    “其實還是沒有彼此全心相信對不對,都丟掉過一些東西,所以總是會用丟掉過的東西來警醒自己,丟一次沒關係,不要再丟一次。”阿容出神地喃喃著這句話,胸口有些發堵。


    “不要思慮過甚,想得太多對你的身體不好。”這一番話下來,謝長青總覺得自己有些狼狽。當阿容看著牆上的畫軸出神時,謝長青便也如同阿容一樣百味雜陳。


    “我應該埋怨一輩子的,可是時間一長,竟然埋怨都懶了。我想,也非不是非要相信、依靠一個人才能過一輩子對不對,風雨且獨行,何必尋個人同去”阿容終於迴過點兒味來了,她不是惹自個兒悲傷來的,得讓謝長青吃一塹長一智,當然,她自己也一樣


    這兩句話在謝長青耳裏聽來如同驚雷忽然炸響在耳邊了似的,也恰逢著這大晴天的忽然就響起一聲春雷,謝長青這感覺就更明顯了……


    春雷聲中,春天來了,這兩兒也總該透句亮話兒了


    雷聲過後,雨就來了,怪不得說是三月的天孩兒的臉呐,就看屋裏倆兒怎麽變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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