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楊花的聲音溫潤如故,淡淡地道:“不過是一狗尾巴花,怎能為了它放棄萬紫千紅?”


    衛燎豪氣萬千,附和道:“不過是一狗尾巴花,錯過了,以後定有更美的。”


    竹舉起的手一頓,抿嘴一笑,提起裙擺,順著梯又爬了迴去。


    楊花耳朵微動,垂下眼簾,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衛燎仰倒榻上,輕聲問:“她走了?”


    楊花點了點頭,口裏的酒變的又苦又澀,衛燎一雙眼睛沒有焦點的望著房梁,無精打采的道:“哎,那可是獨一無二的狗尾巴花,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三小姐。”


    楊花不語,眼一片寂然。


    第二天,天光剛剛放亮,竹打定主意,趁著趙洛不在,好生睡個懶覺,整個人沒頭沒尾地埋在了被裏。


    外麵卻傳來了三聲叩門聲,楊花溫爾雅的聲音隔著院清晰地傳到了她耳:“此去經年,君多保重。”


    竹唿吸一滯,人卻是往被裏又縮了縮,片刻後,衛燎豪邁地喊道:“小竹兒,他若是欺負你,可要來草原找我啊!”


    聲音漸漸遠去,竹閉上眼,兩手環住肩膀,雙腿蜷縮在了胸前,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心依然空落,似有某些極為珍貴的遺失了,從此,她就隻有趙洛了。


    竹腦紛至遝來,一忽想到昔日裏三人聯袂同行,一忽又想到以後天各一方,再見甚難……思緒萬千,人疲勞至極,不知不覺卻是又睡過去了。


    待她再次醒來時,屋灑滿金輝,已是到了黃昏,頭沉欲裂,她勉強抬了抬手,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覆到額上,入手滾燙,竟是燒了起來。


    她無奈苦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恕,平日裏太過依賴趙洛,他一走,就失去了自理能力,以後不能如此了,怎也要置上三五仆役不是?


    人一病,便連腦轉動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她口渴半晌,方省的要去倒水,勉強下了地,倒了杯茶水來,顫抖著送到口邊,咽了兩口。茶水已冷,入喉一片清涼,舒服了一下,到了腹卻激的她一個哆嗦,隻覺渾身冷的不行。


    她正要重新迴到床上,門外卻傳來了叩門的聲音,竹一喜,莫不是趙洛迴轉了來?不,不可能,那,難道是楊花或者衛燎?


    她扶著牆,一步步向外挪去,敲門的人卻也不急,徐徐地叩著大門,敲上三下就歇一歇。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竹終於挪到了門口,趙洛口硬心軟,卻並未真的把門鎖死,隻叫竹在裏麵插上。


    她的手摸到了門插上,卻覺得平日裏單手就可拿掉的門插此時重若千鈞。竹咬緊牙關,費力一拽,咣當一聲,那門插卻從她手裏滑落,大門開了一條縫隙。


    竹隻來的及望了一眼,門外站了一對夫妻,男的清俊儒雅,女的倒是相貌平常,是兩個陌生人,她眼閃過失望,隨即頭一昏,卻是歪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待竹轉醒時,身上卻是輕快了許多,額上覆了條濕巾,傳來陣陣涼意,她睜開眼,看到了一張安詳的臉,正對著她淡淡地微笑,她越過眼前女,掃了眼周圍,卻是在自己房。


    竹立時知道,她是被這夫妻救了,竹昏過去以前隻掃了她一眼,當時隻覺此女相貌過於普通,與她夫婿不大般配,此時正眼打量了幾下,卻越來越是心折。


    眼前女荊釵布衣,卻掩蓋不住一身淡然的氣質,她麵上帶笑,卻給人無憂無喜的感覺,恍惚間,似乎到了寺廟之,心靈異常寧靜下來。


    竹猛地想起,初見到這夫妻二人時,第一眼被那男的儀容吸引了注意力,第二眼卻隨即轉到了這女身上,可見這女絲毫未曾被她夫婿比了下去。


    那女倒了杯水來,湊到了竹耳邊,臉上滿是慈和,聲音柔和寧靜,開口道:“你方才在門口昏了過去,我們擅自把你扶了進來,我家相公略同岐黃之術,給你稍稍診治了下,應是思慮過度加上吹了些冷風,身體疲勞以致發熱,我叫他去左近采些草藥來。”


    竹用胳膊撐起了半個身,那女立刻體貼地拿過一個軟墊放到了她身後,竹順手接住掉下來的濕巾,輕聲道謝:“我家相公訪親問友去了,此時家隻有小女一人,多虧了二位的援手,不然還不知道要變成甚麽樣了。”


    那女淡淡地一笑,卻是不再言語,對於竹的感謝處之泰然,看她風淡雲輕的樣,竹確信,對於這個女來說,救了竹確確實實地不過是舉手之勞,謝亦好,不謝也罷,她一樣會做。


    如此淡泊的女,竹還是第一次見到,心對她起了三分好感,遂主動攀談起來,卻原來這夫妻二人待兒長大成人,就把家業丟給了兒,兩個人出來遊山玩水,行走四方。


    竹也算是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麵了,和這個女相比,居然遠遠不如,聽她說起南蠻煙瘴之地,最深處有那食人生番,在極北的冰寒之地,又曾遇到用冰築房的土著。


    一件件,一粧粧,從她口說來,都如同家長裏短的小事一般,偏偏就是因為如此平淡無奇,聽上去才更為可信,平靜的敘述帶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刺激。


    竹聽的入迷,羨慕不已,暗忖,等趙洛迴來,就央他一起,在去邊遠之地逛逛。


    兩個人相談甚歡,卻是沒有注意這女的相公已然迴返,他腰間掛著藥簍和藥鏟,知曉有女眷不方便入門,守禮地站在門外輕喚了一聲,聲音柔和,溫柔已極。


    那女立刻對竹露出了抱歉的表情,見竹略有慌亂,她安詳地笑了笑,安慰竹道:“你且稍待,他應是采了藥來,我去去就迴。”


    她果然出去片刻就迴轉了來,輕聲笑道:“他已經為你熬藥去了,順便做些稀飯來給咱們充饑,擅自動了你家的柴火米糧,等走的時候,我們會留下些銀兩。”


    竹生平未曾受人如此恩惠,如何肯要她的銀?當下就撐起身,笑道:“不過是些身外之物,姐姐如此卻是見外了,何況姐姐所以滯留也都是為了照顧我。”


    那女不再堅持,竹觀她神態,十分確定,等她走時定會留下銀兩,此人貌似隨和,實則固執無比,原則問題絕不肯讓出半步。


    過了半晌,那男煮好了一鍋小米稀飯,盛了兩碗給她們,又拌了一碟泡蘿卜,澆上了些許紅油,看上去甚是誘人,竹夾了一塊,口感清脆,酸酸的帶著一點辣味,吃起來十分舒服,就著這碟泡蘿卜,竹連喝兩碗稀飯,還想討要卻被那女堅辭了,她溫柔而堅決,竹隻得悻悻地放棄了。


    胃裏吃了東西立時舒服許多,過了片刻,那男把熬好的藥交給了自家娘,那女端起湯藥,一勺勺的吹涼了,喂給竹吃了,竹被照顧的無微不至,心泛起了絲絲暖意,那女收拾了碗筷就要退下時,竹扯住了她袖,央道:“姐姐若是無事,不妨在此多住幾日罷。”


    那女放下手餐盤,鬆鬆地握住竹的手,竹自然地鬆開了她的袖,她把竹的手塞到了被裏,又為她掖好被角,溫柔地看著竹,理所當然地道:“你還沒有好,我當然不能走。”


    不能走,她說不能走,而不是不會走,一字之差,竹心道,好強的責任心。


    她放心的合上雙眼,藥效上來,很快昏昏的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時,她睜眼,又是那安詳的笑臉,一雙手已經溫柔地覆到了竹地額頭上,那女輕聲道:“退了燒呢。”


    竹亦覺得身上輕快許多,當下就要洗漱了下床拜謝這夫妻二人,卻又被那女阻止了,她溫言軟語,明明是商量的語氣,卻讓人無法拒絕:“你再多躺半日好嗎?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竹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把已經踩到了鞋的腳又縮了迴來,乖乖地躺迴床上,又被灌了一碗苦藥。


    那女從行囊之翻出一本書來,就坐在竹榻旁,安靜的讀著,竹藥勁上來,又迷糊了半晌,醒來時發現她還在讀書,不禁好奇,問道:“姐姐讀的甚麽書,如此專注,想必很是有趣罷。”


    那女嫣然一笑,也不答話,隻把手裏的書稍稍合上,讓竹看了看封麵,上麵赫然三個大字,金剛經。


    竹無語,家的夫人太太們皆都虔誠事佛,卻也沒有人能象她一般能把佛書當成來看,怪不得她一身恬靜淡然,飄然不似俗世人。


    她心實在喜歡這個女,忍不住就要出聲問她,可否結拜成為姐妹,躊躇之時,外麵突地傳來了爭吵之聲,她和那女二人俱都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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