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抉擇


    是夜,半夜三更之際,武百官被皇宮派出來的侍衛們從睡夢之吵醒,一個個蓬頭垢麵坐上馬車,飛奔於街頭巷尾,不時和同僚相衝,按照官銜大小,由蕭丞相領頭,百官的車隊越來越壯觀,終於在趙治耐心用盡之前齊集在了皇宮之。


    當晚百官決議,派出所有護衛軍,連夜行軍,靠人力背鹽進京。


    同時城廣貼布告,民怨稍息。楊木和竹並肩站在高樓之上,凜冽的寒風吹的二人衣襟獵獵作響,遙遙望著長蛇般蜿蜒的護城軍,楊木笑看著竹道:“如今你已經輸了,沒想到趙治想的出這麽蠢笨又有效的法。”


    竹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毛,淡淡地道:“真正的戰爭剛剛打響,”她微微側頭,笑望著楊木道:“京缺鹽,可以叫護城軍去背,若是缺米呢?“


    話罷,她仰望天空,道:“君莫忘了,這米也要靠漕運的。”


    米有米道,鹽有鹽道,一直以來,雖然是走的同一河道,卻涇渭分明,不過是為了牽扯了太多人的利益罷了。


    從鹽荒開始,趙治一直不是很掛在心上,就是因為還可以征調糧路運些鹽來應急,隻是如此一來,糧食緊張,卻是更易激起民變,故而不到萬不得已,趙治是不會走這條路的。


    沒成想,沒等他走這條路,路已經絕了。


    繼京鹽荒之後,再次鬧起了米荒,最窮的東區已經出現了哄搶米店的事件,趙治一臉陰鬱,盯著滿朝武,百官莫不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


    趙治極惱,字字句句寒冰刺骨:“諸位愛卿年年月月歌頌這太平盛世,太平,真是太平,京城之竟然無鹽可買,無糧可買,你們叫朕如何麵對列祖列宗,如何麵對天下黎民?!”


    群臣和地麵的接觸更加親密了,恨不能地上立時出現一個洞來,可以整個的鑽進去。


    趙治冷笑一聲,再次道:“鹽糧所用漕船,均為特旨製造,高出民用渡船整整三倍價格,又年年翻修,這次剛剛換的船板,不到半年,居然全部爛了底,劉愛卿,你有何解釋?”


    鹽司劉大人倒也是個狠角色,知曉如今推卸責任於事無補,幹脆利落地隻講事實:“今年維修之時,船塢的技工推薦使用新發現的青楊木,此木三年即可成材,木質密實耐磨,比原來所用的杉木價錢便宜了三成,臣當時特意擬折上奏……”後麵還有半句,皇上您也頒旨嘉獎了,怎麽就怪我一個人了?!卻是打死他都不敢說的。


    趙治抓起手邊的一堆折劈頭蓋臉地丟到了劉鹽司的身上:“三成?隻便宜了三成??木工怎麽說不足原來的二成?你這個國之蛀蟲,欺上瞞下的東西,來啊,給朕推出午門,斬立決。”


    寧皇盛怒,百官無人敢抬起頭來,趙治氣得渾身發抖,這天下,還是朕的天下麽?


    他一咬牙,下旨道:“傳朕旨意,京所有禁軍,出城,背糧。”


    蕭東流猛地抬起頭,勸道:“皇上,不可啊。”


    護城軍出城運鹽以後,寧都之城防空虛,禁軍已經被抽調了一部分去幫忙維持城秩序,若是繼續抽調,皇宮就無人可守了。


    趙治疲憊已極,他漠然地瞥了蕭東流一眼,沙啞著嗓道:“若是派出禁軍出城,城還可以緩上一緩,若是再耽擱下去,百姓無鹽無糧要鬧民變,軍無糧無鹽,鬧的可就是軍變了,你要朕坐以待斃嗎?!”


    蕭東流默然片刻,依然堅持己見,固執道:“一人行軍所能背負的糧食,怕是連往返京都路上所食都不夠啊,請皇上三思!”


    趙治猛地坐直身體,隨後又跌坐迴去,喃喃道:“天要亡我大寧,天要亡我大寧……”


    楊木送的信傳到時,竹正在認真教導衛,衛好奇,亦是湊過來看信,竹把信高高揚起,偏著頭,看著兒,笑的陽光燦爛:“衛兒,若是你想要別人按照你的心意行事,你會如何做?”


    衛歪著腦袋想了一想,認真地道:“讓他隻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就好,就象上次五姨帶咱們出門,看見一頭傻傻的毛驢隻顧得鼻前麵的蘿卜,卻不知道,如果那騎驢的不願意,它永遠都吃不到那蘿卜。”


    竹笑著點了點頭,認可了衛的答案,衛用食指蹭了蹭鼻尖,嘿嘿一笑,竹卻又問道:“若是這人應有盡有,所有世間的利益都打動不了他呢?”


    衛的小臉立刻皺成了包,在他的心裏,一切都是可以買賣的,竟然有人能不為利益所驅,簡直是不可能的。


    竹摸了摸他的腦袋,果斷道:“那就奪走他所擁有的,把他逼上絕路,等他逃無可逃之時,再給他一條活路,到時候,他自然會順著你給的路走下去了,”


    正當寧皇趙治和百官坐困愁城之時,神仙顯靈一般,無數舢板小船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無數的鹽糧沿著河岸一路送入了京城之。


    京城之的米店鹽店迅速開張,依然有許多百姓擔心未來的日會再次鬧起饑荒,每個人都盡量的多買,米店老板看著後院源源不斷地送來的米糧,豪氣萬丈地喊道:“要多少有多少,隨便買。”


    解了心頭大患,趙治心情舒爽,之前的日,他怕自己心情煩躁惹惱曉菊,一直克製自己,未曾踏入後宮一步,眼見再無後顧之憂,他立刻興致勃勃地來尋曉菊,想第一時間和她分享這個消息。


    剛進宮門,就和行色匆匆的馮順撞個正著,他心情大好,也不計較,打趣道:“馮公公趕著做社麽去啊?太又尿床了麽?”


    馮順一看是趙治,顧不得主仆有別,拉住趙治的袖,氣喘籲籲地道:“皇後,皇後……”


    趙治一驚,馮順跟自己這麽多年,一直穩重可靠,從未見如此驚慌過,就算前些日社稷不穩,他也是老神在在把一應事務安排的妥妥當當,難道,曉菊?


    趙治立刻甩開馮順,大步邁進了宮殿之,卻見所有的宮女太監都不見蹤影,他心越發著急,直奔曉菊寢殿。


    一推開門,卻見眼前密密麻麻跪滿了這一宮的宮女太監,所有的人都不發一詞,五體投地。


    隔著這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趙治遙遙望見曉菊一身青衣布釵,素麵朝天,和他隔空對望一眼後,毫不猶豫地伸出腳來,就這樣,踩著跪在地上的人的背,緩慢而堅定地向宮外行來。


    如同淩波的仙,又如同誤入凡間的精靈,曉菊高高在上,一步步,終於行到了趙治的身邊,她站在最後一人的背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趙治,輕啟檀口:“我家姐姐要我問陛下一句,是要美人,還是要江山?”


    趙治如同五雷轟頂,瞬間,他想通了所有事情,為甚麽漕船維修會埋下隱患,為甚麽征調私船卻無船可尋,為甚麽官府的車隊會屢屢受挫,為甚麽剛剛解了鹽荒又鬧糧荒,為甚麽會突然冒出這許多舢板小船自發的送米送鹽,這一切,突然有了解釋,家,家竟然已經勢大如此!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艱難地開口道:“若是,都要呢?”


    曉菊直視他雙眼,坦然道:“陛下隻怕會一無所有。”


    竹一向不是個寬容的人,她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前是徐祈元,如今是趙治,欠家的,一個個都要討迴來,她隻派人問了八妹一句:“還記得十年前的話麽?還想迴家麽?”


    曉菊一個簡簡單單的想字,竹無視這滿城百姓,可以助百人,可以救千人,可以施恩萬萬人,但是天平一端若是至親骨肉,那萬萬人也不過輕如鴻毛。


    竹不會給對手翻盤的機會,再過幾日,漕船維修妥當,若要重新布局,又要費上許多心機手段,她隻給了趙治半天的時間。


    這半天時間,是趙治有生以來過的最漫長又是最短暫的半天,曉菊始終端坐於他對麵,不看他,也不說話,靜靜地如同廟裏的泥雕菩薩。


    半天過去,趙治終還是偏過了頭去,曉菊默默地行到了他麵前,躬身行了一個福禮,款款向宮外行去。


    趙治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一路跟在她身後,眼見還差最後一段就要到達午門,午門早已大開,竹一身青衫,含笑望著胞妹,隻要踏出午門,從此後,天高任鳥飛。


    馮順手抱著趙衝氣喘籲籲地半途衝了出來,他一手放下趙衝,趙衝立刻抱住了曉菊的大腿,哭喊著:“母後,母後不要走。”


    曉菊低頭和他對視半晌,輕聲道:“不要喊母後,喊娘。”


    趙衝可憐兮兮地看著曉菊,帶著哭腔喚道:“娘,娘是不是不要衝兒了?”


    曉菊摸了摸他的頭,彎下身,抱起兒,頭也不迴地繼續向外行去,趙治咬緊下唇,一隻手幾乎掐進了馮順的胳膊裏,他終於還是沒有再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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