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鹽荒


    竹得了楊木送來的消息,知曉那四人已經聯袂往北方草原去了,大是鬆了口氣,掐指算來,大姐和姐夫琴瑟和鳴,二姐和二姐夫也苦盡甘來了,四妹一個人似乎很是逍遙,五妹和五妹夫自行其是,寶貝雙胞胎也終於嫁出去了,如今隻要再做一件事,就可以去尋他了。


    十年……


    趙家二嬸早年喪夫,一個人開了個早點攤,辛辛苦苦地拉拔著三個兒女,眼見孩們都要成人了,卻是比往日更辛苦了,兒娶媳婦要聘禮,女兒出嫁要添妝,一個個算下來,都少不了銀。


    她賣的是麵條,早早出了攤,手擀的麵條切成筷般粗細,煮熟後澆上一勺牛肉老湯,再撒上一把蔥花,熱騰騰地吃了,再把湯喝了,整個人都暖陽陽的。


    二嬸做的麵勁道夠味,料又給的足,吃上一碗到午都不餓,口耳相傳,倒是引來了好多迴頭客,太陽剛剛探頭,二嬸的麵就賣完了。


    她仔細清點了下錢,見對的上數目,收了攤,推著二輪的小車,心裏盤算著,鹽又快吃完了,近來鹽價漲的兇,這次得多買些。


    到了鹽貨鋪,遠遠就看見排了一條長龍,從街頭一直排到了街尾,她緊走兩步,墜上了隊尾,剛鬆了口氣,迴頭一看,後麵又排了三五個人。


    二嬸拍了拍前麵的小娘的肩膀,笑的和藹地問道:“這是怎麽迴事兒?”


    那小娘一臉愁容,瞥了二嬸一眼,見她長的慈眉善目,也放下了戒心,皺眉道:“艾,這附近的鹽貨鋪都缺貨了,隻有這家還有些,聽說最近都不會有貨了,得了信的都趕緊過來排隊了。”


    趙家二嬸一顆心立刻懸了起來,學著那小娘的樣,顛起腳,抻著頭往前觀望著,心急如焚,生怕到她的時候已經賣光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趙家二嬸拎著手裏的半包鹽,歎著氣的往家趕,到她的時候倒是沒賣光,每人卻隻準買上五兩,早知道叫孩們一起來排隊了,這麽點鹽,別說出攤了,自家吃都不夠。


    她憂心忡忡地迴了家,想了想,卻是把家裏的鹽罐也拿了出來,裏麵的鹽都倒進了出攤的鹽罐裏,一家老小的生計全靠著賣早點,自己吃的就湊合湊合吧。


    轉眼又過了三天,滿城之已經找不到一個開張的鹽鋪,


    百姓們都炸了鍋,京兆尹的府邸前人山人海,不乏舉秀才,畢竟,就算是皇帝,也要吃鹽的。


    趙治端坐龍椅之上,費力地拽迴精力旺盛的兒,這小走路穩當以後就不肯乖乖地陪老坐在龍椅上了,每天都想溜下去玩,一天到晚地和他老搶著老婆,趙治真想裝成無意失手摔死他算了。


    趙衝長的甚是敦實,小身板一使勁,猛地衝出了他老的掌握,直直地向著滿朝武衝去,片刻功夫,哀號遍朝,太殿下打了個滾,撞倒了四個尚書,五個禦史,還有兩個小太監。


    那兩個小太監爬起來以後,顧不得其他,先來攙扶太,卻見太已然活蹦亂跳地爬了起來。


    其他幾位大人倒是哼哼唧唧臥地半晌不起,趙治看的不耐煩,命人攙他們起來,又把被送迴來的趙衝牢牢地拘在了懷。


    再次抬頭望去,卻覺得今日裏百官俱都沒有什麽精神,一個個無精打采,佝僂著腰身,尤其被撞倒的那幾個,麵色已經慘白,他不滿地質問道:“眾位愛卿這是怎麽了,勤於房事也不能荒蕪了政事。”


    房事?小皇帝一向嘴巴沒遮沒掩,當了爹還是依然故我,眾臣早已習慣,蕭東流上前一步道:“皇上,近日京缺鹽,臣等家少鹽度日也隻能堅持個三五天了。”


    他話音一落,眾位臣工紛紛應和,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鹽司大人的身上,心裏不約而同的琢磨著,鹽鐵二物一向屬於管製物品,向來是皇家的買賣,這斷了鹽,還不是皇上的主意麽?


    鹽司大人亦是為難,眼見趙治也盯上了他,趕緊撇清道:“往京運鹽的漕船連連破損,雇傭民船卻征調不動,還請皇上明鑒啊。”


    趙治臉一沉,質問道:“運鹽的漕船一共百餘艘,難道一起破損了?”


    鹽司大人心知難以取信帝皇,可這就是事實啊,他硬著頭皮上前,肯定地迴道:“正是,不過二三日內,所有漕船的船板一起爛掉。”


    眾位臣工議論紛紛,俱都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趙治和鹽司,這兩個壞東西,不會又在唱雙簧吧?


    趙治鐵青著臉,雙手死死按住了不住扭動的趙衝,幹脆地下著命令:“各部各司把能用的馬車都派出去,先運些鹽解下燃眉之急,鹽司劉鳳懷嚴重瀆職,即日起留職查辦,待京鹽荒解決,再追究其責任。”


    趙治倒也稱得上殺伐果決,他的口諭一下,眾位臣工如同有了主心骨,退朝後紛紛調集馬車去了。


    自從京開始鬧起了鹽荒,家便也和別的府邸一樣,過起了少鹽的日,畢竟是大戶商家,運送布匹的時候稍帶上些鹽就足夠護衛所有靠著家吃飯的人了。


    何況,每年裏販到草原的私鹽也不知道有多少,府自有他的路,府裏節省著吃鹽,不過是做做樣罷了。


    楊木一早就到了府,竹將他迎入了書齋,如今這書齋卻是成了竹的私人領地了。


    竹知曉楊木的潔癖,早早準備了一匹白綾,為他圈出了三尺見方的一塊地皮,楊木瞪著看了半晌,終於還是皺著眉頭坐在了一旁的椅上。


    竹一側頭,啞然失笑,許是下人們也覺得這位爺太難伺候,卻是故意把那白綾挽了花,活脫脫就是個小靈堂的樣。


    楊木掏出潔白的手帕,捂住口鼻,甕聲道:“皇上已經下令各部各司把馬車都征調出去,準備先運一部分鹽進來解決燃眉之急。”


    竹手裏正審著賬冊,聞言頭也不抬地道:“你依計行事即可。”


    她專心致誌核對賬冊,久久沒有聽見楊木言語,以為他已經走掉,卻不妨被一雙白玉一樣的手按住了賬冊,她抬起頭來,對上了楊木專注的目光:“我隻問最後一次,你真的置這滿城百姓於不顧?”


    竹咬緊下唇,似對楊木亦是對自己,肯定地道:“這已經是兵不血刃的法了,若是其他法,都要生靈塗炭。”


    楊木輕歎聲,徑向外行去,出了府,他坐上自己的馬車,卻是忘了換衣服,也忘了淨手,失魂落魄地靜坐半晌,最後對外麵等候的人輕聲吩咐了句:“去罷。”


    鹽司劉大人這幾日如坐針氈,終於得了各部各司的準信,馬車隊列已經到達了海邊,裝滿了鹽,七日內定可迴轉京師。


    他摸摸滿頭冷汗,這烏紗不在了,腦袋總還可以保住罷?


    沒等鹽司大人的心迴到原位,噩耗再次傳來,一夜之間,迴京的官道之上布滿了爛草落,和濕土泥塊混在一起,又有許多石塊摻雜其,勉強行進後,不到一日就壞了過半馬車。


    鹽司大人暴跳如雷,連連罵辦事的人不會換條路走,卻又被告知,連換了幾條路俱是此等狀況。


    鹽司大人絕望了,他摘下烏紗,脫下官袍,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背負荊棘,跪倒在了午門之外。


    消息已經傳到了趙治那裏,他亦是暴跳如雷,平頭百姓家早已斷鹽,各個權貴大臣家也撐不住了,如今鹽荒已經蔓延到了皇宮之,今日裏他陪著皇後用膳之時,一切菜肴均淡而無味,甚至包括一盤鹵肉,看著那牛肉顏色淡紅,甚是討喜,吃了一口卻腥氣衝喉,趙治當場就吐了出來。


    喚來當值的女官詢問,女官忠於職守,誠實地迴答:“娘娘這裏斷鹽已有兩日了。”


    趙治鐵青著臉迴到寢宮,喚來馮順,見他腳步虛浮,便知道他亦是沒有吃鹽了,怒氣便緩了幾分,詢問道:“宮裏也沒有鹽了麽?”


    馮順匍匐在地,老淚縱橫,如今這慘狀,卻比當年楚皇趙野困住京都還要難上幾分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交代著:“如今宮上下,能保證用鹽的隻有您和太皇太後了,皇太後偷偷命小的把她那份勻了一半給了太。”


    趙治低頭瞪著足下,雙手握拳,十指指尖幾乎掐進肉裏,堂堂帝皇,竟然連自己的妻,自己的兒,自己的親娘,吃飯都不能保證,他頭一次有了羞恥之心,更多的,是憤怒。


    他騰地從椅上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宣百官進殿,若是商量不出個對策,就叫人去棺材鋪給每位大人都訂上一副棺材吧!”


    馮順頭一次見主這麽的堅決,這麽的果斷,這麽的像是一個真正的帝王,他哽咽著應了聲,五體投地行了個大禮後,徑直出去傳話了,他倒也幹脆,直接喚來當班侍衛首領,很快,一隊侍衛被派出了皇宮,向著各個大人的府上快馬加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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