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五章魁鬥


    趙陽的掩護下,竹連夜啟程,趙洛發現時已經行出百裏,竹一路疾行,卻終於在趙洛的追兵追至長江之時踏上了渡船。


    隨後一道聖旨傳出,晉陽王行為不檢,楚皇責令其自我反省,禁足於王府之。史官毫不客氣地再添一筆,楚皇無端懷罪其兄,毫無兄弟之情。


    竹坐上了楊木派來接應的馬車,日夜兼程,卻是在月初趕到了寧都。既然趙洛已經知曉她仍在人世,竹雖習慣了男裝打扮,卻已準備光明正大地從正門進府。


    馬車行至街口之時卻已經寸步難行,竹眉頭微蹙,府所在之地乃是權貴聚居之地,向來清淨,聽外麵喧嘩之聲不絕於耳,卻像是到了菜市場一般。


    她令馬夫停了車,徑直下了馬車,卻見府對麵竟然被夷為平地,放眼望去,足有五裏方圓的空地,密密麻麻地坐滿了書生,一個個頭戴書生巾身著書生袍,手裏捧著五花八門的經史集,搖頭晃腦地討論著。


    竹一時摸不著頭腦,上前一步,尋了個獨自攬卷的書生抱了抱拳,客氣地道:“請問兄台,這許多的讀書之人來此做甚?”


    那書生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她,反問道:“天下聞名的孫大儒居住在此,每日裏俱會講解經義,賢弟竟然不知道嗎?”


    竹一驚,四顧望了望,左右除了家府邸外,並無其他房屋,不禁詫異,難道孫慕白住到了府了?


    她的動作過於明顯,那書生好心地扯了扯她的袖,指向前方道:“孫大儒就居住在此。”


    竹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卻是在府外構建多年的那個茅屋,她也曾甚為奇怪地詢問過梅,長姐卻告訴她是府裏可憐那些無家可歸的人設置的臨時居所,原來是孫慕白的住處。


    竹又好氣又好笑,許是姐妹們怕她一氣之下轟走孫慕白,串通了來騙她。


    卻聽得那書生滿麵仰慕地又道:“孫大儒學識淵博,卻能在如此簡陋的茅屋之一住八年,孫大儒真是誌節高遠,當為我輩楷模啊。”


    竹微微側目,看著那書生滿臉癡迷,心道,若是你知曉他之所以如此,不過是為了泡妞,怕就不會這麽說了。話說迴來,八年,孫慕白竟然在此居住了八年!


    竹正要開口勸誡下那呆頭呆腦的書生,他卻伸出食指放在口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竹疑惑地閉上了嘴巴,突然發現方才還喧鬧有如菜市場的廣場之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風吹過樹的嘩嘩聲,昆蟲飛舞的嗡嗡聲。


    茅屋之內傳來了孫慕白清雅的聲音:“昨天學過的可曾牢記了?”


    一個女孩的童聲應道:“那個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七姨說是虧本的買賣,叫咱們不要做。”


    一個男孩立刻反駁道:“那要看投了幾個桃,迴了幾個李,還要看桃價幾何,李價又是幾何。”


    竹愕然,這,這明明就是衛的聲音,隨即欣慰地想到,這小明顯已是一流奸商了。


    卻聽到她身側的書生搖了搖頭,喃喃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


    竹湊近一點,低聲問道:“這個,孫大儒講經莫不是就是給幾個孩童啟蒙?”


    那書生不滿地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道:“孫大儒學識過人,縱是最基礎的三字經千字,聽起來也別有洞天,吾輩獲益匪淺啊。”


    話罷,他咬牙切齒,質彬彬的臉上竟現出幾分兇相,恨恨道:“隻是這幾個孩童身在福不知福,每每歪曲其義,隻會錙銖計較,浪費了如此良師,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說到後來,他捶胸頓足,恨不能以身替下那幾個孩童。


    竹至此已經知道大概情況,卻還需迴府求證一下,便不再理會那搖頭晃腦甚為投入的書生,徑直從人群之穿過,到了府門前,衝著那茅屋不懷好意地喚了聲:“衛兒!”


    茅屋之傳來了孩童驚唿的聲音,一個炮彈從茅屋之彈射而出,直奔竹懷,一個長的甚是可愛的女孩和另外一個憨頭憨腦男孩站在門口,好奇地打量著她。


    孫慕白一身洗的泛白的麻布長袍,臉上一派淡然,竹對他善意地點了點頭,孫慕白一愣,隨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竹拉著衛,又喚了那女孩一聲:“妙兒,”妙睜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了幼年不愉快的經曆,警覺地退了一步,武立刻擋在了她身前,竹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二人,輕描淡寫地道:“怎麽,午飯又不想吃了?”


    妙的娃娃臉上瞬間由陰轉晴,湊上前來,挽住竹手臂,親親熱熱地喚了句:“表姨!”


    竹嗔了她一眼,笑道:“你倒是比你母親乖覺的多。”


    妙一愣:“娘?我娘是甚麽樣的?”


    竹驚覺說走了嘴,卻無論如何不肯再開口,妙纏著她非要問個明白,竹帶著幾個孩向府行去,孫慕白遙遙望著她們的身影,揮了揮袖,轉身進了茅屋,關上了屋門,空留外麵書生的哀歎聲,今日,看來聽不到大儒講經了。


    與茅屋一牆之隔的府花園之內,曉梅盈盈**,一雙眼睛毫無焦點地望著牆上一點,沉默不語,她身側的蘭然長歎一聲,輕聲道:“走吧,看來是三妹迴來了。”


    曉梅默默地任由二姐牽著她的手,兩個人並肩行去,蘭見她麵色淒苦,終忍不住低聲道:“他以大儒之尊,在此築屋居住了八年,你也在這牆後麵立了八年,還不原諒他麽?”


    曉梅微微搖頭,不發一言,淚水卻滾滾而下,蘭心疼地摟著她,心道,孫慕白不肯迴家,孫家老爹怪到了曉梅頭上,曉梅卻又因此不能隨孫慕白而去,簡直成了一個死結。


    待二人行到前廳,見到竹之時,曉梅已經整理一番,微笑應對了,竹鬆開衛和妙的手,迎了上去,拉住她,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和孫慕白究竟要如何了?”


    曉梅沉默不語,一旁的蘭輕歎一聲,插言道:“孫家老兒對五妹甚有心結,五妹又憐惜孫慕白,實在兩難。”


    衛扯了扯老娘的衣服,人小鬼大地道:“孫家老爹每次都會送點心來呢,應是有意修好罷。”


    家姐妹麵麵相覷,卻聽得衛又一本正經地道:“何況五姨若是不迴孫家,如何修理那孫老兒?”


    竹一根指頭銼向衛額頭:“就你小懂得多,一肚壞水。”


    衛額頭上立刻出現了一個紅指印,他本生的漂亮,嘴巴又甜,在家甚為受寵,從沒被動過哪怕一根指頭,家姐妹見了好不心疼,卻把竹一頓怪。


    竹訕訕,看著衛甚會做戲的雙眼氤氳,委委屈屈地縮在二姐懷,隻能無奈苦笑。


    衛一張小嘴又騙了不少好處後,眼淚神奇地收了迴去,竹凝神聽他要挾,見他所要的皆是為了妙和武,心甚是安慰。


    叫來管事嬤嬤把幾個孩送走,丫鬟又送上一壺香茶,家姐妹圍桌而坐,竹啜了口茶,依然看向曉梅,柔聲問道:“五妹,可決定了麽?”


    曉梅淡淡地一笑,時間似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一如當初的清麗秀雅,輕聲道:“其實這許多年,他一直都有給我寫信,或是偶有所感,或是心想念,每日一封,從未間斷。甚至有一次,他感了風寒,怕風寒傳染了我,卻叫童兒背了千字來提點我,把那童兒累的夠嗆……”


    竹和蘭俱是含笑聽她講述,見她時時露出甜蜜的笑容,心大感安慰,卻見曉梅話鋒一轉,淡然道:“這些年過去了,我也放開了,當初孩沒的時候,隻想著錯過一時,就是一世罷。如今想想,實在是自己太過執拗。等妹七妹婚事一了,我就迴孫家罷。”


    竹放下茶盞,覆上曉梅的手,搖了搖頭道:“這倒也不必,依我看,不如你和孫慕白二人住到書院去,以後書院就交給你們二人打理,有了孫慕白的名頭加上你的手腕經營,日後還可以在別處開上分院,如此不用住到孫家受那閑氣,孫家老兒那裏也交代的過去。”


    蘭亦是隨聲附和,連連喜道:“此法甚好,甚妙,就如此從事罷。”


    曉梅被竹描述的前景打動,一雙眼睛晶晶亮,站起身來,對著兩個姐姐盈盈一拜,隨即長袖掩麵,極低的語道:“我,我去與他商議一下。”話罷,許是怕被姐姐們打趣,卻是落荒而逃了。


    見著曉梅的樣,竹和蘭心俱是落下一塊大石,不約而同地出了口長氣,聞得聲音,對視一言,相互一笑,一切盡在不言。


    竹轉過身來麵對蘭,直接問道:“二姐,二姐夫那裏可是出了甚麽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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