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相悅


    菊輕輕地開口。小心翼翼地如同捏著一片蟬翼,“什麽,為什麽?”


    徐祈元聲音越發低沉,幾個字重逾千鈞,每說一個字便似在他心頭敲了一記重錘:“為什麽討厭我?”


    菊心一痛,瞬間了解了徐祈元的全部心情,輕輕柔柔地道:“沒有討厭你呢。”


    徐祈元身體僵直,心思百轉千結,她怎麽這麽溫柔,沒有討厭?為什麽不直接說喜歡?因為心有所屬便想刻意討好我,然後求去麽?


    翻個身,徐祈元背對著菊躺下,悶悶地道:“睡覺罷。”


    這,這叫什麽事,啊啊啊,菊毫不猶豫地,一腳把徐祈元踢下床去。


    轉過身,菊麵朝裏躺下,牙齒緊緊咬住被,又氣又羞又怒,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徐祈元默默地從地上爬起。輕歎口氣,老老實實地爬**頭,背對著菊躺下。


    兩人皆無眠,睜眼到天亮。


    聽著身後悉悉索索地聲音,知道徐祈元已經起身,菊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他看到那一雙腫的越發厲害的眼睛。


    肌肉酸麻時,終於聽到了門響聲,菊立刻坐了起來,隨手套上一件外袍,就著晨光,向昨天發現的那個地方行去。


    矮樹下,藍色碎花依舊星星點點,花鏟靜靜地躺在地上。


    菊著了魔般伸手向花鏟摸去,卻在半空,與另外一隻手將將撞了個正著,菊猛地收迴手,抬頭望去,一臉愕然地徐祈元如同鏡般照出了她此刻的表情。


    菊臉“騰”地一下通紅,語無倫次地道:“你,你——在這裏幹嗎?”


    徐祈元眼神遊離不定,吞吞吐吐地道:“沒,沒有做什麽。”


    菊看到他兩腳光光,惱道:“你怎麽也不穿個鞋就出來了,涼著了生病的話怎麽辦。”


    被菊一通教訓,徐祈元卻覺得異常舒爽,嘿嘿地笑了兩聲。上前拉起菊的手,菊鬆鬆地掙了兩下,便任由他握著了。


    徐祈元牽著菊的手,慢地向寢房走去,目視前方,眼角偷瞄菊,低聲問道:“你,昨天說不討厭我是麽?”


    見菊點了點頭,徐祈元咬一咬牙,接著問道:“那你喜歡我麽?”


    菊微不可見地再次點了點頭,小聲道:“喜歡~”


    徐祈元一顆心騰雲駕霧直飛到了重霄,那豈不是說,她昨天彈的鳳求凰都是為了我麽?握著菊的手又緊了一緊,再也不想放開。


    兩個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晨風飄來了菊的問話:“你光腳去那裏做什麽?”


    徐祈元:“……你又做什麽去的?”


    屏退左右,竹一個人斜靠在床頭,胸口緊緊地捂住了一摞信紙,時隔一個月,洛終於又來信了,而且寫了厚厚的一摞,像是流水賬般記錄了他生活裏的點點滴滴。字裏行間春意盎然,看的人怦然心動:


    “洛幼年之時,四書五經便已爛熟於心,本以為再讀乏味無比,細細品來,卻也別有滋味,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卿,也在水一方麽?切莫再去那水央了。


    ……


    今日禦膳房做了道酒釀桂花圓,味道甚好,叫年哥兒去要了方,等下次,洛親手做給卿嚐一嚐。


    ……


    最近個長了不少,怕是要比你高上半頭了,以前的舊衣均不能穿,送上來的新袍做工卻也和洛的手藝差不多。洛此生,隻為君一人裁製新裙,不知道能不能穿上汝親手縫製的衣服呢。


    ……


    月末去郊外踏青賞菊,路上大家閨秀無數,戴紗帽者眾,不期然地又想起了君。她們所戴紗帽輕薄異常,幾乎透明,又時時用眼來瞄我,煞是無趣。明年,便能和汝一起遊玩了罷。


    待到明年二月,春闈一過,我便去家提親。”


    洛的字體瘦骨嶙峋。鋒芒畢露,似一把出鞘的寶劍,閃著熠熠寒光,唯有這最後一句,單獨一頁,端端正正,寫的如同初學寫字的幼兒般規規矩矩,一番心思,昭然若揭。


    透過信紙,竹似乎看到了洛抿緊了唇,正一筆一劃的寫著這句話,寫完覺得不滿意,又撕了重寫,反反複複數十次,終於寫的如同描紅貼上的範本般,方仔仔細細地吹幹了墨跡,小心翼翼地疊了起來。


    竹摸著手腕上和信一起送來的珠鏈,鏈非金非銀,細如絲線,上麵穿著米粒大小的血紅色碎石,陽光照射下,不起眼的暗灰色鏈會漸漸變成半透明的純白色,上麵的碎石折射出七彩光芒。魅人心神。


    洛說,這是他**的東西呢,洛的母親,想必也是個極別致的美人吧。


    竹把洛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提起筆,卻又數度放下,終於了解了洛送來一張白紙時的心情了,咬咬牙,她毅然提筆寫了七個字:


    相思已是不曾閑!


    想了想又在信角處,寫了個極小極小的好字,寫完又頗有些後悔。拇指一掐,把那信角掐了下來,把信疊好後,卻又連那信角一起塞了進去。


    唔,送洛點什麽迴禮呢,摸了摸手上珠鏈,竹一時躊躇難決,罷了,從發上摘下一個木簪,卻是為了下次姐妹相聚做的算題,上麵寫著二三四五七八,是個字謎。


    竹準備妥當,準備喚人給趙雙送去時,窗外有人喚了聲:“三妹在房麽?”


    那聲音溫柔明朗,竹立刻應了聲:“是二姐麽,快進來罷。”


    蘭挑簾而入,臉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依然一身大紅羅裙,房霎時便亮了三分。


    竹迎了上去,姐妹二人攜手坐下了,待進寶上了茶,退了出去,蘭眼睛明亮,笑道:“今日姐姐卻是有事來求妹妹了。”


    竹一頭霧水,這個二姐精明能幹,什麽事是她解決不了的呢,見二姐一臉期待,先應了下來:“二姐有事但說無妨,若是小妹做的到的,一定鼎力相助。”


    蘭甚是欣慰地道:“還是自家姐妹靠的住,既然如此,姐姐便不客氣了。”


    蘭淡淡一笑,輕輕道:“你姐夫所在的嚴家是赫赫有名的豪門大族,從祖上分出了四房,長房世代為官,其他三房便經營這錢莊生意。”


    竹舉起的茶杯停在了嘴邊,睜大了眼睛。又一個世家麽?似乎和徐家完全不同。


    蘭見她吃驚的樣,掩袖輕笑,接著道:“在嚴家其餘三房全力支持下,長房為官者眾多,部三司皆有嚴家弟。隻是長房雖然為官,卻被族規限製,不得超過三品,以免樹大招風累及全族。”


    竹聽得出了神,暗忖,每個世家都有其立足的根本呃,章,若有會如何呢?想必家也會成為傳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罷,可惜……


    蘭啜了口茶,又道:“為了怕長房獨大,嚴家族規規定,家長之位隻能由其他三家的佼佼者擔當。”


    竹細細品了口茶,琢磨著,這話什麽意思呢,二姐夫要當那嚴家家長了麽?隨口便問了出來:“難道二姐夫……”


    蘭驕傲異常地道:“不錯,你二姐夫作為嚴家家主的備選之一,已經開始參加比試了。”


    竹疑惑地問道:“比試?”


    蘭輕歎了口氣,斜靠在了塌上,繼續道:“上代家主年老體衰,已經提請族老會,決定要讓出家主之位了。族老會列出三房佼佼者共計八人備選,然後每房出題一次,共三次比試,最後過關者,將由族老會和長房共同決定是否擔當家主。”


    竹恍然大悟,真是有趣的很,便問道:“那現在比試幾次了?”


    蘭含笑伸出了食指,立在眼前,竹了然地道:“第一次麽?”


    蘭點了點頭,又道:“恩,是二房出的題目,比的是查賬的功夫,要在一個月內查完一家分店一年的出入記錄,隻許獨自一人去查,不許帶任何幫手。”


    查賬……


    竹立時明了二姐所來何事,狡黠的一笑,探問道:“是不是爹爹叫你來尋我的?”


    蘭大讚:“三妹果然**,你姐夫算盤打的尚可,看到賬冊便頭昏眼花,一向頭痛,我去問爹爹有甚麽簡便的方法,爹爹隻叫我來尋你。”


    竹淺笑道:“這事倒也簡單,我有個簡便的法,記賬簡單明了,姐姐一學就會。”


    蘭大喜:“是麽,那快快教教二姐。”


    竹心好奇,故意賣著關:“姐姐需答應我一事。”


    蘭嗔怪地瞄了她一眼:“說罷,連姐姐也要敲詐一番。”


    竹拉著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嚴家比試的情況一定要及時告訴妹妹。”


    蘭鬆了口大氣,笑道:“自然了,還要三妹幫忙出謀劃策呢。”


    竹見目的達成,牽著蘭的手到書桌前坐下,研了墨,在紙上寫下0到9十個數字,念道:“1是毛筆,細條條;2是鴨,水上漂……”


    到夜幕降臨時,終於教會了蘭,送走急於迴家的二姐,竹連忙喚人把裝著信和簪的布包給趙雙送去,心尋思著,早點送過去,便可以早點收到洛的迴信。


    今天真是忙的足不點地,竹剛坐下喘口氣,富家的來喚:“老爺叫小姐去趟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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