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00年4月日。</p>


    陸軍中士約瑟感到自己的眼睛裏一陣難受,仿佛有無數的霰彈,擊中了他身體上最脆弱的一部分。淚腺自動地分泌出鹹澀的液體,衝刷那些細小的沙粒。但他還是沒有戴上墨鏡,用手捂著嘴巴和鼻子,艱難地眯起眼睛,注視著腳下漸漸遠去的沙漠。</p>


    黑鷹直升機的葉片不停地飛舞旋轉著,無數黃沙被卷到空中圍繞著他們,伴隨著這隻以印第安人命名的黑鷹向北翱翔而去。直升機的舷窗大開著,全副武裝的約瑟就坐在敞開的窗邊,他的身上綁著牢固的安全帶,手裏握著m16步槍,鷹一般的眼睛巡視著離他幾百米以下的黃色沙漠。一支美軍的車隊正在沙漠中的公路上緩緩行駛著,他看到幾十輛m1a主戰坦克和布雷德利步兵戰車,後麵還有油料補給車和悍馬吉普車,路邊還有幾輛被燒焦的伊拉克t55坦克。滾滾的黃沙被車輪碾起,漸漸地模糊了約瑟的視線。</p>


    狹小的機身裏總共擠了十一個人,在直升機巨大的噪音中,約瑟勉強聽清了身後幾個人說話的聲音。他們在激烈地討論著戰爭會不會很快結束,有兩個人甚至還爭得麵紅耳赤:一個人說薩達姆實際上已經死了,戰爭會在一周內獲得勝利,他們也很快就會迴家了;但另一個人卻異常悲觀,他認為伊拉克方麵正在誘敵深入,他們盼望著美軍快點進入巴格達,所有進去的美國士兵都會變成屍體。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第七騎兵團已經離巴格達不遠了,或許他們很快就會見到巴格達那些巨大清真寺的尖塔了。</p>


    黑鷹忽然被拉高了起來,約瑟漸漸看不清地下的情況了,同時他也擺脫了那些討厭的沙粒,約瑟鬆開了捂著嘴巴的手,難得地唿吸了一下天空中純潔的氧氣。他始終都沒有說話,隻是呆呆地凝視著眼前模糊的一切--自從他們開進這個國家以來,約瑟就從來沒有仔細地看清楚過這片土地的真正麵貌。戰爭已經進行到第十四天了,他卻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似乎這一切都是場夢,一場關於小時候戰爭遊戲的夢。</p>


    他想讓自己從夢裏醒過來,但卻始終無濟於事,仿佛自己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屋子,眼前所見的隻是幻影。即便在戰爭的第七天,他親眼目睹了自己戰友的死--在那條死亡的公路上,一串子彈從某個隱蔽的地方射了出來,他們立刻趴在了地上,通過高頻步話機請求空中支援。阿帕奇直升機迅速地趕到,向一棟伊拉克民房發射了導彈的,那棟房子立刻就被夷為平地--天知道那裏麵有沒有平民。直到這時候他才注意到他身邊的戰友,那是一個來自南方的黑人,他的臉上有一個大洞,一些黑色的汙血正在不停地向外噴湧著。顯然,剛才那串子彈擊中了他的臉部,這個入伍前的出租車司機當場就死了,一些血濺到了約瑟的鼻子上。約瑟依舊一動不動地貼著地麵趴著,傻傻地看著黑人的屍體,他寧願相信這隻是一場殘酷的夢。</p>


    約瑟的唿吸忽然急促了起來,他倚靠在敞開的舷窗邊上,保險帶把他緊緊地綁著,眼睛裏什麽都看不清,隻有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那美麗的天空,或許,還有那輛白色的小轎車。是的,約瑟看到了那輛車,似乎還有轎車裏露出的那雙焦黑的小手。</p>


    那是什麽時候?約瑟想了想,他輕輕地告訴自己:那是昨天做的一個夢吧?</p>


    那輛白色的小轎車在公路上疾馳著,迅速地接近了他們的營地,所有的人都緊張地握起了槍對準那輛轎車。約瑟隱藏在一輛軍車後麵,他的槍口始終瞄準著那疾馳而來的目標。他隻能勉強地看清開車的人是一個魁梧的男人,車頂綁著許多個大包,誰都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在約瑟的周圍,沒有一個人敢站到公路上要求對方停車,他們隻是瞄準著,直到轎車開到他們的麵前。</p>


    不知道是誰開了第一槍,那家夥的槍法比訓練的時候準多了,立刻就擊中了小轎車的擋風玻璃,約瑟依稀可以看到一些血噴到了玻璃上。幾秒鍾以後,所有的人都開槍了,他們使用手中的各種武器,也包括約瑟。那輛白色的小轎車立刻被打成了篩子,旋即發生了爆炸,在公路上翻騰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摔在了公路邊上燃燒了起來。</p>


    依然沒有人敢過去,但約瑟卻突然站了起來,他丟掉槍跳出了營地,衝到那劇烈燃燒著的小轎車邊上。他看到在小轎車的後排座位上,正燃燒著兩具屍體,一具看起來象是一個女人,懷中還抱著一個已經分不清性別了的小孩子。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麵目已經完全看不清了,劇烈地爆炸和燃燒使他們的皮膚粘了起來,再也分不開了。</p>


    約瑟呆呆地站在那兒,直到戰友跑過來把他拖走,幾秒鍾以後那輛轎車徹底爆炸了。</p>


    忽然,黑鷹降低了飛行高度,又有一些沙子進入了約瑟的眼睛。他閉上眼睛輕輕地問自己:那真的是夢嗎?(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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