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做了一個奇怪的夢。</p>


    當她從夢裏解脫出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這是阿青十幾年來頭一迴睡在真正的床上。身上蓋的也不是那條破棉襖,而是絲綢被子和波斯進貢的毛毯。她看到自己正睡在一副暖帳中,身上穿著一件絲綢褻衣和蟬翼紗袍,柔軟舒適地貼在皮膚上。她又摸了摸了頭上,也不再是那蓬亂遭遭的頭發了,而是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她有些不敢相信,似乎手裏撫摸著的是別人的頭發。</p>


    阿青終於又成為一個女孩了,她抱著自己的雙肩,輕聲問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p>


    不是夢。</p>


    她撩開了輕紗暖帳,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又是一陣暖意湧來,原來床下還放著火盆,炭火正微微地燃燒著,使這房間仿佛迴到了春天。床的正麵有一個折疊屏風,鏽著梅花的圖案。房裏還有許多家具,掛著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畫。</p>


    忽然,屏風後麵出現了一個人影,阿青緊張地抓著紫檀木的床沿,胸中小鹿砰砰亂跳。</p>


    那個人出現在屏風前麵,束著金色的頭巾,飄逸的紫色長袍,腰間係著玉帶,足蹬一雙軟靴。他看到阿青正坐在床上,微微一驚,然後又淡淡地笑了笑。</p>


    你終於醒了。世襲南明郡王朱由林以他那柔和的聲音對阿青說。</p>


    阿青茫然地看著他問,你是誰?</p>


    我是你的主人。</p>


    主人?阿青還是搖著頭,這裏是什麽地方?</p>


    這裏是天堂。</p>


    忽然,阿青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柔軟的絲綢襯托出了幾乎被她遺忘的女兒身形,你怎麽知道我是個女孩?所有的人都把我當作男孩子的。</p>


    朱由林坐到她身邊說,我是從你的眼睛裏看出來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力,你在殺人現場被鐵案抓住以後,他把你帶迴衙門審問,可你卻一個字都說不出,為什麽?</p>


    阿青忽然聞到身邊有一股熏香味,她貪婪地吸了一口,我忘了,當時我被嚇壞了,我隻記得那條黑暗中的小巷,但卻忘記了那個人的臉,我也不記得有人審問過我,總之,我被抓住以後的事全忘了。</p>


    我明白了,你是驚嚇過度,暫時失去了一段記憶。聽我說,今天早上我也去了鐵案的衙門,當我一看到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個女孩子,對,這是女孩才有的眼睛。於是,我把你從鐵案手中要了出來,將你帶到王府裏,讓丫頭給你換掉所有的衣服,給你洗了澡,梳妝打扮,讓你重新變迴了一個女孩子,你高興嗎?</p>


    我,我不知道。</p>


    朱由林淡淡地吐了口氣,你叫什麽名字?</p>


    我叫阿青。</p>


    姓什麽?</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誰,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被扔到破廟門口,被一個老乞丐收養了。忽然,阿青的嘴唇有些顫抖了,她的眼睛裏飄起了一層薄霧,那個可怕的記憶又模模糊糊地浮現起來了--不,我還記得一些,我爸爸用一把刀砍到了我媽媽的身上,她的頭被砍下來滾到我身邊。我躺在床上哭著,滿眼全是她的血,是血......</p>


    別害怕。朱由林摟住了她的肩膀。</p>


    阿青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她盯著朱由林說,這就是我的第一次記事。</p>


    朱由林沉默了,他歎了口氣,將手從阿青的肩膀移到了臉上,輕輕地撫摸著,然後又向下滑去,經過阿青細嫩的脖子,手指在她脖子上停頓了很久,再往下,朱由林摸到了一塊玉佩,冰涼的玉有著與他的手指相同的溫度。他沒有用眼睛看,但能摸出玉上雕刻著兩個字--小枝。</p>


    玉上刻著"小枝"。朱由林在阿青的耳邊說。</p>


    原來那兩字念"小枝"。雖然從小就戴著,但我到現在還不認識那兩個字。老乞丐說,從在破廟門口撿到我的那天起,我身上就一直戴著這塊玉佩,這大概是我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如果離開它,我就會沒命了。</p>


    朱由林不再說話了,他輕輕地撫摸那塊玉佩,眼眶忽然有些濕潤了。</p>


    他點了點頭,緩緩走出了這個房間。</p>


    細雪依舊無休無止地飄落,一滴淚水落在他腳下的雪中。(未完待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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