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候顫抖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孩子……你和太子都叫人給騙了……”


    趙王迷茫地看向鎮國候,鎮國候道:“你和太子是貨真價實的嫡親皇子,都是皇後生的。”


    趙王瞪大了眼睛:“侯爺,你為何這般確定?”


    鎮國候歎口氣:“皇後生太子時曾落下了妊辰斑,愁得不敢出門見人,當時賀琳剛剛選入皇上的府中為側妃,和皇後頗為要好,還讓我派人四海尋可靠的方子。”


    趙王猶豫道:“也有可能是生了死胎,然後剛好有個妾生了孩子,給換了過來,就和先帝時永昌郡賈康弑母一樣。”


    鎮國候搖搖頭:“皇後那時候身體康健,又有太醫們悉心照料,怎麽會產下死胎。更何況蕭家是實打實的軍功,雖然簫老將軍去世後,蕭家僅存一個不出色的兒子,但那也是人人敬畏的人家。皇後身份高貴,容貌美麗,和皇上琴瑟和諧,就算真的一時沒生下皇子也根本不會動搖她的地位,她沒必要這麽做。”


    趙王愣了半響說不出話來,鎮國候看著他,心中微微地歎了口氣,他也明了了環兒為何不肯向自己透露這些,就與太子一道逼宮了。賀環理智上是知道逼宮難以成功,但情感上她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丈夫那麽痛苦,能做的隻有讓自己的母家避開。


    趙王心中五味混雜,他先是一腔熱血跟隨太子逼宮,掩護太子離京調兵,甚至把跟隨自己的京兆尹也給說動了,帶領了京兆府軍與楚王世子為敵。兵敗被捕後卻得知自己是冤枉的,伸冤無門幾近絕望之時,又突然得救……可是現在,鎮國候告訴他,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這個騙局是這樣的精明,一把將最接近皇位的人全都拉了下來,將整個朝局改變。


    趙王越想越氣,心中的怨恨無限增長,喉嚨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昏迷之前他隻看到鎮國候朝他驚慌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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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秋打開衣櫃,拿出漿洗好的新衣服。她滿意地抖了抖手中的袍子,轉身朝郭臨道:“少爺,就穿這身。”


    郭臨循聲望去,阿秋手裏是一件紺藍色的交織綾長袍,領口和袖口用軟銀線繡了幾隻寒竹,既顯得富貴又不失高雅,正適合今日宮中的賞花宴。她朝阿秋豎起大拇指:“眼光不錯!”


    阿秋得意的一仰頭:“那可不,少爺穿著這件出席宮宴,想也知道會迷死多少貴族姑娘。”


    郭臨猛地嗆了一下,她搖著頭放下茶杯:“又亂說。”


    阿秋笑嘻嘻地走過來,郭臨突然挑眉道:“像你家少爺這般英俊的,何須衣裳點綴?”一邊說著她還一邊撫了撫鬢角,做了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


    阿秋斜睨了眼她,捧著衣物轉身朝門外走去。


    郭臨趕忙拉住她:“阿秋,秋大姐……小的錯了。”她朝阿秋深深鞠了個躬,故意眨眨眼。阿秋“撲哧”一笑,把衣服扔給她。


    待郭臨換好了衣服,正好了發冠走出內室,看到李延局促地站在院門口來迴踱步。李延遠遠地瞧見郭臨趕緊跑過來通報:“府裏來了位貴客。”


    也不怪他這時候才通報,郭臨在內室的時候都是不讓人近身的,除了阿秋和姚易以外,沒有人可以接近。姚易剛剛出門辦事了,李延不敢進來,又怕怠慢了貴客,這才如此著急。


    郭臨問道:“貴客?”


    李延說道:“是太孫少師陳大人。”


    “少師?”郭臨一路走一路想,終於想起這號人物。


    到了前廳,郭臨帶著滿臉笑容拱手道:“下官招待不周,讓少師大人久等了。”


    座上之人聞聲抬頭,他一襲素色的廣綾衫子,托著光可鑒人的烏黑長發披散在肩。兩抹濃淡相宜的劍眉簇擁著眉心一點朱砂,增一分太濃,少一點卻淡。一雙杏眼落在郭臨身上,突然一彎,臉上就帶了笑意:“是聿修冒昧前來,郭大人不怪罪才好。”


    連院裏開的最美的木芙蓉都要慚愧地合上花瓣,眼前這人的氣度風姿竟讓人找不出言語描畫。他隻是普普通通的坐著,就生生將庭院、座椅、擺設都襯成了俗物。


    郭臨不禁暗自感歎,瓊關軍中那些豪氣衝天的漢子,也有不少五官俊美的,可那氣質風度卻是截然不同的。太孫少師陳聿修,原來是這般風華的人物。


    阿秋跟在郭臨身後,也看呆了。郭臨輕咳數聲,走上前坐下,瞅見陳聿修跟前的茶盞都飲了一半,可見人家在此候了有些時候了,頗有些不好意思:“勞少師久等了,下官實在失禮。”


    陳聿修揚眉一笑:“郭大人過慮,貴府的茶水不錯。”


    郭臨僵笑幾聲,見對方好說話,不由也放鬆了下來:“不知少師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陳聿修含笑看向郭臨,看得她一陣心虛:“朝中傳聞京兆尹郭大人性情孤僻,不喜與人來往,除了楚世子外,從不接他人的請帖。”他頓了頓,似乎在觀察郭臨是否在認真聽,“今日宮中盛宴,皇太孫擔心你誤了時辰,會殿前失儀,特此派我前來,攜郭大人一同前往宮中。”


    郭臨尷尬得要死,朝中居然還有這種閑話。好在她厚臉皮慣了,被陳聿修嗆了也不惱,笑眯眯地迴道:“下官正巧不識得宮中的路,還要勞煩少師了。”


    陳聿修笑道:“樂意之至。”


    秋日的百花以菊為首,蘭桂伴之。因為近日宮中花開的極好,皇上為了表示皇恩浩蕩,下旨由舒貴妃操辦一場百花宴,召群臣一聚。一來掃除太子一案帶來的陰霾,二來更要向天下表明,即使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朝廷依舊固若金湯。


    而郭臨不知道的是,這種百花宴,女眷亦可參加,往往變相是朝中貴族們的相親宴。她跟隨陳聿修步入席間,放眼望去。女眷席上花紅柳綠,倩女如雲,真是人間好景色。她這廂在驚歎他人,殊不知自己也成了一道風景。她與陳聿修一路走來,已經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


    兩個公子,都是少年為官,驚才風逸,豐神俊朗。一文一武,立在花間,格外賞心悅目。相比自小長在京城的陳聿修,第一次在貴族間露臉的郭臨得到的關注更多一些。原本郭臨身世不高,一些人還瞧不上她,可現在她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又是個儀表堂堂的年輕公子。不少貴婦人心裏都打著算盤,小姐們偶爾抬眼偷瞄他們倆,不一會兒又嬌羞地低下頭去,好不熱鬧。


    郭臨望見了遠處衝自己打招唿的世子,便與陳聿修說了一聲。陳聿修點頭一笑,徑自去了。郭臨走到世子身邊,卻見世子盯著陳聿修的背影,低聲道:“你怎麽和他一起來了?”


    郭臨不由苦笑:“人家都找上門來了,我還能怎麽辦啊。”


    世子哼道:“這個老學究,我還記得小時候在京城,父王總喜歡要我和他比詩詞書畫。老天,他們家幾代學士,我怎麽可能比得過。偏偏我年紀比他大,你說氣不氣人。這要是比武,哼,看我還不把他打趴下……”


    郭臨驚道:“你比他大?”光那份氣度,沒有些閱曆的人是做不到的。


    世子努努嘴:“貌似和你一般大……”說著他看向前方,表情一變,“不說這個了,我給你介紹個人。”說著便拉著她向前。郭臨抬頭看去,德王和慶王正緩步走來。世子滿臉帶笑地迎上去:“三堂兄,四堂兄。”


    郭臨一下子被推到了德王跟前,世子道:“這是我義弟郭臨,以前見過的,還未曾好好的和堂兄們打招唿。”


    不知道世子吃錯了什麽藥,郭臨心中歎氣,麵上卻是無懈可擊的微笑:“下官見過德王、慶王。”


    德王儒雅地笑道:“父皇常和我們兄弟誇獎郭大人武藝非凡,一直不得緣一見。”


    郭臨笑道:“下官初來乍到,怠慢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德王柔聲道:“郭大人不必如此,我兄弟二人本就有心和你結交,日後多親近親近不就好了。”說完他看向世子,世子點頭接道:“那是自然的。”


    世子以往除了趙王,皇子中誰都不怎麽交好,怎地現在和德王如此親密?看來很有必要和世子談一談了,郭臨看著和德王相談甚歡的世子,心中想著。


    不多時皇上便到了,眾人紛紛行禮,皇上道了句免禮,笑容很是和煦:“今日百花盛宴,君臣同樂,大家不用拘禮。”


    跟在皇上身後的七皇子懷中抱著三歲的八皇子,正拿了個小玩意逗著他玩,八皇子咯咯直笑。這笑聲仿佛有著傳染力,疏散了大家心中些許的緊張。郭臨挨著世子坐下,碰碰他的肩,問道:“怎麽不見六皇子?”


    世子古怪地看著她:“你忘了,早年六皇子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啊。”


    郭臨“哦”了一聲,世子搖搖頭,歎息道:“可憐賀妃娘娘膝下無子,太子逼宮又牽連了鎮國侯府,你沒見今日她都沒出席麽。”


    原來是這樣,郭臨一麵吃著糕點一麵想著,現在鎮國候一家子還在禁足,宮裏唯一的這麽一個賀妃也無法指望,不知道日後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皇太孫越眾而出,雙手捧著一個卷軸。他雖然才十歲,但無論身姿還是神情都顯露出不輸於皇子們的氣度。他走到中間,揚起笑臉:“孫兒有禮物要獻給皇爺爺。”


    郭臨看著他乖巧地獻畫,祝福話說得皇上龍心大悅,招他上來坐到自己腿上,一幅祖孫溫馨之景。好像逼宮的太子不是他的父親,也不是皇上的兒子,眾人仿佛也都忘了。太孫的母妃,原太子側妃常氏在一旁溫柔地笑著,臉上一片滿足,似乎自己也不曾死去一個丈夫。皇上下首附近的位置本來是輪不上她一個小小側妃的,可她現在是皇太孫的母妃,風光無限地坐在這兒的人,除了她還能有誰。


    太子一案最終的受益者居然是鄭國公常家,這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如果太子一案是有心人策劃,常家會做這種事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怎麽說也是太子的姻親,一個不小心自己也要被搭進去。


    不過話說迴來,按理太子折了,順位繼承就該是他的弟弟,略去出身不高的晉王,天牢中的趙王,最大的可能應該是德王。郭臨看向皇子那邊,他正和鄭國公常繼交談甚歡。


    世子敲了一下郭臨的頭:“想什麽呢,喊你半天都不應。”


    郭臨這才迴過神,問道:“什麽?”


    世子指指不遠處的女眷,笑得很是促狹:“方才五公主提議,今日花開得這般好,不如讓貴族小姐們獻上才藝,陛下也點頭同意了。”說著他長歎一口氣,“從小就隻看你和阿秋玩的好,不見你對什麽姑娘傾心,今日美女雲集,可要給你好好挑一個。”


    郭臨放了一塊桂花酥到口裏,細細品味了一番後才悠悠地道:“仔細瞧,仔細挑,看看謝太傅家幺女來了沒。”


    世子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指著郭臨“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隻得扭過頭嘀咕一句“豎子難與”。


    郭臨瞧著好笑,小時候王妃說給他定下這門親事,他當天就躲在房裏不出來,半夜裏紅著臉跑來找郭臨,別別扭扭地說大丈夫如何能被一女子束縛,嚷嚷著不娶。第二天又鬧著要看謝小姐的畫像。每次提到這個謝小姐,他準是吃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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