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聿修的記憶中, 父親陳重玄從未抱過他那麽久, 他一邊喝著酒, 一邊攬著他, 一邊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說司南是多麽的耀眼, 他打初入國子監開始, 就喜歡她。可司南又是多麽地敬仰隱太子, 為他以女兒身從軍。被無數人譏笑,幾乎和家中斷絕了關係。可隱太子同樣用真心迴饋她,為她力排眾議, 說服了先帝,修改了曆法,讓女子可為官。


    他曾以為, 他們沒有走到一起是上天在給他機會, 哪怕是留下罵名的求婚他亦做而不悔。但最終,平淡陌生的相處才是擊垮一切的存在。


    陳重玄像是在懺悔, 可陳聿修並沒有弄懂他在說什麽。母親喪禮過後, 他以為以後就是和父親以及庶弟相依為命的日子。可沒想到第二日, 父親夜伴禦書房後迴來, 再看他, 眼底神色複雜。


    隻一個疏遠,他看懂了。


    *


    夜色漫塵, 寒冬把血液凝固,躺在地上的義山唿吸微弱, 站在京兆府軍前的白子毓神色冷漠。


    “丞相陳聿修, 罪涉通敵,吾京兆尹,特奉皇命前來捉拿。”


    府軍沒有多少遲疑,踏著雪將陳聿修和義山包圍。


    然而更快的,是陳聿修的從義山腰間抽出的劍。從前隻見過這位溫潤文臣模樣的府軍沒反應過來,被他淩厲的劍風逼退,眼看包圍的破綻越來越大……


    “陳聿修!”白子毓再也忍不住了,踏前一步,“你想清楚了……郭玉鏘還在宮中。”


    他想的再清楚不過了,義山沒能帶出玉鏘,他隻有自己去。哪怕撕破臉,哪怕血流成河,哪怕毫無希望……他也要守護和那人的約定啊。


    *


    雪、素衣、麵容,已蒼白成同一種顏色。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落到了這一地步呢?


    紫宸殿內,劉禦史奉命將陳聿修帶到,向殿上之人行禮後便轉身離去。


    皇上看著五花大綁的陳聿修,沉默許久,才徐徐張口。


    “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聿修啊……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陛下所言,聿修無不明白。當年,您也是這樣讓陳重玄疏離我的,不是麽?“


    陳聿修靜靜地抬起頭,額側沾了血的碎發垂在下頜,被燭光映出一片深暗。


    “我原以為義山是母親司南留給我的護衛,可自從我知道他來自宮中後,我便全懂了。陛下有所不知,母親去世的當天,陳重玄喝醉了酒,什麽都說了……與陛下之間的平衡,我試了許多年,終於還是摸到了竅門,可如今,先毀約的,是陛下。“


    “你若不是執迷不悟,朕何需如此。”


    “執迷不悟?陛下是在說郭臨的事嗎?”


    白子毓闔上眼,不忍再聽。


    他晚了一步,無論如何都成了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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