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話


    正說話之時,門開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學生走了進來,肩上背著鼓鼓的大書包,手中還捧著一疊教材,眼睛深度近視,脖子上懸掛著mp3,似乎在背英語單詞,耳塞還沒摘下。


    他雖然給人一種書呆子的感覺,但反應卻不遲鈍,進門之後,立刻注意到馬宇軒的存在,熱情地說:“你就是馬宇軒吧?歡迎歡迎!我們都比你大,就倚老賣老地叫你一聲小馬了。我叫盧海濤,武漢人,你也可以叫我小盧。”


    馬宇軒當然不會表現得這麽沒大沒小,連忙尊敬地說:“1309有一個小馬就夠了,再叫小盧不好區分,嗬嗬,我還是叫您濤哥吧!”


    盧海濤很是欣賞他的直爽,放下書包,拍拍他的肩膀,道:“1309今天總算人齊了!哥幾個,走,我們去四海餐廳,為小馬接風洗塵!”


    靠窗男生放下吉他,走到門口看了看正在玩得熱火朝天的遊戲男,笑著說:“我們去吃飯了!阿軍,用不用給你打包點剩菜剩飯呀?“


    “擦!打啥包呀!人家小馬今天好容易來一迴,我這做學長的能不給他接風洗塵麽?走!咱哥幾個一起去!”遊戲男刷刷地在鍵盤上一陣亂敲,也不知按了什麽按鈕,電腦瞬間就關閉了,關機的同時右手一扯,順勢將床頭的運動服罩在身上,手腳麻利得令人嘖嘖稱奇。


    盧海濤啞然失笑,道:“阿軍,少見哦!你居然會為了吃飯關掉遊戲?”


    阿軍不以為然,熟絡地搭著馬宇軒的肩膀,邊走邊說:“和舍友比起來,遊戲算什麽!你們別以為我沒遊戲就活不下去,告訴你們,哥不是那種人!廢話少說,四海餐廳,走著!”


    馬宇軒頓覺受寵若驚,誠惶誠恐地跟著三人一起下樓。


    四海餐廳位於學校的西門,這裏的菜式果然匯聚四海。新疆的大盤雞,遼寧的醬爆牛蛙,重慶的辣子雞,陽澄湖的大閘蟹,嶺南的燒鴨,各式各樣的都有。


    無獨有偶,剛好四個人也是來自四個不同的地方,除了東道主的馬宇軒和武漢的盧海濤之外,遊戲男霍偉軍來自內蒙古,吉他男劉從力則來自浙江寧波,這正是四海之內皆兄弟。


    很快豐富的菜肴就上桌了,四人都不客氣,放開懷抱一陣大吃,又點了幾瓶啤酒,互相敬了一輪又一輪,氣氛很是熱烈。


    馬宇軒身為學弟,初來乍到就有種被照顧的感覺,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問:“哥幾個,學校安排寢室的時候,不是應該把同一個年級的學生安排在一起麽?為什麽我這個大一新生,會安排到大二的宿舍?”


    盧海濤早知道他會這麽問,言簡意賅地迴答說:“理論上是這樣的。其實你的床位之前是有人住的,也是我們年級的一個同學,叫段振興。他讀了一年大一,覺得中大好像不是很理想,就又輟學迴家複讀高三了,於是1309就空了一個床位,正好你就進來了。”


    馬宇軒心道原來如此,旋即更加不解地問:“啊?不是吧!中大他還嫌不好?這可是我們g省最好的大學了,他還看不上?難道他非得去清華北大不成?”


    劉從力接話道:“他就是一根筋,非要去什麽首都讀大學,說什麽要增長見識!清華北大他是去不了了,聽說後來考上了北航,也算夢想成真了!”


    馬宇軒並不覺得北航比中大好,至少在全國大學排名上,中大是遠遠高於北航的,段振興的行為,多多少少有點丟了西瓜揀芝麻的意味。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北航畢竟是在首都,首都這兩個字的分量有多重,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現在的很多大學生都對首都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向往,尤其是對高校雲集的海澱區,更是盲目崇拜。


    想到此處,馬宇軒一時有些無語。


    霍偉軍聳聳肩,夷然道:“什麽中大北航,不就是一所大學麽?說白了大學就是一塊跳板,讓你從學校走向社會,大家都是混一張文憑,畢業之後去找工作,這種結局早就已經是注定了,隻是過程不同罷了!有的人大學四年過得渾渾噩噩,有的人大學四年過得開開心心,這就是區別。對於我來說,盡情玩樂才是最重要的,大學就這麽四年,我可不想到了畢業之後才去後悔!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這已經是馬宇軒第二次聽到這句古詩了,上一次是陳小東下花果山時候說的,他的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慨。陳小東迫於生活的壓力,縱情享樂倒還可以理解,霍偉軍也這樣說就有幾分無病呻吟的頹廢了,當下不敢苟同道:“做人怎可如此消極?大學有太多的美好事情等待著我們去做,如果把時間都花在吃喝玩樂上麵,那才是真正的虛度光陰,畢業之後才會更加後悔!”


    霍偉軍澀然一笑,望著馬宇軒問道:“美好事情?你所謂的美好事情指的是什麽呢?參加一個社團?組織一次郊遊?拿一次獎學金?還是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呢?這些就是你口中的美好事情麽?”


    馬宇軒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事實上他想說的正是這些。他覺得大學是一個施展才華的大舞台,你可以學習,娛樂,運動,戀愛,社交,進修,一切都是那麽多姿多彩。但現在從霍偉軍灰暗的眼神中,似乎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霍偉軍舉起酒杯,徑自喝著悶酒,慘然苦笑,嗟然道:“小馬,也許現在你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我的觀點。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過來人,對於這狗日的大學,我的見解肯定比你更透徹,你聽我的話,肯定不會錯。有空的時候好好想想,自己大學四年應該怎麽度過,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等到頹廢了才去覺悟,那就為時晚矣了!”


    說完雙眼一合,腦袋一歪,竟趴倒在酒桌上。


    馬宇軒見狀一怔,不明白發生什麽狀況,連忙搖著他道:“軍哥,軍哥!”


    劉從力微微一笑,說:“不用叫了!他醉了!”


    “醉了?不是吧?三杯就醉了?”馬宇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來自內蒙古大草原的北方漢子,居然喝了三杯啤酒就醉了,這酒量可有點讓人意外了。


    盧海濤司空見慣,見慣不怪,點點頭歎息道:“是啊!自從受了情傷之後,阿軍的酒量就直線下降了。哎,為情所困的男生傷不起啊!”


    馬宇軒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道:“情傷?”


    盧海濤迴憶著說:“阿軍喜歡係裏的一個叫翠翠的女孩子,表白失敗之後,就變得鬥誌全無,日漸頹廢,現在隻能靠玩遊戲來麻木自己了!”


    馬宇軒萬萬想不到居然還有這麽一出,看著爛醉如泥的霍偉軍,搖頭不止道:“軍哥也太不堪一擊了吧!不就被心愛的女孩子打擊嗎,這種經曆誰沒有過,至於這麽一蹶不振麽?”


    劉從力略帶愧疚地苦笑道:“說起來這事也怪我們。是我們慫恿阿軍去表白的,才把他害得這麽慘的。當天係裏聚會,人很多,阿軍酒壯慫人膽,跑到翠翠麵前大聲說,翠翠我喜歡你,結果當然是被翠翠紅牌罰出場。其實阿軍當時醉醺醺的,意識不清,等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做了一件這麽丟臉的事情,從此就一蹶不振,在係裏抬不起頭。哎,隻怪我們當時玩得太過火了,阿軍搞成現在這樣子,我和海濤都難辭其咎。”


    馬宇軒設身處地般想了想,當時那種場麵,若是換了自己,隻怕也是大同小異的結局。再看霍偉軍之時,心中多了幾分同情,道:“果然最傷男人心的,永遠都是女人的無情。”


    劉從力深有同感,就著話題引申出去,說:“小馬,阿軍現在雖然頹廢,但他剛才說的那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你剛來大學,一切都還懵懵懂懂,我們作為學長的,循例都應該指點你一下,讓你可以少走彎路。”


    和霍偉軍比起來,劉從力的指點顯然更能讓人接受,大概是因為劉從力成熟睿智,充滿智慧,說教的語氣也更加正經,很有幾分言傳身教的架勢。馬宇軒決定洗耳恭聽,道:“力哥,那你覺得,大學應該怎樣度過,才算不是懵懵懂懂?”


    劉從力醞釀了一下感情,組織詞語道:“大學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的地方,也是一個極度容易讓人迷失的地方。很多人畢業之時,迴想起大學四年,覺得自己好像幹了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幹。學習,戀愛,社團,實習都參加過,看似非常充實,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好像沒有一樣精通的。學習成績一般,戀愛難免攤牌,社團最終解散,實習勉強混飯。到頭來一看,發現自己挺平庸的。”


    “現在很多知識青年感到迷茫,彷徨,困惑,歸根結底就在於大學時代荒廢了,價值觀和世界觀嚴重扭曲。一般人的大學軌跡,都是大一盡情地玩,大二瘋狂參加社團,大三準備談一場戀愛,大四忙著找工作,雖然每一天都很忙碌,但你到畢業的時候看看,真正愛情事業雙豐收的,可謂少之又少!”


    馬宇軒聽得心情漸漸沉重起來,此前他曾幻想的大學,正像劉從力描述的那樣,他一度覺得那樣的生活多姿多彩,但現在卻依稀產生了動搖。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裏產生了一個強烈的疑問,大學,到底應該如何度過?


    “如何才能不荒廢大學呢?畢竟我們是學生,難道除了上麵這些,我們還能幹其它的麽?”馬宇軒謙虛地問道。


    劉從力看出他是個善於聆聽和善於反思的人,很是欣賞,頷首微笑道:“小馬,可能我剛才的話說得有點雲山霧罩,你一時沒有聽明白。其實我前麵隻是鋪墊,說了這麽多,真正想表達的,是希望你可以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追求中去。一般的人之所以平庸,是因為他們雜而不精,如果你能做到精而不雜,那麽你就一定可以成功。”


    似乎是怕馬宇軒還不明白,劉從力幹脆舉例來說,道:“就以我們宿舍來說吧。你別看阿軍整天玩網絡遊戲,好像很頹廢的樣子,可是換個角度來說,以阿軍現在的水平,畢業之後開個網遊工作室,負責代練和刷副本,月薪過萬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光是這一點,一般人能做到麽?當然不能!再說海濤,一門心思鑽研電子商務,整天泡在圖書館裏,學習商務英語,查看外貿數據,畢業之後準備開一家外貿公司。至於我吧,家裏早已經給我規劃好了,所以我根本不用學習,隨便混個文憑就行了,女朋友也穩定了,老家那邊的,你看我現在沒事談談吉他,踢踢足球,就知道我有多瀟灑。”


    盧海濤也忍不住發表看法,說:“小馬,你力哥的意思,就是說做人要專一,不能分心,否則將一事無成。成大事者立長誌,成小事者常立誌,一旦我們認準了方向,就要勇往直前。大學最忌諱的就是三心兩意,今天幹這個,明天又幹那個,到頭來必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信我們的話吧,要學就學個徹底,要玩就玩個痛快!明白了麽?”


    他們說了這麽多,馬宇軒要是還不明白的話,那就枉稱紅星村天才了,他點點頭道:“明白是明白!不過哥幾個這樣做,就不怕吊死在一棵樹上麽?萬一此路不通,那豈不是連迴頭的機會都沒有?”


    劉從力笑道:“那就要看你吊在什麽樹上了。如果你吊在小樹苗上,很可能會摔下來;如果你吊在大榕樹上,我保證你不但不會掉下來,還可以在上麵蕩秋千!”


    馬宇軒也笑了,也是,聰明的人總會找到合適自己的道路的,想到此處,很感激地說:“哥幾個,謝了!大學第一天就給我上課,教會我很多道理。”


    盧海濤殷切地說:“小馬,很多人都是在若幹年後,才醒悟地說,要是再迴到從前,我一定會怎麽樣怎麽樣,這些都是廢話。人生就是單行線,沒有迴頭路。我們希望你能先知先覺,少走彎路,不要等到荒廢之後,才來後知後覺。”


    馬宇軒重重地點點頭,心中越發感謝這三個掏心掏肺的好朋友,就像是自己的啟蒙老師一樣點醒自己,將來若是事業有成,三位舍友應該記頭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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