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灣的村民本來是在人魚祠裏為出海的修士祈福,不想外麵的山峰上猛的發出一陣金色的光,若隱若現間,似乎有人魚的影子,人身魚尾,隻是離得太遠,看不清楚。


    眾人在村口,觀望了許久,最終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踏出了村子外。


    誰知剛剛邁出一步,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再醒過來時,已經到了月牙灣的岸邊,被困在一處陣法內,沒有傷害,也走不出去。


    離他們不遠處的水上,姣姣踏空而立,正與一位修士對峙著。


    那修士手拿拂塵,身穿著藏青色的道袍,鶴發童顏,正撫著垂到胸口的胡須,一派世外高人的樣子。


    “大膽妖獸,為非作歹,禍亂一方,今日我就收了你,為民除害!”


    “我從未傷害過任何人,何來為禍一方之說,少拿這個當借口,你到底是何人,為什麽要抓他們!”姣姣聽他這話,隻覺得荒謬。


    “在下西域林家林武邑,是個散仙,身為正派修士,既得知這裏有大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林武邑甩了一下拂塵,盯著她說道,“你莫要在這裏顛倒黑白,我隻是在護著他們,免的你出手。”


    “你胡說!”姣姣指著他,“我不會傷他們,你快將他們放了。”


    “林前輩,您是不是弄錯了,姣姣自小生活在這裏,怎麽會是什麽妖獸,還傷害我們?”村長站在前麵,顫顫巍巍的拱起雙手。


    “弄錯?”林武邑眼睛內隱藏著狂熱,絕不能弄錯!


    鮫人渾身是寶,鱗片用來製成內甲,其血液能解百毒治百病,其血肉煉丹能長生不老,他定要得到!


    那些背後嘲笑他飛升失敗的人等著,他林武邑還沒輸,等他能夠長生不老,就不信不能領悟這天道,他可是林家最負有盛名的天才,在整個大陸上都排的上號,他一定能飛升靈界!


    林武邑揮著拂塵,看似輕飄飄的一甩,卻帶著極大的威壓,下方的村民癱坐在地上,目露駭然。


    姣姣不敢輕視,手上黑色的靈氣匯聚,擋在身前。


    “孽畜,以為不現真身能打得過老夫!”林武邑腳下在空中一點,拿著拂塵追過來,“今日就讓你們看看她的真麵目!”


    平日裏,姣姣都以靈力化作人形,但如今不是在水裏,還有這等強者威脅,必得恢複真身。


    她看了一眼下方目瞪口呆的村民,閉上眼睛。


    雙腿自下而上,慢慢的消失不見,一條魚尾接自腰部,上麵黑色的鱗片閃著森然的冷光。


    上身用細密的白色小鱗片包裹著,卻能認出是一位女性的身體。


    再往上看,一頭烏黑的秀發披散在身後,隻是猙獰的麵目破壞了這具軀體的美感。她的臉上,棱角分明,兩頰上爬滿了黑褐色的紋路,眼窩極深,在看向人的時候顯得極為冷漠。她的嘴唇細長,與紋路相連,看起來極為可怖。


    底下的村民目睹著這一切,嚇的說不出話來。姣姣看著他們,神色一瞬間的恍惚。


    自有意識起,她就待在這片海域了,早已經不記得自己多少歲,也不知是如何到的這裏,自始至終都隻有她一個人,直到後來一次偶然,她救下了一艘船上的修士,改變了她的命運。


    那一次她貪玩,離開了深水,去到海麵上,正見到一隻海上的妖獸要吃下船上的修士。


    這是第一次見到和她一樣有頭有臉,還能夠說話的修士,她吼了一聲,那條大魚就灰溜溜的逃走,無意中救下了這群人。她探出水麵,好奇的打量著他們。


    可是這些人卻趴在那裏,嘴裏不知道念著什麽,她聽不懂,又縮了迴去,在下麵偷偷看著。


    這些修士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出來,最後還是離開。


    她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可後來才發現,這隻是一個開始。


    自那以後,這附近經常會有修士過來轉悠。


    他們在船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動作,手裏拿著什麽東西,冒著白色的煙,不住地趴下。隻是他們這樣,吸引了不少附近的魚過來,不過都被她嚇跑。每次聽到她的喊聲,這些修士也會跟著歡唿一聲。


    逐漸的,她開始習慣見到這些修士,每次碰到都會出手相救。


    很久以後,等她終於修出了雙腿,跟著這些修士上了岸,也見到了這個村子。在村口,她見到了一間簡陋的屋子,裏麵是一個人身魚尾的石像,臉上是空白的。


    她躲在房子上,見到了一位修士進來,在那石像前叩首。這修士她記得,正是她跟著過來的那個,還順便幫著修士趕跑了一隻魚。


    這些人是在感謝她嗎?


    不知道為什麽,受到他們的感謝身上都輕飄飄的,其實她並未做些什麽,那些小魚本就怕她。


    她吐出了自己生下就帶著的一顆靈珠,放在了那石像上。


    這是她很寶貴的東西,僅次於自己的內丹,希望也可以護著他們周全。


    魚離不開水,她出來已經很久了,腳踩著都有些不舒服。


    站在海岸邊,最後看了一眼這裏,又迴了水下,在最深處,是她的地方。隻是這次迴來修煉的時候,她發現了有些不對勁,修煉的速度快上了許多。


    可她還是太過弱小,傳承記憶還不完整,就這麽迷迷糊糊的修煉下去。


    待她成長為附近的一霸,村子內的修士早就換了不知道多少,可不變的是依舊好好的供著那座石像,後來還在上麵鍍了一層金,她依舊在源源不斷的受著他們的供奉。


    能在岸上待的更久之後,她最喜歡的就是偷偷看著村民們,看著他們歡聲笑語,打打鬧鬧。


    最後,她還是沒忍住,化成了一個小孩子,被撿迴村子。


    村民們很善良,如她所期望的一樣,輪流給她送吃食,雖然她嚐著沒有什麽不同,可依舊吃的很開心,後來她被送到了一位老奶奶那裏。


    老奶奶和她一樣,都是一個人,見到她之後很高興,一直抱著她,還給她穿上了衣服,教她寫字,說這裏的話。


    她開始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人都是要吃飯睡覺的,比如他們也要修煉,隻是不如她厲害,比如,她長的不好看,經常會有幾個小不點過來嘲笑她,但每次迴去都會被罵。


    可最不理解的是,明明她是鮫人,為什麽他們說石像是人魚呢?


    她想解釋,可又害怕大家發現了什麽,就這樣一直含糊著,看他們將這個故事流傳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養她的老奶奶堅持不住,永遠的離開了。


    不止是老奶奶,連當初嘲笑她的小不點,一個個的都逐漸老去,可她依舊還在。村民們以為她修煉的緣故,並沒有懷疑,可她還是借著出海的機會,讓大家以為她死去,迴了自己的海底。


    迴去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做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對這種悲傷失落的情緒似懂非懂。


    一次又一次的,她送走了無數月牙灣的修士。


    最終,迎來了自己的飛升劫。


    大概她的修行方法不同,和記憶內的飛升劫不大一樣,不是惹人矚目的九天雷劫,而是一個幻境,映射出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


    原來她最介懷的,是村民們口中完美的人魚。


    守護這裏的是她,幫助村民的是她,可最後得到美名的卻是根本不存在的人魚。


    為什麽說鮫人作惡多端呢?


    難道就因為他們相貌醜陋,而人魚貌美如花嗎?


    她不明白,這幻境自然也就沒有過,受到天道反噬,昏倒未名海的海邊,在最虛弱的時候碰見了丁夢琳,沒有因為她本來的樣子而懼怕,救下了受傷的她,精心照料。


    活了這麽多年,丁夢琳是唯一一個知道她秘密的人,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可她也走了。


    自上次一別,她就再也沒有丁夢琳的消息。


    沒想到再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是在丁夢琪的嘴裏。


    在知道她有可能將這裏的事情告訴了外人之後,心上就一直空蕩蕩的,很是迷茫。


    直到鬼鬼說,丁夢琪在撒謊。


    這份情緒的轉換之間,她好像又學會了什麽複雜的情感,難以形容。


    “你們可見到了,這就是頂替人魚苟活在這裏的黑鱗鮫人,伺機而動,而你們,都是她的獵物!”林武邑見到了她的真身,眼睛死死的盯著,天不亡他!


    此界本不該存活這等生物,靈氣不足,界域等級低,早在她成長過程中就該夭折的。可是陰差陽錯,這鮫人竟成了守護靈獸,憑借著這裏村民的念力,不僅活下來,還修煉到如此,真的是聞所未聞!


    隻是可惜,丁夢琪沒有死,現在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他沒辦法名正言順的殺了鮫人,也不敢輕易動手。


    不過這鮫人活著,都是靠著下麵那些愚昧的村民,隻要稍加引導,定能摧毀他們內心的信仰,一旦他們不再信任守護著自己的靈獸,那這鮫人的力量也會大大削弱,到時候不愁沒辦法,活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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