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涼亭與今晚舉行除夕家宴的東宮恰好是兩個方向,戰如歌會出席容若有些意外,因為早前清王府就傳了話入宮,說清王偶感不適,夜風吹了怕是得不了好,為此皇上還特別派了杏林署的杜主藥親自前去。


    更叫容若意外的另一點在於,既然清王夫妻又決定入宮參加晚宴,那麽待會兒說也可以,為何非要約她這個時候去西宮涼亭會麵。


    難道有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情,又怕宮裏人多,隔牆有耳。


    容若一路上想了很多,可是唯一沒想到的是,約她的人並非戰如歌。


    現在,站在離涼亭不遠的位置,容若看著裏麵一身黑衣,臨風颯颯的男人,瞳孔狠狠一顫,裏麵控製不住的升騰起一股驚恐,連帶著身體都被夜風吹了一股子顫栗。


    戰如歌小名小小,容若是知道的,但是也隻有大昭和戰家親近的少數幾家人知曉了,這也是容若絲毫不懷疑這場會麵的原因。


    再有一個,容若再如何都不會想到,這人能出現在西涼皇宮裏!


    風中傳來一聲輕笑,溫潤如玉如初見一般,輕衣緩帶步履從容的拾級而下,一雙眸子帶著意味深長:“你好像不高興?”


    容若收斂了一下心神,抬眸,一雙純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望著對方,聲音削冷,一字一句道:“北狄四皇子。”


    白宸抬起雙手在半空裏拍了拍,勾唇笑道:“我找了你好些日子,你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的辛苦,以後不要亂跑?”


    容若深吸一口氣,大概天色昏沉的緣故,越發覺得現在的白宸笑起來哪裏還有以前的溫雅疏朗,總帶著股叫人描繪不出的陰煞和詭譎。


    “你找錯人了。”


    白宸揚眉:“是嗎?”


    容若眉宇一動,就聽白宸接著輕笑道:“還是跟你說話有趣,那些女人不是一味迎奉,便是打算從你身上得到什麽,滿眼算計,小若你不一樣啊,你同世上的女人都不一樣。”


    “四皇子可能見的女人太少了,我建議你多認識一些。”


    白宸好像很愉悅,臉上總是笑著,隻是當容若對上他陰鬱的眼神,裏麵濃黑的好像一團黑霧,令她不由自主心跳咯噔了一下。


    “北狄和大昭不是還在打仗嗎,四皇子此刻出現在這裏,好像不合適。”


    白宸抬手,剛要碰觸容若的頭,容若下意識閃開了,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倒是沒有發怒,而是很自然的收迴手,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你關心我,還是你的大昭?”


    容若冷笑:“有用嗎?”


    “沒用。”白宸搖頭,繼而負手道:“從今往後,大昭和你沒有關係,你隻需跟在我身邊即可。”


    容若皺了皺眉頭,就見白宸拍了拍手,被樹影遮擋的地方一下子走出來兩個人,全身黑衣包裹,但身材玲瓏,是女子沒錯。


    “她們以後是你的人。”白宸解釋了一句,對屬下吩咐道:“帶她迴去。”


    半個時辰後,容若身不由己的來到了西京某處的宅院中,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但感覺應該離皇宮不近。


    從耳中不斷響起水打岸邊的聲音判斷,可能是哪個大江大河旁邊。


    西京位處大陸西南方向,更有一個空曠廣袤的沙漠橫斷在大昭中間,一年四季溫度偏高,少水,風沙季節還多有沙塵暴。


    卻從未聽說,西京靠河海。


    門口的兩個女子謹守本分,起著監視她的作用。


    容若坐在桌邊,心中兀自思考了一番,於公於私來說,戰如歌都沒有必要和北狄四皇子合作陷害她,而白宸會知道戰如歌的小名似乎也不難,畢竟以他曾經太醫的身份,戰家也是請過看病的。


    問題在於,白宸是如何知道她在西涼皇宮內,又是什麽時候到了西京,還這麽行事沒有顧忌的直接闖進去,還大搖大擺這麽離開了?


    西涼皇後認女是一件大事,北狄那邊知道不足為奇,奇的是,白宸怎麽認定了是她。


    還有西涼皇宮內,一定也有白宸的人,這個人一定不簡單,否則怎麽調離西宮所有的守衛和宮女太監,讓白宸如入無人之境。


    容若想的頭痛,越發覺得白宸這個人比她想象的更複雜,也更有能耐。


    容若微微垂眸,腦中想到了戰如歌讓她進宮的目的——接近貞妃,而貞妃的宮殿就在西側,可稱之為西宮之首。


    難道貞妃和白宸有關係?


    貞妃的背景戰如歌說過一些,原是西涼一個落魄家族的女兒,巧合的是,在一次梁王宴客當中,貞妃衝撞了醉酒的西涼皇,後麵一切就順理成章起來。


    從此貞妃改變了家族的命運,逐漸式微的家族在貞妃的幫襯下慢慢複蘇,現在屹立西京眾名門望族間,還漸漸有淩駕的趨勢。


    貞妃這樣的女子不少,成功的能有幾個,說明她本身就是個很有手段的人。


    容若不覺得貞妃是個傻子,跟北狄皇子牽扯完全沒有好處,而且這樣一來,擺明了叫人懷疑她,絕不像是一個從落魄家族女兒忍辱負重爬到現今高位的聰明人。


    容若糊塗了,歎口氣望出去,天邊掛起一絲魚肚白,才驚覺她就這麽坐著想了一個晚上。


    今日該是大年初一,天空卻猶未見明朗,霧沉沉的,風吹過來,伴隨著沙沙湧動的砂礫。


    最讓容若慚愧的是,皇後估計要著急了,畢竟丟過一次女兒,不知道這樣一來會不會刺激到她弱小的神經。


    離開紫闌殿時,容若是留了紙條的,隻說丟了東西在外麵花園裏,自己去找找,但是一夜沒歸,是個人都知道,肯定出事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容若突然失蹤,這一頓除夕家宴剛開始就結束了,除了少數人外,那些宗室的皇族子弟都搞不懂,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紫闌殿中太監宮女跪了一地,每個人都一臉慘敗,死垂著腦袋戰戰兢兢,就怕皇後一聲令下,把他們全部都處置了。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那位公主對皇後的意義,端看皇後忙前忙後,事事親為就能看出,公主是皇後的命!


    太監和宮女想到這一層,頓時感覺到眼前一片黑暗,臉色刷白,眼底深處全是驚恐。


    皇後右手抵著腦袋,眼睛半閉,全身像是突然沒了力氣,整個人被抽空了一樣,她鬆開手,抬眸淡淡的掃了整個殿中的人一圈。


    “這些日子,都有誰近身服侍公主?”


    其中兩個宮女顫抖著爬出去,剛要開口求饒,皇後冷斷的口氣從上麵就一錘子砸了下來:“杖斃。”


    “娘娘饒命啊,娘娘……”宮女哭嚎一聲,拚了命的磕頭求饒,可還是架不住侍衛一把拽起來,直接往外拖。


    淒慘的哭聲一路傳出去,卻久久的留在了殿中這些人心中,他們更死命的垂著腦袋,生怕皇後突然看到自己點名。


    心猶如被吊在了冰窖上方,忍受著這種沉默的煎熬。


    “至於其他人……”皇後口氣冷漠,視線從上而下,帶著天威的睥睨:“罰三個月俸祿,各領十大板,以儆效尤。”


    “謝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撿迴一條命,罰錢加吃點痛都算不了什麽了。


    直到殿中清空了,皇後卸掉那一口別人麵前強撐的氣,整個人衰敗了下來,隻不過驕傲維持著,才讓她沒有那麽輕易落淚。


    或許皇後已經習慣了這種煎熬,又或許她本就是性子堅強,忍常人所不能忍,她扶著額頭,眉間帶著濃濃的憂傷:“嬤嬤,本宮是不是注定了留不住自己的女兒。”


    “娘娘可不能這樣想,娘娘命貴,小公主得您庇佑才會順利長成,您命裏帶著福澤呢,那都是上輩子積來的德,這輩子怎麽花也花不完。”


    “再說,要如您那般想著,小公主又怎麽會平平安安迴到您身邊。”


    “依老奴看,這是小公主命裏的劫,前一次安然化解了,這一迴離您更近,您澤被蒼生,怎麽能護不住一個小公主是不是?”


    皇後叫身邊嬤嬤勸慰了一番,把身邊的人招來安排去找容若,不管如何,就是翻遍了皇宮內院,定要把人找到,否則這些侍衛就提頭來見。


    皇宮裏因為容若始終鬧的亂哄哄的,不少公主和皇子私下裏都有些意見,本來一個福善就夠叫人憋屈的,這會兒又冒出個什麽嫡公主。


    遂有不少人去太子那邊搬弄是非,可奇怪的是,太子居然異常的沉默,隻在一邊冷眼旁觀,似乎與他無關。


    容若這邊,她一個白天都沒見到白宸,準備一個晚上的話也沒派上用場,隻有一個房間的活動範圍,而且房間裏除了桌椅床,幹淨的就像是被人洗劫過一般。


    容若卻福至心靈般,突然感受到了白宸的用意,這是作為她私自逃出的懲罰。


    不過她不知,白宸並非故意不見她,這會兒,他單獨一人來到了西京郊外某處偏僻的山河地方。


    站定後,看向某處空氣,眼瞼半垂,收斂眼底真實的情緒,開口道:“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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