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的冬天異常溫暖,因而在容若還沒有什麽感覺時,冬至臘月悄然而至。


    也是這個時候,西涼皇室向外宣布了一條消息——


    西涼皇與皇後尋迴多年失蹤嫡女,昭告天下,且於元月初二進行祭典大封,將這位流落民間多年好不容易找迴來的公主正式記入皇族族譜。


    同時,西涼皇室還對三國發了邀請函,共襄盛事。


    在西涼這邊為這事喜氣洋洋時,大昭西北發生事變,燕珣迴京途中遭遇襲擊,不知下落,西北軍換帥,眾頭領不服,新上任的卓誌凱為此斬殺數將,驚動整個大昭。


    大昭飄搖動蕩中,大家聞到了一絲血雨腥風的開端。


    唯一令大昭的人稍微安心的是,北狄那邊也不安定,不知出了什麽變故,北狄大皇子突然暴斃,北狄皇因而加重了病情。


    這麽說起來,北狄和大昭兩邊老皇帝都不能主事,留下了年青的皇子們。


    換句話的話,好像這場戰爭的關鍵居然放在了北狄四皇子和大昭端王身上,就看他們如何應對。


    不關己事的西涼國百姓因此多了一個談資,分別押注猜測這次大昭和北狄會不會派人來,又會派誰前來。


    在此之前,冬至那日西涼皇室舉行了一場宮宴,出席的都是西涼國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惜天氣不妙,從早上起來便風沙不停,出個門不小心就能塞了滿口的沙子,足以叫人沒有了出門逛街的興致。


    故而叫人好笑的是,這天去皇宮出席午宴的名媛閨秀,大家貴婦無不臉上蒙著麵紗,遮住一張張精心描繪的臉孔,好像是去趕赴一個蒙麵的舞會。


    宴會殿旁邊,與別人畫風不同的糖丸蹲在一個小涼亭上,雙眸盯在某個地方半天不動。


    有人走來:“喂,你怎麽扒拉在上邊,變成一隻鵪鶉了。”


    聲音一出,前邊湖上一對鳥振翅起飛,腳尖劃過湖麵,勾起蕩漾的水波。


    糖丸頓時跳腳:“易知畫你這個蠢人!無知的中原人!小爺好不容易才守著那對鳥,準備要捉了,全叫你給壞了事。”


    來人正是如假包換的易知畫,隻見他眉眼清秀有餘,帶出幾分女氣的柔和,線條從臉部到下顎處優美柔暢,就是缺點硬朗。


    一勾眉一扁嘴,用容若的話來說,活脫脫就是個受。


    但是糖丸不吃這套,一個縱身跳起來,伸手拽住了易知畫的手臂就往湖中飛過去,做出要把他扔下河的打算。


    易知畫口中連忙求饒:“哎喲我的姑奶奶,最美麗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這折騰了半天換的衣服,你別弄濕了啊。”


    “要不然我賠給你兩隻鳥唄。”


    “放我下了,我怕高,嗷嗷嗷,我真怕高,救命啊!”


    糖丸橫肘往外一甩,易知畫身體晃了一下才站穩,鬆出一口氣:“姑奶奶,你下次可別這麽嚇我了,我不經嚇。”


    糖丸扭臉:“嗬嗬!”


    “講道理,你冒用我身份我都沒給你計較,還去皇姑母那邊給你圓謊,你這麽對我不合適吧?”


    糖丸用翠笛撓了撓腦袋,嘻嘻一笑:“那我現在把你供起來,也得你先死了才行啊。”


    得了,溝通不了。


    易知畫拍了拍衣服,拉直了,揚了揚眉頭道:“我才發現一個好玩的,你要不要去。”


    糖丸反身重新躍上了涼亭,不耐煩的擺擺手:“不去不去,你們這個皇宮無趣的很,還不如抓鳥舒服。”


    “真不去?”


    “再吵吵,我就給你扔湖裏喂鳥了。”


    易知畫離開前,嘴裏嘀嘀咕咕:“湖裏隻有魚,喂什麽鳥,沒常識。”


    這邊安靜了之後,飛走的鳥卻沒有再迴來,糖丸等的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聽到下麵又傳來了什麽動靜。


    來人是一個身穿淺綠色華服的貴婦,身邊就跟著一個侍女。


    兩人經過涼亭,就走了進去坐下休息。


    不一會兒,傳來聲音。


    “皇後也太過分了,這麽指著鼻子教訓夫人,叫夫人在其他人麵前落臉,都不給老爺一點麵子。”


    “閉嘴,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奴婢是替夫人不平。”


    “行了行了,本夫人心裏亂的很。”


    話語停頓了一下,那個侍女的聲音又響起:“夫人……您是擔心老爺在外邊過夜的事?”


    那位夫人冷笑一聲:“天下哪有不偷腥的貓,當年不也是如此,看來是老毛病犯了。”


    “外麵的野草,哪有夫人貴重,不過是礙眼的東西罷了,夫人若是不順眼,奴婢替夫人除除草。”


    “本夫人需要和那些賤婢一般見識?”


    “是是,所以夫人不必惱,老爺心裏終歸是有您的,您才是簡府最尊貴的當家主母。”


    夫人歎了口氣:“你跟了我多年,還能不知道?什麽心裏有我,分明就是忌憚我手中的把柄。”


    “夫人最知曉夫妻之道能長存不衰,不就是你來我往,若靠著那點子恩情,誰還沒有個消耗光的時候呢,夫人莫擔心,老爺啊,這輩子都離不開您呢。”


    “你且說著吧。”


    “夫人,其實這件事,當初皇後……”不知那位夫人做了什麽,侍女語句一斷,又道:“奴婢多嘴。”


    倒不是這位侍女拎不清,主要這塊地方平時沒什麽人路過,走了半天統共就遇到了一個宮女,位置偏僻的很,故而少了那麽點戒心。


    “這裏沒人也罷,以後再這麽沒分寸……”


    夫人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腦袋忽然倒掛而出,眨眨眼睛,笑嘻嘻道:“誰說沒人啊?”


    倒著的臉蛋帶著嬰兒肥,圓鼓鼓的,還生有一絲未褪盡的稚氣,一雙眼睛特別大,黑白分明,眼睛有神發亮,透出一股子帶有靈性的狡黠。


    這麽說著,明明偷聽了別人說話偏還光明正大的模樣,絲毫沒有慚愧,吐吐舌頭道:“略略略,背後說人壞話,長舌婦略略略。”


    “你是誰,居然敢偷聽我和夫人說話。”侍女率先怒聲斥道。


    “哼!”糖丸歪了歪頭,擠眉弄眼道:“是你們不長眼睛,本來就是我先待在這裏的,要說也是你們說那麽多廢話打擾我的清淨,我不讓你們賠我清淨就算不錯了,怎麽的,要打架呀?”


    說罷,糖丸一個鷂子翻身,從上麵翻了下來,正無聊著,尋點樂趣耍著玩。


    侍女一看這個女子陌生,打扮也不突出,以為就是後宮裏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宮女,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你聽到多少?”


    糖丸用翠笛抵了抵下巴,微微仰著腦袋:“嗯?什麽貓偷腥要殺貓啦?還有皇後一份。”


    侍女差點吐血,這歪曲的**全離十,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方裝瘋賣傻。


    “嘻嘻,哪裏的貓啊,好不好玩,帶我一起唄。”糖丸大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又道:“哎呀,既然皇後也參與了肯定很有意思對不對。”


    侍女眼眸微動,笑道:“對,有趣的貓,可以帶你去,不過你驚擾了我家夫人,要先向我家夫人道歉。”


    換了容若就能看出是在試探糖丸真傻還是裝傻,可是糖丸是腦子簡單的人,立刻轉頭看向那位夫人。


    見她蒙著麵紗,身穿一襲華麗錦袍,看不清臉,但是眼角眉梢辨認,風韻尚存。


    “你?”明明糖丸比人還矮半個頭,可是她偏過頭,視線往下掠去,就仿佛帶著幾分天生的睥睨姿態,叫人以為她是俯視自己的。


    “你誰啊?”糖丸撇嘴。


    侍女蹙眉,以一種趾高氣揚的氣勢道:“我們家老爺是西涼首輔。”


    可是侍女沒有等到糖丸惶恐的神情,反而歪頭不解道:“首輔很厲害嗎?能不能吃?”


    侍女要被氣吐血了:“你是哪個宮的宮女,怎麽這般不識抬舉!”


    糖丸對著她皺皺鼻子:“你這個中原人說話不講道理,哼,不跟你玩了!”腳底一踩,張開雙手飛掠而去,幾個跳躍間,就消失在了亭台樓閣之間。


    侍女一見糖丸居然是有功夫在身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詫,心中咯噔一下,壞了,這女子好像不是宮中小宮女,會不會是哪家沒見過世麵的庶女之類,剛才聽到的那些不會傳出去吧。


    侍女想到這些,連忙轉身想跪下跟夫人請罪,結果自家夫人比她還愣怔的模樣,失神落魄,好像遭遇了什麽極其慘痛的挫敗。


    “夫人?夫人您怎麽了?”


    半晌,才迴過神,緩緩抬起手,指著糖丸消失的地方,眼底猶帶著一抹驚慌:“你有沒有看到她的臉。”


    “臉?”


    侍女剛才顧著生氣沒有想太多,這麽細細迴味過來,糖丸的眉眼臉蛋嘴唇一一從腦海裏臨摹一番,這麽湊在一起……


    侍女的臉色頓時一變:“有點像……”


    夫人腦子暈眩伸手抓住了侍女的手臂,用力掐著,眼中浮現幾分猙獰:“你看清了對不對,不是我的幻覺?”


    “是,是啊……可是不可能啊……”侍女緊皺眉頭,安撫道:“她早就死了,屍骨無存,怎麽可能是她,夫人你不要亂想,世上長相相似的千千萬萬。”


    “可為什麽這麽巧。”夫人牙齒用力咬了一下嘴唇,眼底慢慢沉下來,成了全黑的陰森。


    侍女抿唇,忍著手臂被掐的生疼,放低了聲音道:“待奴婢查清楚了再看,夫人不要著急。”


    簡夫人深吸一口氣,手指一根根鬆開,眼簾打開,迴複了她一貫的當家夫人矜貴的模樣,隻是眸色陰暗,一片陰鷙:“就算死了複活,本夫人也要她再一次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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