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起身,雙目垂著看向地麵。


    等到皇後說了一句:“本宮聽聞你們便是這次醫道大賽的勝者,果真名不虛立,卓爾不群,本宮恭喜你們。”


    “謝皇後娘娘,草民不敢妄自尊大。”老者誠惶誠恐,看得出覲見皇後讓他非常緊張。


    容若謹記清王說的,混入宮中伺機而待,不出彩不過錯,不引人注目,所以斟酌著說了句可有可無的話:“甄大夫說的是,民女惶恐。”


    但偏偏有人不遂她的願,“皇後娘娘不知,這位秦姓女子厲害的很呐,初賽一共兩百二十種藥材,可就隻有她一人答對,柔兒都錯了好幾處。”語音嬌柔,收尾處,帶著能叫人聽出一點點的委屈。


    旁邊另一道女聲嗔怪道:“娘娘麵前,休得你胡說。”


    “哪有嘛,娘娘去問杜主藥便知,柔兒可不敢說謊。”


    容若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這個簡之柔,可能天生和她八字不合。


    果不其然,皇後顯然有了幾分興趣:“抬頭說話,可是如此?”


    容若心裏歎了口氣,雙眸微抬,當然不是直視皇後那種,會顯得藐視天威,眼睫虛虛垂下,餘光掃見,那方雍容貴重,一片金燦燦的華光。


    “迴皇後娘娘,僥幸而已。”


    原以為皇後最多有點興趣罷了,卻聽見她不緊不迫,繼而又問道:“真的都答對了,一題不差?”


    容若點頭:“杜主藥檢查過,應該沒問題。”


    “答題在哪裏,立刻呈給本宮。”皇後極力壓製,可是容若還是聽出聲音裏麵帶著的一種微妙情緒,好像這個問題對皇後來說很重要。


    就連一旁的簡之柔母女也深感奇怪,互相對視一眼,眼底透著迷茫。


    “會不會是秦容作弊,叫皇後娘娘發現,準備拿她問罪?”簡之柔滿懷惡意的揣測。


    簡夫人畢竟沉得住氣,暗中拍了拍簡之柔的手讓她不要說話。


    一片紅影招揚,隨之響起嬌柔的聲音:“母後,您要看什麽東西呀,福善去替您跑一趟腿好了。”


    簡之柔看著福善公主在皇後麵前另一幅乖巧嘴臉,不禁暗地裏翻了個白眼。


    皇後看了眼福善,扯扯嘴角:“無事,底下人去取了。”


    雖然皇後一直顯得淡定優雅,可是從眉宇細微處,隱約跳動著什麽焦躁的因子。


    那些答卷本就隨著杜主藥放到了杏林署,傳話過去,很快就送了過來,皇後急忙拿在手裏看,從上到下,一個字也不放過那種。


    容若心中狐疑,莫非皇後也是個醫道大家?


    福善公主是疑惑今天皇後對她的態度有點敷衍,需知她雖是義女,可是皇後寵愛她,甚至比親生的還要驕縱,故而養成了她這邊不可一世,天高地厚。


    簡之柔看到福善吃癟,心裏莫名有些痛快,誰讓她之前在外麵這麽不給自己臉麵。


    看完後,皇後放下卷子,眸色深沉而複雜的看向容若,那張精心保養,可還露出不少歲月痕跡的臉叫容若頗為意外。


    若算年紀,皇後和她的小姑子大昭瑾貴妃差不多,可是明顯比瑾貴妃老一些,眼角的皺紋更深,就是最好的妝容也抹不去。


    還有那雙黝黑熄滅了所有光芒的眼睛,透著一絲絲的滄桑。


    西涼皇後本該高高在上,萬人之上,可是眼前的皇後,令容若感覺到她潛藏的一種憂慮,從而使得她常有疲憊之感。


    但是,皇後又從容高貴,從發釵到衣著,一絲不苟,留下歲月痕跡的臉,依舊能看出當年是一個美貌的人。


    可惜這種美貌在後宮漫長的消耗中,成為了無數片葉子中的一片,終將枯萎,隨風而逝。


    “你們全都下去,本宮有話要問這位秦容姑娘。”皇後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裏的威嚴幾乎無人能夠反抗。


    簡之柔蹙眉看了眼簡夫人,後者對她輕輕搖頭,母女兩最為識相,一同行禮:“臣婦(臣女)告退。”


    那位老大夫更是迫不及待,行醫治病沒話說,讓他站在這裏,腿抖的慌。


    隻有福善公主撒嬌著靠過去:“母後~~”尾音拖長了,嬌嗔道:“兒臣偏要留下,有什麽是兒臣不能聽的嘛。”


    皇後偏眸:“福善,你也下去。”


    “不要!”福善撅噘嘴,把頭靠在皇後身上蹭:“這女子來曆不明,所有人都離開了,母後的安慰怎麽辦,兒臣定是留在這裏才安心。”


    這麽一轉頭,福善再看容若時,發現這個女子和最初的怯懦不同,站在這方,一點也沒有拘謹的意思,反而坦蕩,落落大方。


    福善眼底什麽劃過,心中的疑惑再次發出來。


    皇後聲音嚴厲起來:“本宮說的話,你是不準備聽了?”


    福善心中一訝,放開皇後跪在旁邊,咬咬唇,滿臉委屈:“福善下去就是,母後萬不可動怒,傷了身子。”


    皇後看她這樣,不免有些憐愛,摸了摸她的臉龐:“嗯,退下吧。”


    等到宮殿裏隻有容若,皇後手放在扶椅上撐了一把起來,腳步有些微踉蹌不穩的,走到容若麵前,臉上的表情也不再是那種平靜無波,而是帶著一種期待與小心翼翼。


    “秦容是你真名?”


    容若垂目:“是。”


    “你家鄉在何處?”皇後問完,又加了一句:“不要說謊,本宮自會查出來。”


    容若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幹脆道:“民女非西涼人,實是大昭人。不過民女自小修習醫術,聽聞這裏有醫道大賽,機緣巧合,就拜托清王妃來此與眾位大夫切磋交流一番。”


    之後,又把她怎麽和情人私奔,讓簡之柔撿到的事說了一下,不過沒有說她是從簡府逃出來的,而是掠過,直接說在大昭和戰如歌有些交清,所以找上了清王府。


    皇後認真聽著,可是神情總是不是恍惚一下,在容若停下後,眼神更是炙熱的看著她,令容若都有些起雞皮疙瘩。


    “你可知道,初賽兩百二十種藥材裏麵,有三種這世上無人能答對。”皇後雙眸定定的落入容若眼中,在容若都沒反應過來時,一把伸手掀掉了容若的麵紗。


    容若直感覺一陣風吹動前麵的碎發,再睜眼往前一看,呆住了。


    皇後望著容若,忽然雙手捂住眼睛,發出低低的啜泣聲。


    這個發展哪裏是容若能想到的,她見皇後哭的悲傷,抬了抬手又放下去,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人,還是身份高貴如皇後的人,她實在不知道說什麽。


    “城兒,你是城兒啊!”皇後吸了口氣,擦去眼角的淚水,再抬頭時,滿臉泛著柔和的母愛光芒,眼睛更是灼灼,好像熊熊燃燒的火。


    見容若呆愣住了,皇後保持著激動的心情,努力克製了,才說道:“本宮在每年的醫道大賽中都會加入這三味藥材,這麽多年過去了,本宮以為……”


    “還好,本宮等到你了。”


    容若不解:“皇後娘娘說的是?”


    “蒼蕗、芥棱、戟薊蘖。”


    容若有印象,因為除了這三樣外,都有草藥可供他們來望聞摸,隻有這三個特別,因為它們是描繪在紙上。


    容若當時沒有多想,以為杜主藥可能要考一下他們對於一些先今稀缺,曾經廣為人知的植物,提筆寫時忘了停頓,故而就一起寫了交上去了。


    “這三種雖然不多見,可還是有人能認出的吧。”容若含糊其辭道。


    “不可能。”皇後斷然否決,“這世上,隻有你可以認出。”


    容若一怔,見皇後目色深深的望進她眼底:“因為這是古國的藥材,億萬年前已經消失,任何醫書上都遍尋不到,除非那本古卷。”


    古卷!


    容若心口一跳,這麽久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提起古卷的事情,她麵色鎮定,可是掩不住眼底驟然而起的波瀾,令皇後眼中露出幾分喜色。


    “果然是你,城兒!”皇後肯定道:“隻有本宮的城兒,才會有那本古卷,才會知道那三味藥材。”


    “本宮等了你這麽多年,你終於還是走到了本宮身邊。”


    容若聽著有點古怪,可是說不出哪裏不對,再看皇後那麽慈祥泛著淚光的眼睛,但是內心平靜無波,一點也沒有起伏。


    難道是因為靈魂轉換了,所以感受不到那種天然的血脈傳遞。


    “皇後娘娘,民女從小在大昭長大。”容若當然不能直接說,你老眼昏花認錯了,所以還是委婉的提醒了一下。


    誰知皇後卻更加堅定:“是大昭就更沒錯,古卷當中除了草藥篇,是不是另有流針穴位圖二十四篇?其中流雲針法為首,涅槃篇最深奧。”


    容若這迴確信,皇後真的是知道古卷存在的。


    “事實上,本宮隻需看你的臉,便知道你就是城兒。”皇後有些過於激動,以至於說話的語音都輕微發顫。


    容若很想問一句,這個是什麽道理,她和皇後絕對是兩種長相。


    可是,最令容若疑惑的是,這個古卷的存在幾乎沒人知道,皇後卻一開口就認準了,莫非原主找不到的親人,真的是遠在西涼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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