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琥城


    戰火紛飛,狼煙四起。


    城門前,北狄人攻城掠陣,一撥撥永不停歇,就好像是不知疲倦,無感疼痛的木頭人。


    可王有莨知道不是,因為他們眼神寫滿了貪戀和兇戾,就好像麵對一大塊肥肉的猛獸,有著勇往直前的不屈力量。


    城樓上發生的變故傳來,王有莨心底咯噔一下,不顧自己受傷的身體甩開軍醫。


    “讓開!我要去看燕將軍”


    就算王有莨知道那個‘燕將軍’是假的,可是那份關心不假,因為那人也是西北軍一員,更重要的是,看眼下北狄人的樣子竟是抱著必勝之心,他們的倚仗是什麽,這個時候,不論真假,‘燕將軍’不能倒。


    可想到軍帳中生死不明的燕珣,王有莨的心情更加沉重。


    西北軍駐守邊疆百年,好像這一次遇到了從未有過的艱難時刻。


    “王將軍!”軍醫被嚇了一跳,可是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王有莨拖著受傷的身體腳步一個趔趄,跌倒在前邊城牆台階處。


    “扶……嘶!”王有莨倒吸一口冷氣,口氣卻依舊固執:“扶老子上去!”


    旁邊的親衛沒辦法,拗不過他,隻好一人一邊扶住了,幾乎是半抬著人上去,看著他肩膀上血跡不停留下來,再聽著周圍廝殺,攻城梯一次又一次的架起倒下,血腥殺氣漫布整片天空。


    塗琥城下,滿是屍體。


    王有莨一看到上麵的情形,立馬瞪大了眼睛,見‘燕珣’久久不動,粗聲大喊道:“燕將軍受傷,快扶迴去!”


    那一片黑霧慢慢推開,就能清晰的看到一個人高馬大的人影,隱埋在人堆中,好像是不能動了,頭發遮住了臉,都看不出是不是還有活人氣息。


    甚至沒人敢靠近一步。


    不管外麵擂鼓宣天,刀槍擊撞,就算是鮮血噴濺在臉上,城樓上忽然一片肅靜,恍若自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幹擾。


    因為西北軍以為永遠不可能倒下的‘定海神針’倒下了!


    他們的魂不見了!


    西北軍的天也要塌了!


    不知誰突然呐呐一聲:“燕將軍死了……真的死了……”


    這一聲悲鳴,忽然驚醒了周圍的人,他們驚慌,失措,不敢相信,又充滿了絕望。


    燕將軍都能讓北狄人一箭殺死,他們還如何對抗下麵的那支虎狼之師。


    “燕將軍死了,我們完了,完了……”


    “大家趕快逃吧,守不住了啊!”


    城樓上的騷動來的很快,在大家還認不清什麽情況時,就聽到了接連的喊話,一聲聲傳開出去,就好像洪水猛獸襲來,把西北軍打個措手不及。


    燕珣是西北軍的信仰,幾乎所有西北軍心中不滅的神,可是這樣的他,就這麽死了,死的毫無還擊之力,那麽他們憑什麽認為自己能同敵人交戰,還拿什麽來守這座城。


    王有莨氣的一口血嘔出來,瞪著一雙虎目,裏麵全是怒火,紅血絲猙獰,像是要脫框而出,他咬著牙,掄起手中長槍戳進地麵上。


    “誰他娘的再敢說一句喪氣話,老子長槍在此,親自送你上路!”


    短暫的停頓後,西北軍悚然互相對望,麵上的驚懼猶在。


    西北軍一脈雖然一直是燕家握在手中,大多數都是好樣的血性漢子,可是人口基數一大,中間難免就穿插進來幾顆老鼠屎。


    比如非要讓自家兒孫在邊疆鍍層金好迴京城升官的世家子弟,還有在外麵混不下去討軍糧吃的潑皮無賴,或者被人安插居心叵測身懷目的的……


    這些平日裏看不出來,因為燕珣治軍嚴厲,可一旦發生了危機,就見人心了。


    有兩個是真的害怕,他們不過是來這裏吹吹黃沙,沒想著要送命啊,早前看著北狄人那麽勇猛,早就腿肚子打哆嗦,現在一聽燕珣死了,哪管真假,先逃了再說啊。


    “我……我不幹了!”有人扔了長槍,轉身就落跑。


    可是沒跑兩步,他的身後被一杆長槍戳穿一個洞,血流如注,他僵硬著脖子緩緩轉過來,嘴巴翕動兩下,死不瞑目的倒下去。


    王有莨捂著肩膀,絡腮胡染滿黃沙,臉上也是憔悴青白,可是一雙眼睛如燃燒的火焰,所過處,叫人無地遁形,他的手空了,顯然那杆長槍由他投擲出去,也是他殺了那個落跑不成的小兵。


    “大敵當前,臨陣脫逃,視如叛國!”一聲聲,鏗鏘有力,像是宣誓,帶著無形的殺氣,深深的震撼住了其餘的人。


    他本就是血海中走出來的殺神,讓燕珣派在這裏守城門,練就了一身鐵骨錚錚,像是鋼鐵鑄造,全身都是凜冽的氣勢。


    “爾等聽好,我們站在這裏,大昭國土的最前線,我們後麵還有千千萬萬的子民,我們退一步,就是喪失一寸國土,就是讓身後的家園、百姓、領土,受到北狄蠻狗的荼毒!”


    “爾等身為男子保家衛國,手持的是一杆長槍,不奮勇殺敵,為的什麽?”


    “誰特麽當孬種,就不改當兵!”


    男兒血性,自強不息,手中一杆長槍,頂天立地。


    “王將軍,我們誓死守護塗琥城,守護大昭,絕不讓北狄狗一分,死而後已!”


    “我等視死如歸,絕不退讓!”


    喊聲震天,帶著萬眾一心的凝聚力,宣告著屬於西北軍的驕傲。


    也許很多人不懂生死大義,可是西北軍裏有很多當地的人,通過王有莨的話,他們更直觀的明白,西北軍戰敗,他們的家鄉、父母妻子兒女,將無一幸免。


    西北軍是誰?


    是他,他,他……


    無數個普通的他組成起來,成為了叫北狄人聞風喪膽的鐵血軍隊。


    也許剛才那幾個是西北軍的少數,可也是很多西北軍心中膽怯的縮寫,沒人不怕死,尤其是突然知道燕珣生死,他們感覺到了眼前一片黑暗,死亡從未有過的欺近。


    但是,終究他們守住了西北軍的勇敢和驕傲,他們值得。


    他們,千千萬萬個普通的士兵凝聚起來的能量,才是西北軍真正的魂!


    “殺啊——”隨著一聲呐喊,西北軍拿起長槍,衝向了最近的北狄軍。


    王有莨的眉頭死死緊皺,卻沒有半點放鬆。


    城樓下,兩邊奮戰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人群,若不是盔甲不同,幾乎分不清敵我。


    鮮血染紅了城門,血水在地上流淌,敵我不分,都是同樣的鮮紅。


    王有莨當機立斷:“把燕將軍帶迴軍營。”


    旁邊的其中一個親衛早就已經去看過了,這會兒聽到話,臉色難看的轉過頭來,哭喪著臉,讓王有莨一巴掌掄在後腦勺上。


    “讓你帶燕將軍迴去,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親衛眼眶一酸,揉了揉鼻子:“可是將軍,燕將軍他,他……嗚嗚——”


    王有莨:“……”恨鐵不成鋼的又踹了一腳:“我他娘……你哭嚎個屁,死娘了還是死爹了,滾一邊去。”


    幸好另一個親衛有眼力見,立馬使了個眼色:“趕緊的,別廢話。”


    等到下城樓,親衛壓低了聲音道:“燕將軍他……”


    王有莨濃眉一皺:“小聲點,別讓他們聽見。”


    親衛這就心知肚明了,不由得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為何將軍要找個冒牌貨,但是他剛才看到將軍沒有那麽擔心的樣子,就知道這中間事出有因。


    再看看‘燕將軍’氣勢不同往日,親衛就看出什麽來了。


    這邊兩人說話,外麵突然又發生了變化,臉上被噴了一臉血水的西北軍急急來報。


    “王將軍,北狄人派遣了一隊木人攻城,那些木人攻擊力很大,我們三個人都打不下一個,而且身上含有劇毒,無法觸碰!”


    王有莨眼皮子一跳,傷口處像是更加隱隱作痛:“用火攻。”


    “試過了,火一燒就冒出毒霧,對他們的沒影響,反而我軍傷亡不少。”


    王有莨咬牙:“狗娘養的陰險北狄狗,他娘的原來藏著這樣一招。”難怪之前攻城不疾不徐,果然留著後招。


    “王將軍,這怎麽辦啊?”眼看著西北軍這邊倒下的越來越多,那些木人像是如入無人之境,他們居然奈何不住,很快就要挨近城門。


    尤其木人兩手各掛著一個重有百斤的大鐵球,一看就是準備到時候砸城門用,如果一兩個還好,那麽一百多個木人一起來呢?


    到時候他們的城門還能扛多久。


    最叫人著急的是,木人非血肉之軀,他們根本不怕什麽刀槍劍戟,就是火燒,一旦毒霧噴發出來,死的反而是己方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有莨虎目一瞪:“死守!”


    西北軍拿到那個命令,咬咬牙,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又奔向了前方戰場。


    親衛擔憂道:“將軍,若是塗琥城守不住……”


    “老子死了也要守住!”王有莨瞪的像牛眼一眼大的眼睛有點發紅,卻梗著脖子滿臉不服輸,可是從那滿是黃沙的被風刃刻過的臉上,濃密的絡腮胡,也似乎染了一分滄桑。


    守了塗琥城十幾年,他怎麽能讓塗琥城在他手上失守,決不能成為一個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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