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知照順勢道:“臣也以為如此,若是其他軍隊聽說後人人效仿,那以後皇上還如何管理大昭這些軍隊。”


    “你是說父皇無能?”慕北辰輕飄飄反駁一句。


    蔣知照被噎住了:“臣……”他怎麽敢!


    “否則讓父皇來告誡本王,至於蔣大人……”慕北辰看過去,一眼平靜,隻目光幽冷深邃如冬日古井,內裏透著無限的寒涼和冷酷,“本王現在暫代父皇受理朝政,蔣大人是對本王哪裏不滿,故而處處反對。”


    蔣知照垂著的眼中閃過一抹晦澀,隻道:“非臣本意,但……”


    慕北辰卻直接截斷了他的半句話:“既然不是蔣大人的本意就好,其他的不用再說了。”


    負手抬眸,那眸光冷冰冰的橫掃而去,對視的官員居然都經不住而主動避開。


    “沒有別的事,諸位大臣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去吧,又不是茶館鬧市,聚在此處有何用。”


    那些官員嘴角抽了一下,這話說的,他們好像沒正經事而是湊熱鬧的一樣。


    就在大家三三兩兩出去後,慕北辰看了燕迴一眼,轉身離開大殿。


    兩個人避著其他人走到一邊廊下,慕北辰迴頭道:“你去荊南。”


    燕迴本就是從荊南述職迴京,西北軍那裏皇帝是不可能放他迴去的,所以剛才慕北辰並未迴應他的要求,隻當沒聽見。


    “可是父親那邊……”燕迴皺了皺眉頭。


    燕正道年紀大了,連朝堂都很少上,也不知道突然看開了還是怎麽樣,整日和楚宣二人逗鳥下棋,過起了普通老年人的生活。


    就是今日,他也沒有出現。


    所以西北那邊,燕迴少不得更操心一些。


    “王爺,父親的信您也看過,我不親自去看看不放心。”燕迴之所以提出去西北,就因為收到過燕珣一封信。


    燕珣信中坦言,北狄人入侵之初,他們並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不說前些年交戰過不少次,就說這幾年,雖然看著邊境和平,可每當冬季來臨前或者開春時,都會有一小股的北狄人騷擾邊境。


    可是這一次,他們勢頭兇猛更甚以往任何一次,一鼓作氣居然真的攻了下來。


    “雖然那是一座小城,守城將士一千多人,可是因為和旁邊的塗琥城相距不到五十裏,隻要發生任何情況,塗琥城可以馬上派兵支援。”


    “但最奇怪就在這點,等塗琥城的守將收到消息,那邊早就被北狄人侵占。”


    城上有烽火台,隻要點燃,塗琥城的人就會收到信號,可從頭到尾,他們並未看到那邊發過來的求救信號。


    就這麽悄無聲息的,一夜之間城池被攻略下,滿城百姓被屠。


    除了昭示了北狄人的兇殘外,更叫燕迴覺得這事透著古怪,心中不安。


    慕北辰涼涼的眸光半斂,語氣不變道:“西北軍那邊,本王會另行派人前去。”


    “……好吧。”燕迴知道慕北辰一旦決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你放心,燕將軍駐紮西北數年,對北狄人最為了解。”


    “但是王爺為何現在讓我去荊南?”燕迴想到某個猜測,“王爺是在防東嶺那邊。”


    慕北辰幽眸深邃,暗光沉浮:“是,也不是,日後你便知道了。”


    “那我什麽時候走。”


    “趁早。”


    燕迴以為慕北辰是擔心局勢,倒也沒有多問,“我明白了。”


    慕北辰頓了一下,出聲道:“父皇快醒了。”


    燕迴一愣,難道慕北辰就是知道皇帝要醒了,所以讓他趁早出京?


    ……


    護國公府


    楚宣盤腿坐在外麵的一顆月桂樹下,時節已至,滿樹飄香。


    他的麵前擺了一張桌子,上麵落滿棋子,黑白交錯,難分難舍。


    茶香嫋嫋,夏陽濃烈,交匯出安然恬靜的歲月景象。


    他摸著一顆白色棋子半天不動,眯著眼睛盯著棋盤許久,忽而眼睛發出一道亮光,剛要落子,卻見一團黑影猛然衝過來,撞到他懷裏,也弄亂了一盤棋。


    “喵——喵嗚——”黑白相間的貓咪舔了舔前爪,把頭縮進了楚宣懷裏。


    楚宣嘴角抽了抽,卻是抬眼看向了入口處。


    那裏一道人高馬大的身影踏著重重的步伐過來,所到處,樹葉顫動,灰塵飛揚,稱得上驚天動地。


    楚宣撫摸著貓咪的頭,掀了掀眼皮,嘴角一撇:“你又嚇到我的貓了。”還毀了他一盤好棋。


    “哈哈哈——”笑聲渾厚,攜裹來一股強悍的氣勢。


    走到楚宣麵前,渾不在意的摸了摸胡子,滿身都是粗狂豪邁,大手一揮:“不過就是幾顆破棋子,有什麽大不了的,大不了老子陪你就是。”


    楚宣扶額:“莽夫!”


    燕正道嗤一聲:“娘炮!”


    沒法交流了。


    楚宣抱著貓別過身子,手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貓,讓它舒適的打了個嗬欠,懶洋洋要昏昏欲睡。


    不過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因為接下來,一隻厚實的大掌直接捏住了它兩隻耳朵,硬生生從楚宣懷裏拖出來,隨手往後一扔。


    貓渾身豎起毛:“喵喵喵——”它也是有脾氣的!


    燕正道虎眼一瞪,渾身的氣勢全都散出來,那身經百戰後,在戰場寫就的血腥殺氣,煞然濃厚,連空氣裏的風也陡然凜冽了幾分。


    貓是敏感且聰慧的動物,當下覺得這人不好惹,腳步一踮,身體一弓,直接躥上樹枝頭,三兩下跑沒了影。


    “出息。”楚宣冷眼看著,抽著嘴角道:“一把年紀了,和一隻貓較勁。”


    燕正道一屁股坐到楚宣對麵的位置,挑起眉頭道:“誰和你似的娘們兮兮,整天養貓弄狗。”


    楚宣認為和這樣的莽夫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實在有辱斯文,擺擺手:“跟你沒話說,喝完這杯茶趕早走。”


    話是這麽說,楚宣親手沏茶給燕正道倒了一杯,茶香濃鬱,馥雅芬芳,挑在舌尖迴味不去。


    “怎麽樣?學生拿來孝敬老夫的,閩南產的白毫銀針。”說著,不免有幾分洋洋得意。


    燕正道咕嚕一口全倒在嘴裏,完後還砸吧砸吧嘴唇:“還行吧。”


    楚宣眼皮跳了跳,如牛飲水,浪費,大大的浪費!


    “唉……”燕正道忽然歎了口氣。


    楚宣的茶杯剛碰到嘴唇,讓他這口氣歎的茶也晃了兩晃,濺出來兩滴茶水,“老燕,你說話就說話別歎氣成不成。”


    燕正道不滿的往矮桌上拍了一掌:“你亂叫什麽。”


    楚宣不驚不動的換了個稱唿:“那不然,老道?”


    燕正道張嘴要說什麽,最後再次歎了口氣,臉上還顯出幾分滄桑。


    楚宣盤著腿的身體動了動,稍微靠過去一點,眯了眯眼睛,嘖,這老頭兒今日很不對勁。


    “老楚啊,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收到燕珣的信了,這場仗貌似不妙。”


    自從宮宴楚家人被冤枉後,楚宣更少踏足宮門,一是意識到皇帝還是對他們楚家不放心,他一個聰明人自然知道什麽時候該退,二來說不失望也是假的,想他楚宣一輩子對大昭也算是付出了心血,到頭來還是免不了帝王猜忌。


    楚宣其實知道,主要還是楚家和燕府走的太近,以至於讓皇帝不放心,不過兩家百年世交,要因為皇帝猜疑而割袍斷義,未免顯得薄情寡義。


    楚家已經不能再更上一層,還不如急流勇退,反正楚風那小子也不是個重功名利祿的人。


    這麽些想法,幾乎一個晚上楚宣就想明白了。


    之後楚宣更加豁達,幹脆躲在護國公府養貓逗鳥,過成閑散老人。


    所以,楚宣知道北狄入侵,卻不知曉具體的,聽燕正道這麽一說,正了正神色,道:“燕珣又不是小孩子,他在西北軍威望甚高,可不是靠你打下來的天下。”


    “這個我知道。”說起燕珣父子,燕正道捋著胡子眼中閃出一抹驕傲,“我們燕家人一向虎父無犬子。”


    楚宣斜睨他一眼,就知道某人是這個德行。


    “說迴正經的,老楚你可知道北狄人一口氣就攻下一座城。”


    楚宣頷首:“聽說了一點。”


    “問題是,攻城前後,塗琥城一絲動靜都沒收到。”


    楚宣含著茶慢慢放下杯子,等茶水入喉,眼珠子緩緩動了一圈:“塗琥城相距那裏不過五十裏吧。”


    燕正道猛拍了一下矮桌:“問題就出在這裏!也不知道北狄韃子施了什麽妖法,等塗琥城那邊收到消息,黃花菜都涼了,還打個毛球。”


    楚宣幹咳一聲:“你說話就說話,亂激動什麽。”把他的一壺好茶都拍灑了。


    “唉,老楚你不懂,我擔心燕珣不知道北狄人的陰謀,遭算計啊!”


    楚宣幹脆都放下茶杯,掌心貼著杯子摩挲:“既然塗琥城一點消息也沒收到,隻能是兩種情況。”


    “第一,一千多守城將士瞬間讓人全殺。”


    “再有就是,城中人主動開門。”


    燕正道立馬搖頭:“不可能。”


    楚宣倒也不生氣,反而點頭:“確實不可能。”


    不說一千多人各司其職,也不會傻傻的站在那裏等你殺,就算被打了措手不及,總有人有機會去點燃烽火台吧。


    可是,沒有。


    從頭到尾塗琥城都沒有收到任何信號。


    第二點就更加不可能了。


    北狄和大昭戰爭數年,不說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投敵,光看北狄人進城後的屠殺行為就知道,兩邊是死敵,絕對不會暗中投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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