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春雨過後,殘葉淩亂,草木淒淒。


    浮雲撥開,一輪紅日悄然升起,把花瓣上的水珠照的瑩潤晶亮,欲墜不墜。


    那犴族的吃新節就在今日開始,容若吃早飯的時候就從窗口看到,中心地方搭建了一個很高的台子,掛滿彩色布幡,招展的很。


    她手裏拿著一塊糯米糍粑,咬的臉頰鼓鼓囊囊,餘光瞥了旁邊的男人一眼,眼底流過一抹困惑——


    慕北辰這廝,還真的按兵不動,到底肚子裏藏了什麽謀算。


    容若才不相信慕北辰會在那犴族待下去,既然已經打聽好了所有的事情,按照他一貫的做法就是不折手段,也要弄到手上。問題現在是別人的領域,總不好鬧的動靜太大,否則能不能活著出南疆還不一定。


    隻是從昨天到現在,也沒見慕北辰召喚白羽或者其他暗衛,容若心裏打鼓,難道他還真打算參加一把那犴族的節日?


    事實也是,直到日暮四合,最後的一抹餘暉也消耗殆盡,慕北辰還在悠哉的喝茶。


    這中間,容若又跑了一次豔姬那邊,她去的時候看到豔姬身邊多了一個婦人,看著差不多有五旬左右,倒是比起一般的女人來得頗善言辭,也沒有那麽膽怯懦弱,一問才知是塔滿長老的妻子,容若沒有問小老頭有幾個老婆,反正他能送到豔姬身邊,估計也是代表了豔姬此刻是他罩著的,不容許別人造次的意思。


    可見,那犴族真的很注重子嗣傳承。


    容若之前已經派人跟塔滿提過豔姬曾經中毒,有可能影響胎兒,所以她看過後留下一張方子,和平時不同,這方子不是開的成藥,而是一堆草藥,基本上附近都能采集到。


    婦人既然能被派到豔姬身邊,當然是塔滿打過招唿的,所以她馬上拿了方子下去,估計是找人按著上麵所要求的把草藥采來。


    容若沒留多久,總歸看著豔姬那副低頭怯懦,謹小慎微的模樣來氣,留下一句“待草藥采來了直接送我這裏”就走了。


    她想著,好人做到底,怎麽說豔姬都是她經手的病人,沒走之前,就當順手給看看吧。不過她沒有看到,離開時從後麵射過來的一道惡毒眼神。


    ……


    天一黑,那犴族裏就熱鬧起來。


    他們的服飾沒有麽烏族那麽鮮亮,不過今日也都換了一身明快些的,女人們的臉上都露出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雖然不美,卻特別純粹。


    容若和慕北辰也換了那犴族的衣服,她是一套赭色窄袖立領,中間用麻黃的腰帶束起來,顏色不多,但穿在她身上,襯著一雙清眸,分外顯得秀氣。


    隻不過那犴族的女人都長的人高馬大的,她穿了之後就顯得尤為寬大,走路帶起一陣風,衣服空蕩蕩的飄,好像套了隻麻袋。


    容若低頭撇撇嘴:“好像大了。”她從前不在乎衣服好看與否,反正整日一身白大褂,可如果套個麻袋出門,她還是介意的啊。尤其那犴族的衣服配色真是……一言難盡。


    旁邊一打眼,慕北辰穿了一套烏金色袍子出來,這種有些曆史感的顏色放在他身上,無疑把他自身攜帶的氣勢給帶了出來,眸色如霜,眼風帶刀,饒是一張平凡的臉龐,可骨子裏的矜貴與常年身居高位的威懾力使得他不怒自威。


    容若更鬱悶了,這區別未免也太大了,難道她不配?


    兩人偕同出門,容若一步三迴頭,心想著今晚這麽好的機會,慕北辰真的放棄了,不準備暗搓搓的幹點什麽,真是要等十幾天後黑衣人再來找厙可汗?


    按理說,慕北辰不是這種會被動行事的人啊。


    慕北辰在她再一次打量時,開口道:“魂丟在裏麵了?”


    “你真會說話。”容若嗬嗬一笑,這男人不出口損她不會說話怎麽的,嘴角一抿,靠過去一點:“矮油,我發現王爺您老穿這身還是挺好看的嘛。”


    慕北辰上眼皮一撩,語氣單薄,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比起你套的麻袋,確實還可以。”


    容若:“……”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容若是打定主意不想和他說話了,誰知慕北辰也不知道今天心情好還是怎麽的,忽然問道:“你知道你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裏?”


    容若斜仰著看他,舌尖在嘴裏滾了兩圈,終究有些好奇道:“什麽?”


    “五短身材!”慕北辰輕飄飄幾個字,又再次把容若打擊了一下。


    自此,這一路上容若都不想跟他說話,直到遇到木嘽嘽。木嘽嘽穿的衣服和容若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大概是上麵的花紋,不過天色暗了,就算火把再是燒的旺,要不是離的近了,其實也看不清楚。


    容若和木嘽嘽身材還差不了多少,兩個人站在一起,遠看還像一對姐妹,不過木嘽嘽麵容溫婉,眉帶幾分秀氣,而容若一雙眼睛黑亮有神,即便笑起來也常常藏著股狡黠,實在天差地別。


    木嘽嘽被容若的笑容晃神了一下,心中有些狐疑,這樣漂亮的眼睛配上那張平凡至極的臉,總覺得那麽違和。


    “怎麽還愁眉苦臉的,塔滿不是讓你的族人迴去送藥了。”三人走到一起,容若自動和木嘽嘽並排,實在是不想看到某個嘴毒腹黑欠揍的家夥。


    木嘽嘽溫和一笑:“說來還應當感謝夫人,若不是你恰好經過,怕是麽烏和那犴兩族都難逃厄運。”


    容若用手指撓了一下鼻尖,木嘽嘽大體隻知道風禪子帶來的毒,卻不知道那是厙可汗為了三千美女特意幫別人種的,否則她不會那麽平靜的待在這裏參加別族的節日。


    就聽到木嘽嘽輕歎一聲:“也不知木沁族長情況如何……”眉宇攏著一點輕愁,道:“我昨日見過厙可汗,若不是趕上那犴族吃新節,我想他可能已經帶人去侵擾我族。”趁你病,要你命,這無疑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不過對於那犴族來說,對一年一度的吃新節相當重視。他們不過新年,反而過吃新節,這便是他們的新年也差不離。


    那犴族來自中原邊界,所以他們的節日還是按著祖製,這也算是沒有數典忘祖。


    “放心吧,他沒空的。”容若背著手到處看,男男女女有的跳舞,有的載歌,抱著一種類似於馬頭琴的在那裏彈奏,笑聲傳的很遠,天上的星辰跟著閃爍跳躍。


    容若說的隨便,木嘽嘽疑惑的看過去時,就見容若嘴角微勾,眉目帶著淺笑,全身很放鬆,她搖頭一笑,料想容若也不過隨意說的罷了。


    其實容若倒也不是隨口安慰,想想厙可汗現在還因為黑衣人可能要滅他全族而心驚,哪裏有空去侵犯麽烏族啊,他怕是做夢都要擔心黑衣人打的什麽算盤,一計不成,會不會再來一計呢。


    到了中心台的位置,容若站在底下感受更深,怕是有個好幾米,這才一天功夫,那犴族的人動作還挺快。


    好幾個族人經過時,還和容若打了個招唿,或者頷首示意。他們本身輕視女人,認為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是奴隸,但容若幾次三番出手,不僅懟了族長,還當著眾人麵把奇木達給毒啞了,他們不僅是怕了,畏懼之後油然而生一種敬畏。


    對於這些那犴族的男人來說,容若不單單是女人,她已經超脫了性別,是值得別人敬仰的存在。


    好似五十多年前的天心,不過不同的是,天心叫人喜歡,而容若會讓人產生害怕,望而止步,不敢造次。


    容若是不在乎他們如何看待自己,她從來過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這個叫登豐台,一共有九層,祈禱一年順遂,風調雨順。”基本上所有的節日寓意都八九不離十,木嘽嘽簡單的給容若介紹了一下。


    隨後,兩人在旁邊看了會熱鬧,在木嘽嘽被拉著加入群舞時,容若感覺到腦後麵一抹黑衣閃過,挑了挑眉,準備找慕北辰時,發現不知何時他就沒跟在後頭,早不見人影了。


    那犴族的人是不敢拉容若加入活動的,她沒想到自己成了剩下那個人,心中還在思量著慕北辰那廝跑哪裏去了。


    很快大家都匯聚到登豐台旁邊,四麵火把照的人暖融融的,那犴族的族人們跟著台上塔滿長老祈禱起來,一張張黝黑的臉被照的反光發亮,寫滿虔誠。


    容若聽不懂那些祭語,聽的也滿不在意,倒是一直在想慕北辰幹什麽去了,直到視線轉到台子一旁的厙可汗,忽然靈光一閃——


    他不會趁著那犴族的人都聚在這裏,偷摸著入室盜竊了吧?


    一想到慕北辰那張清然出塵的臉,居然幹這種下九流的事情,容若嘴皮子一抽,有些想不下去。


    念完祭語開場後,族人們四散開來,吃新節正式開始。


    容若避開擁擠的人,打算四處走走,找一下慕北辰在哪裏,猛不丁麵前出現一個人攔住了她的路,倒叫她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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