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光線一點點暗沉下去,燭火初初亮起,外邊的天空拉開了遲暮時分的荒寂。


    原稹知無不言,居然毫不掩飾《四景會棋圖》在他手上的事實,也誠然告知大家,他可以交出這幅圖,但是需要替他完成一個事情。


    “《四景會棋圖》或許在別人眼裏是無價之寶,可在我原稹看來,不過是害的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我一點也不稀罕什麽大和寶藏。”原稹帶著嘶啞的聲線,像是寶劍放在了磨刀石上一下下磨著,無端帶出幾分淒涼來,“在我父親還小的時候,曾經救過一個人,那人臨死之前給了父親這幅圖,並且讓父親好好收藏,還告訴他,他日或許因為此圖而招致禍害,也請父親不要怕,因為這幅圖能到父親手上,也是父親的緣分和責任。”


    容若聽著,感覺那人有那麽點不靠譜,隨隨便便給一個孩子就算了,怎麽別人救了自己,反而害他呢。


    “一幅圖而已,當時父親年幼怎麽可能放在心上。”原稹苦笑一聲,道:“直到多年後父親無意中從書房翻出來這幅畫,給他的一個同窗欣賞了一番,對方告知他,這畫不是別的,正是傳說中遺失很多年的《四景會棋圖》。”


    驟然得了這麽一個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大寶貝,容若不知道原稹的父親是怎麽想的,換了她的話,還不如趁早扔了,管他什麽的責任緣分,明顯就是個燙手山芋。擁有寶物卻沒有守護它的能力,後麵帶給自己的除了災難還能有什麽?


    有句話叫,卿本無罪,懷璧其罪。


    “後來呢?”容若眼眸微轉:“難道那位同窗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這個想法其實很正常,人心難測,誰能見到唾手可得的無價之寶而沒有半點心思那就是聖人了。


    原稹歎了口氣:“三天後,父親的同窗突然墜河死了。”


    楚風桃花眼的眼尾一勾,手中動作停了一下,才重新扇動起來:“打滑了?或許是意外吧。”


    “不是。”原稹皺眉,口氣很肯定的說道:“因為當天晚上父親做夢,有人告訴他馬上離開孤塔縣,否則原家就會出事。”


    容若有些不信道:“因為一個夢?”


    原稹一雙黑冷的眼睛豁然打開,對著容若道:“不止,夢裏說父親的同窗對《四景會棋圖》起了歹意,並且夥同別人準備打那幅畫的主意……父親一下子驚醒,跑去書房一看,果然看到兩個黑衣人,但卻是暈倒在地上……”


    燕迴沉思道:“這不是一個夢。”


    “確實,更像是使用了某種障眼法。”容若自己就可以辦到。


    慕北辰目光微微一轉,帶著一抹銳利道:“這就是你們原府突然從其他地方搬來藍縣的原因?”


    “不錯,那時候爺爺去世,原府由父親一人做主,他什麽都不解釋,但是一天之內很快處理好了所有田地鋪子的轉賣相關事宜,然後連夜帶著我們離開了孤塔縣。”那個時候原稹也就是原盛開救人的年紀,他似懂非懂,依稀認知到家中必然發生了什麽,“後來父親選擇藍縣,他當時說了一句話……”


    原稹好像因為想不透原盛開的那句話而擰緊眉頭,嘴裏輕輕說道:“這裏有原家的守護者。”


    “守護者?”彩蝶卷著頭發的手指停下來,美眸帶著疑惑看向容若。


    容若揉了揉額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彩蝶遇到問題都用那種眼神看她,問題她就算是百科全書也不可能會讀心術啊。


    楚風咧嘴一笑:“好像守護者沒有出現。”把希望寄托於所謂子虛烏有的守護者,原稹的父親一定是腦袋被糖丸的蠱蟲親吻過了。


    容若的問題原稹迴答之後,大家就更迷糊了,本來以為追溯原家和《四景會棋圖》的緣由,或許能找出一點線索,可是按著原稹這麽說,顯然被鬧的越發糊塗。


    “那怎麽辦,人都鬧不清楚,殺誰啊?”楚風兩手一攤,聳了聳肩膀道。


    原稹隻盯著慕北辰道:“我知道他在哪裏,也有辦法對付他,隻要你們配合我。”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慕北辰輕薄的語氣不帶任何起伏,既不顯得苛刻,又不會咄咄逼人。


    原稹沉著眸子,一字一句道:“因為恰好你們也要對付他,而我能保證你們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勝。”


    慕北辰冷眸一厲,長睫往下半壓,帶出無形的一股威懾力,薄唇輕啟道:“五佛山?”


    “正是。”原稹雖然有揣測慕北辰的身份,但他一時沒能確定,聽得慕北辰反應那麽快,眼中倒是有幾分讚賞:“五佛山地勢複雜是一點,更重要的是每一個寨子既是獨立又緊密相連,誰都說不準裏麵有多少陷阱。你們就算有人帶路,成功攻上山去,但也會損失慘重。”我愛看中文網


    慕北辰確信這方麵原稹沒有說謊,否則三十三寨也不會那麽難打,他手指往下一落,兩隻撚著腰間垂掛玉佩上的一顆圓珠,開口道:“你當時說的三月之前不可攻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相信你們之前也聽過,三十三寨原本各自行事,互相之間也常發生爭地盤的事情,隻是後來出現一人,才使得三十三寨統歸一心,成了官府心腹大患。”原稹挺直了背,雙手放在身後,看著更顯得高大,“我是製香的,對香味尤其敏感,這也使得我終於發現‘陳元昂’就是山上那個神秘的男人。”


    原稹第二次找燕迴的時候,他被人跟蹤,躲到五佛山的山腳下,卻正巧遇到兩個人經過,其中一人的香味他在陳元昂的身上聞到過。加上原稹早就確認陳元昂是假的,他更肯定這人才是害的他原府滿門的真兇,一個雛形計劃就在原稹腦海中形成。


    “我告知燕少將現在並非攻山的好時機,三月之前都不可以,因為我後來伺機潛入過三十三寨一次,發現裏麵並非那麽簡單。”不管原稹心中的仇恨多深,燕迴對他有救命之恩,他都不會忘記。


    容若笑了笑,眼中沒有笑意道:“其實也有一點,你不希望在你的計劃形成之前,被燕大哥冒然攻山而破壞。”既然原稹用香那方麵如此厲害,吸引馬蜂阻擋,也並非顯得那麽不可能了。


    原稹被容若清透的目光看的有些抬不起頭來,麵有慚愧道:“不管怎麽說,我們的目的始終一樣,不是嗎?”


    三十三寨早就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又有武功高強的神秘男子統率,更是非除掉不可,以免後患無窮。


    短時間的沉默之後,慕北辰淡淡的看了原稹一眼,用尋常口氣道:“你的計劃是什麽?”


    原稹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是答應了。


    從燕迴暫住的小院子裏出來,天色已經入暮,藍縣的晚上非常安靜,隻能聽到草叢裏躁動的蟲鳴聲。


    糖丸和楚風不得已暫時還得帶著月牙在身邊,去哪兒都不方便,最後決定迴原來的那個小客棧,總之先把母蠱取出來才是要緊。


    至於母蠱取出之後對月牙和星盤有什麽安排,糖丸還是認為扔到聖潭喂鱷魚然後切碎塊給烏拉拉吃最好玩,結果楚風一句話給她問鬱悶了——


    “你是迫不及待想要去睡烏拉拉的大缸了?”


    什麽叫不自量力,糖丸就是最明顯的典型例子。


    容若走在街上,眼角餘光瞥了眼一如既往保持著冰山臉的慕北辰,“原稹的話可信?”


    慕北辰眼簾往下一落,目光從容放在容若帶著麵巾的臉上,反問道:“你說呢?”


    “嗯……”容若雙手抱胸,一隻手握拳抵著下顎處,冥思道:“看著無懈可擊啊。”包括對於那兩幅畫,以及《四景會棋圖》,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慕北辰嘴角動了動,微涼的弧度轉瞬即逝:“騙人之前,總要想一套完美的說辭。”


    容若猛的轉頭:“你覺得他在說謊?”


    “一半一半。”慕北辰一手背在身後,晚風送來,吹的他青色衣角翩翩飛起,街角的燈籠暈過的橙色光芒,照在他易過容淡薄的臉上,仿佛看穿人世,即將乘鶴而西去。


    容若挑嘴笑道:“王爺好像對什麽事都持懷疑的眼光。”


    “他值得你信任?”慕北辰輕飄飄的說道。


    容若抿了抿唇:“好吧……我覺得原稹至少有一點說的是真的,那個想要《四景會棋圖》的男人,和我們想要對付的,是同一個人。”


    慕北辰頷首:“否則本王為何要同意他的計劃。”


    容若捏了捏下巴上的皮肉,眼睛半眯起來,她怎麽就那麽看不慣慕北辰這臭屁的模樣呢?


    走過的街角傳來一股濃濃的香味,容若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猛吸了兩口,道:“黨參,枸杞,紅棗,板栗……”眯起的眼睛透出一抹精光,賊亮賊亮,“還有超過三年的老母雞一隻!”肯定很好吃!


    等她在味道上享受了一陣子轉過頭來,對上慕北辰沉沉的黑眸,眼底透出譏誚的涼色:“白羽,迴去弄個雞湯來,讓她聞個夠。”


    摔!那是普通雞湯嗎,那是老母雞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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