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藍縣十幾裏地,有一個可供路人打尖休息的地兒,用簡易的木板搭的涼棚,一般是請了附近莊子裏的老人過來,燒些熱水什麽的。


    大雨蒙蒙中,一輛馬車踏著泥濘嘚嘚嘚的架勢過來停靠在邊上,從上麵跳下來一個身材幹瘦的女子,穿著雖是白色,細節處樣式卻顯然和中原的不同,不過藍縣多的是各民族的人,當然不會引起茶棚中老人驚詫的目光。


    “來壺熱茶,有沒有能吃的東西。”月牙的視線往涼棚裏掃了一圈,捕捉到最裏麵居然坐了兩桌人,靠外的幾個穿的普通棉布衣,各個都是壯漢,每個人腰間都提著大刀,靠裏的一桌隻有兩個人,身著不奢華也精致,舉手投足可見文人的優雅做派。


    茶棚裏老人把燒開的水倒進茶壺裏,點頭笑著道:“棚子裏簡陋,隻有一些幹牛肉和白饅頭,不知道可要用些?”


    月牙想了想,從袖袋裏掏銀子:“來十斤牛肉外加二十個白饅頭。”


    “前邊十幾裏就是藍縣了,您要多了可吃不完啊。”老人好心提醒道。


    月牙擺手,把銀兩遞過去:“無礙,你隻管去拿吧。”她不準備在藍縣停留,一路上已經耽擱了不少天,中間那對賊夫妻一個勁的鬧騰,還是早點迴去好了。


    老人見她執意如此,倒也不再多說,轉身往裏進去準備東西。


    月牙的目光和茶棚裏那兩桌的交叉而過,她走到最外邊的桌子坐下來安心等待,見她沒有其他舉止,裏麵的人互相看了看,繼續轉迴頭喝茶吃東西。


    馬車裏麵,糖丸和楚風‘虛弱’的躺著,每次軟筋散的效力快要失去,月牙定會及時讓星盤給掰開他們的嘴巴塞進去,到了最後,楚風已經不動聲色的主動吃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堂堂楚少爺,怎麽能叫個女人壓住一頭呢。


    雨聲淅淅瀝瀝中,楚風看著月牙下了馬車,對糖丸道:“這裏到南疆還要多久?”


    照理說,他們應該比慕北辰一行先到藍縣的,不過月牙迷路了,硬是在一座山裏轉了兩天好不容易才轉出來。這到可好,轉的馬車裏的楚風和糖丸那個頭暈眼花,還沒有吃的,餓的兩個人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饑腸轆轆,這迴就是不用軟筋散,都跑不了了。


    糖丸趴在窗口往外看了看:“還要二十多天呢。”由藍縣往南,再經過荊南邊界,還要闖過一個茂密的森林,才是南疆的底盤。


    聽說哪裏常年瘴氣繚繞,還有各種有毒的蛇蟲鼠蟻,所以一旦深入林子中心的地方,中原人是不敢靠近的,也因此使得南疆和中原這邊維持著長久的‘和平’。


    “小糖糖,你想不想睡大缸?”楚風伸展了一下雙腿,整日蜷在馬車裏,他都快發黴發僵硬了。


    糖丸用手指頭沾了沾落在窗台上的雨水,扁嘴道:“我才不聽你的,最笨的中原人。”


    楚風臉上一黑,雖然上次他沒實際考慮到自己的身體問題,從而導致計劃失敗,怎麽就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我要糾正你一次,我這個叫失策,不叫愚蠢。”


    “嗯,愚蠢的中原人。”糖丸歪了歪頭,覺得這個稱唿恰如其分的適合。


    楚風憋了一口氣,伸手一擺,算了,不跟她一個小屁孩計較,揪了揪糖丸的小發辮,往外一努嘴道:“看見外麵站的那個人沒有?”


    糖丸脖子往外一伸,拉動頭發,被楚風揪住的那一撮傳來一陣疼痛,虧得兩個人現在都沒什麽力氣,否則指不定扯落幾根,糖丸很不滿的用腳尖踩了踩楚風,才抬高了下巴伸出馬車簾子外。


    涼棚裏,先一步到來的幾個人吃完東西休息好了,紛紛朝外走,兩人桌的其中一個取了些銀兩給老人,另一個暫且站在涼棚裏,等其他人把馬車拉過來。


    糖丸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不就是兩個普通的中原人嗎?


    “左邊那個,若我猜的不錯,是當官的。”楚風指了指前麵,正是單獨站著看雨的中年男子。


    糖丸皺皺鼻子:“你不要騙我,這個才不是中原人的官袍。”當官的她也是見過幾個的,比如楚風他爹,衣服明明不是這個製式,上麵還會繡一些鶴啊鳥啊的呢。


    楚風緩緩移過來,靠到糖丸邊上,敲了敲她的額頭,一臉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很明顯,他若不是過來接任的,就是微服私訪。”


    糖丸雙手捧著下巴,很不高興楚風總是敲她額頭,還有容若那個可惡的中原人,都被他們敲出闊額頭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楚風動了動鼻子,食指在鼻子下方一抹而過,勾起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含笑挑眉道:“自然是聞出來的。”


    糖丸一副要信不信的樣子,雙眼往中間一翻,變成鬥雞眼的不屑模樣道:“狗鼻子,插大蔥,打個噴嚏,汪汪汪。”


    “這個不是重點。”楚風伸手在她麵前一抓,打了個響指道:“我們的機會來了。”


    什麽機會?那當然是逃跑的機會!


    涼棚裏的老人把包好的牛肉和饅頭拿出來,整整一大包,看到月牙瘦弱的身體,好心道:“姑娘,東西備好了,我幫你送馬車上去吧。”


    月牙從他手裏拿過,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老人看著月牙輕輕鬆鬆提著東西返迴馬車,嘴裏嘀咕道:“現在的小姑娘真是厲害啊。”看著手不能提二兩物的,沒想到力氣那麽大。


    恰好旁邊站著的中年男子聽到了,笑著接一句道:“這位姑娘可是有功夫在身,提這點自然不在話下。”


    “難怪了,正經是個厲害的小姑娘。”老人家又感歎了一句,轉身去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月牙一腳剛跨上馬車,正好另一輛馬車也駕駛過來,正要擦身而過時,一樣什麽黑色的東西突然從月牙的馬車裏飛出來,目標直指涼棚下的中年男子。


    “不好,保護大人!”一直站在中年男子身邊的下意識大喊一句,人已經擋在他的麵前了。


    幾個穿著棉布衣的壯漢一齊抽出大刀,一擁而上的撲過來,虎視眈眈的看著月牙和她的那輛馬車。


    月牙眉頭一皺,將東西甩上馬車,“星盤接好。”腳踩著馬車橫杆一躍而上,穿過雨幕,兩隻手指往前一抓,再折身而落,立在涼棚外的一根木柱上頭。


    這一係列動作快的很,便是幾個壯漢都沒反應過來,更別說沒有功夫的中年男子,大家很是戒備的看著月牙,中年男子身邊的那位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好似那裏放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一隻蟲子罷了。”月牙兩指伸出來,大家才清晰看到一隻黑色的像馬甲蟲一樣的東西在她兩指間扭曲掙紮,月牙彈了彈手,蟲子落在地上,立刻被大雨衝刷到泥潭的小水坑裏,一動不動的,已經成了一隻死蟲子。


    中年男子籲出一口氣,臉色才緩過來,對著月牙頷首道:“我的幾位下屬太過緊張了,姑娘請莫介懷。”


    月牙看也不看他一眼,迴道:“沒事。”轉身從木樁上飛身落到自己馬車上麵。


    星盤已經取了一隻饅頭在啃,見月牙迴來就嚼著饅頭含糊不清的說道:“月牙,這裏也有大蟲子啊,比我們南疆的蟲子還大耶。”


    月牙握住她的手腕,頂著饅頭往她嘴裏一塞,成功讓星盤閉嘴,雙手拎著馬車韁繩一抖,馬匹抖了抖雙腿,在雨水裏奔馳起來。


    走出了一段距離,月牙把韁繩交給星盤,自己掀開馬車簾子貓腰走了進去,看著地上姿勢奇怪的躺著的兩個人,坐到旁邊閑閑的倒了杯茶,道:“你們若是再不聽話,以後就這樣躺著到南疆吧。”


    蟲子飛出來的時候,月牙就知道又是糖丸和楚風不安分了。雖然一路上月牙和星盤早就搜走了糖丸身上的瓶瓶罐罐,可她到底是五毒掌門的親傳弟子,隨時隨地馴化一些可驅使的蟲子的能力還是有的。不過月牙一路上走的都是荒僻的道路,覺得糖丸那點小把戲對她來說無足輕重,故而一向沒理會。


    月牙反手用指骨叩了叩麵前的矮桌,一隻綠色的小蟲子撲棱著翅膀飛出來,繞著月牙一個勁的轉圈圈。在月牙捉蟲子的同時,她同時驅使了自己的蠱蟲,使得糖丸和楚風再次铩羽而歸。


    糖丸一隻腳卡在馬車的窗台上,維持著滑稽的姿勢,傲嬌的小心情很不平靜,烏黑的大眼珠子快瞪出一個坑來——醜八怪,有本事你把我解開了,我們大戰三百迴。


    楚風在糖丸放出蟲子的時候,被糖丸耍了壞心眼,扯住他衣角,導致他一個打滑,人往後摔過去,現在還躺在地上,一隻腳舉向天空,一隻腳直挺挺的貼著馬車地板,風度翩翩的俊公子在心中無奈長歎一聲——終有一天,他一世英名要毀在糖丸手中啊。


    月牙站起來欣賞了半天,伸手一揚,在半空中攏了半個圈,把綠色的小蟲子收攏起來,點點頭:“這樣安靜多了,後麵的一個月就這麽過吧。”


    楚風對著糖丸一個勁眨眼——你不是說二十多天?


    糖丸眼珠子滾了滾——她隻需要二十多天啊,誰說是普通人的腳程了,愚蠢的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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