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辰默不作聲的往前走,走到橋上時,手放在欄杆上,憑欄而望,看著遠處熱火喧天的街市,那一座花台子在雪夜裏尤其明顯,如酣然入睡的龐然大物,美麗而神秘,卻帶著未知不可測的危險。


    容若注意到慕北辰的眼神不是放在花台子上,而是看著黑暗中不知名的點,心中一動,道:“你已經派了暗衛守點?”問完倒覺得自己多此一舉,慕北辰是什麽人,走一步算十步,他既然知道了白鶴教不簡單,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真的出來遊街逛市呢。


    橋麵比下邊風大,容若雙手抓緊了鬥篷的邊緣,脖子縮在風帽裏,墊著腳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半個人影,“今夜下雪,倒是不容易燒起來,可風也大,還真的說不準。”花台子當然都是木頭搭建的,萬一澆點油什麽的,一下子燒起來,然後城中百姓先亂,一場大混亂近在眼前。


    容若嗤一聲,她就說嘛,怎麽可能有不求迴報樂善好施的存在,感情紅蛛教和白鶴教這個叫先施後求,真的邪、教來著,平日不吭聲,一來就搞個大場麵。就是不知道這背後的目的是什麽,隻單純看不慣別人的安逸生活,以破壞為人生信念,還是其他國家派來的打擊大昭的有組織有預謀的團夥行為。


    慕北辰收迴眼神,轉而看向容若,慣常清冷沒什麽表情的臉龐在鞭炮煙火中帶出幾分迷離,目光深而黑,好像裝載了整個浩瀚之海,看著容若時,讓她有種周圍一切都離他們遠去,天地間隻剩下兩人的錯覺。


    “喂,你們兩個在這裏幹嘛啊?”糖丸的聲音突兀的插、進來,容若瞬間從那點天暈地繞中掙脫出來,轉過身來,糖丸打先的一群人都站在橋下,仰著頭看他們的表情,令容若想到了某種戲台的場麵,不自覺臉黑了下來。


    糖丸手拍在橋欄上,一飛而上,咋咋唿唿道:“偷偷摸摸的,你們兩躲起來玩什麽好玩的了。”


    楚風一臉我什麽都明白的神態,招唿糖丸道:“走啦走啦,小心招雷劈。”


    “切~老男人你以為我傻嗎,下雪天哪來的雷啊。”糖丸轉頭對著楚風吐吐舌頭,圓滾滾的眼睛裏傳遞出你好蠢的信息。


    楚風上來幹脆把糖丸拖走,笑嘻嘻的擺個店小二一般的手勢,點頭哈腰道:“你兩繼續哈,繼續。”


    彩蝶靠在橋頭的一顆槐樹上,手指頭繞著頭發,搖頭道:“你有沒有覺得楚公子,好蠢。”


    綠雀左右看看,沒人,隻能保持著麵無表情的臉,認真迴道:“糖丸都看出來了。”


    人群中的鳳梧走到月桂旁邊,狹長的細目勾起討好的笑容,搓著手道:“那個,小丫頭……”


    “誰是你的丫頭?”月桂白著眼搶白了一句,順便送他一雙眼白,繞過另一頭避開。


    “呃……”鳳梧站在原地撓撓頭,他不過是想道個歉,女人也太那什麽,難纏了吧,簡直不可理喻啊。


    段衣幽幽的看了鳳梧一眼,再幽幽的轉迴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前麵,麵部神情木木的,心中忍不住吐槽鳳梧,真是傻小子,話都不會說,不值得同情,難怪娶不到老婆!


    容若下橋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剛才慕北辰的眼神好像有話說,也可能是自己想錯了,但是她為什麽要那麽在意慕北辰有沒有話說呢,總之他們兩個也沒什麽幹係。容若搖搖頭,心浮氣躁的,一不小心踩空,人朝著前麵撲出去,幸好叫慕北辰一隻手抓住了,又往後拎迴來,容若受驚的拍了拍胸口,看著前麵一群人毫無察覺,還好還好,否則丟臉丟大了。


    慕北辰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容若搶先道:“好了,你別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路都不會走,愚蠢’對吧?”容若翻翻白眼,特地用了慕北辰的口氣自嘲。


    “自作聰明!”慕北辰薄唇掀了掀,吐出四個字,玄色衣袍如風刮過,擦著站在原地的容若瀟灑而去。


    容若要笑不笑的張了張嘴,嘿,反正正話反話都叫他說了,她活該唄。


    城七藥堂


    狐小七摸著肚子癱在椅子上,眼角瞅了一眼旁邊某個人,嫌棄的用腳尖踢了踢。


    “幹什麽?”慕原澈摸著肚子一臉滿足,什麽酒池肉林,金玉滿堂,不稀奇好嘛,最可貴的是什麽,當然是心上人用心烹製的家常菜!


    狐小七身上指了指桌上,再指指慕原澈:“白吃了我一頓飯,你還想不幹活?”嚶嚶~心疼好嘛,本來一頓年夜飯夠她吃三天的,就被這家夥一口氣給掃了個幹幹淨淨,真懷疑是餓死鬼投胎來的。


    慕原澈嬉皮笑臉的對著狐小七擠眉弄眼道:“你做飯,我洗碗,我們這是不是有種平淡夫妻的感覺?”


    狐小七朝天翻了個白眼,夫妻個鬼,某人是忘了他死乞白賴來蹭飯的吧?


    “這樣也不錯哈,過日子就該簡簡單單才好。”慕原澈躺平了,看著黑峻峻的天空,白色雪花嘩啦啦的往下,外麵寒風凜冽,更襯的小屋裏溫馨舒適。


    狐小七吃的太飽了,也懶得跟慕原澈打嘴仗,雖然今年過年江城臨時有事被長公主喊走了,店中的夥計也迴了自己家,隻剩下她一個。不過她還是做了滿滿一桌子菜,就算隻有她一個,儀式感還是要有的,隻是沒想到出一趟門,帶迴來一個蹭飯的家夥。


    狐小七想到這裏,側過頭看了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慕原澈,迴過頭時,嘴角莫名往上揚了幾分,其實在這種特別的日子裏,能有個人陪著自己過年……感覺還不錯。


    從前開始,狐小七隻和江城相依為命,再也沒有兄妹之外的人進入過他們的人生,卻因為這個冒失的家夥,日子突然變的豐富起來。


    狐小七清靈的眸子倒映出白雪純粹的顏色,麵容柔軟下來,一點笑意如潑墨慢慢化開,渲染出瑰麗的花朵。


    “小七,謝謝你啊。”慕原澈雙手枕在腦後,閉上眼睛,似感歎般發出一聲,“很久體會到過年的感覺了。”


    狐小七一愣,隨後嘴角的笑容越揚越高,像是星辰陡然被一把散入天空,點綴出明亮的光彩。


    不管身份區別,成人的世界裏,他們都寂寞,在對方的身上攝取一點溫柔,抱團取暖。


    糖丸帶著大家來到的是後街的一個池塘前,裏麵養了很多荷花,隻是冬日森寒,花葉早就枯敗,隻剩下枯枝折在水裏,擺出不規則的圖形。


    “糖丸,大晚上的你帶我們來這裏吹冷風哦。”半夏不高興的扁扁嘴,還不如去前邊看人家放鞭炮爆竹熱鬧,再說煙花表演都快開始了,這不是耽誤工夫嘛。


    糖丸一隻手握著池塘上的護欄,人斜斜的掛在半空中,像是貼著地麵側飛而起的燕子,“你們中原人不是說心急吃不了豆腐嘛,等我給你們變個戲法看。”


    糖丸一跳,一個倒翻,從半空中躍出去,腳尖淌著水滑過,水麵留下淺淺的水痕,她穩穩停在一截枯枝上,眨眨眼,神秘兮兮道:“準備好了嗎?”


    容若看了看周圍,這個池塘是在兩排住戶的中間,不遠處還有個亭子,亭子外麵栽了些湘妃竹,是夏天避暑的好去處。


    不過冬天實在廖寂,僻靜的連個人都沒有,誰會在這麽冷的天過來吃冷風。


    “呲——砰——”糖丸點燃手中的一樣東西,高高的朝天上拋起來,重力使得它很快墜河,落河時恰好發出一聲悶響,炸的水花直濺,枯葉亂飛。


    半夏出於好奇靠的太近,水都撲在她衣衫上,連忙拍開:“糖丸,你就不能提前說一聲,我衣服都給你弄濕啦。”


    月桂睜大了眼睛看了半晌:“這就是……好玩的東西?”有些不確定的看向容若。


    容若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陪著糖丸來搞這些小孩子玩的樂趣,幸虧身邊還有慕北辰和楚風,顯得她沒那麽蠢。


    彩蝶動作緩慢的拍了一下手,又拍了一下,堆起一個假笑:“好玩,真好玩。”明顯不是真心的。


    慕北辰直視著池塘,一動不動的,好像能看出一朵花來。


    楚風用折扇戳了戳鼻子,這個嘛……完全是糖丸的主意,他一點也不知情。


    糖丸雙手展開,腳踏著水飛掠而來,“別說話,馬上來了,馬上來了。”


    綠雀動了動耳朵,皺眉道:“有東西。”


    慕北辰不說話,眼睛看著水麵不知道在想什麽,綠雀說話的同時,他很快往後退了三步。


    “搞什麽?”容若不明所以,不過也叫慢慕北辰一步的綠雀拖著,一起往後退開。


    “嘩啦啦——”水聲比剛才的還大,撲棱棱的拍飛出來,水浪四濺,兜頭把沒反應過來的半夏和月桂兩個袖子都灑濕了,不過她們都來不及替衣服心疼,愣愣的看著前麵場景,嘴巴都合不攏了。


    楚風一把折扇揮開,輕輕一揮,水花被原地掃迴去,他身姿優雅的旋轉了個圈,站在慕北辰旁邊,從容不迫的含笑道:“好險啊。”


    容若嘴角抽了一下,明明是故意耍帥吧。


    不過,眼前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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