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玉不知想起什麽,麵上閃過一抹沉痛,閉了閉眼,再正開時,一雙眼睛被水刷過般清廉廉帶著股狠勁。


    “皇上,臣女此番前來,為的便是狀告一人,告她以權謀私威脅臣女,告她不顧人倫謀害親子,告她殘忍暴戾火燒孫家……”孫婧玉豁然轉頭,目光如繃到極致瞬間發出去的箭,銳利的鋒芒割破空間,直直射向藺妃和太子所在方向,“臣女今日所告,就是藺妃!”


    藺妃擱在桌案的手臂一震,收迴來時衣袖將茶盞掃落地上,‘哐啷鐺——’茶水四濺,碎瓷一地,“誰唆使你前來,汙蔑本宮!”地上茶水倒映出藺妃一雙眼睛,目色陰冷,戾氣橫飛。


    “呀!”怡妃低頭看著一地的碎片,後怕般拍了拍胸口,“藺妃姐姐何必惱羞成怒,莫非她說的都是真的?”


    藺妃左邊眉毛掀高起來,眼睛兇狠的對著怡妃一瞪:“你也給本宮閉嘴。”在她發作的當頭,剛才那點虛弱勁全都隱藏了起來,又成了往日趾高氣揚的樣子。


    瑾貴妃皺眉道:“皇上在此,不得造次。”


    皇帝淡淡瞥了藺妃一眼,使得她後頭近欲出口的反駁咬著牙咽了下去,兩方才安靜下來,皇帝目光冷颼颼的瞟向孫婧玉,始開口問道:“孫婧玉,你剛才所言為何,可有證據,你當是知道,隨意汙蔑後宮妃位,可處殺頭罪。”


    孫婧玉在最初的激動中慢慢冷靜下來,她本是性格極善於隱忍的人,不過才從一場噩夢般的經曆中爬出來,卻是忍不住失控了一下,所以,當皇帝問話時,她深唿吸了兩口氣,讓顫抖的身體平複好,努力維持著平穩的聲調,黑色眸子似枯井般冷寂,眼底最深處凝聚著隨時爆發的風暴——


    “乙酉年十二月初十,臣女去東宮看望太子妃表姐,藺妃娘娘突然將臣女召喚前去,問臣女是否有意太子側妃,臣女私以為難當此大任故而婉拒,後兩日,臣女在家又意外接到藺妃娘娘用太子妃名義下的帖子,讓臣女入宮……”


    “臣女進宮後,宮女並未引臣女去東宮,而是到了玉華宮,也是在那天,藺妃娘娘對臣女說……”孫婧玉右側拳頭拽緊,似有難言之隱般停頓了好久,才能重新張口說道:“說她已知臣女心係端王,並且打算如臣女所願,改日去找皇上和皇貴妃說下賜婚詔書。”


    在眾人麵前吐露女兒心思,孫婧玉蒼白的臉色難免起了一絲羞赧,可到底心中恨意占了上風,暫時撇開了那點羞怯難堪,繼續道:“但是藺妃娘娘後麵卻也提到,皇上似乎有意將劉家千金賜婚給端王,並且除夕之前就要下旨,與新年一起,來個雙喜臨門。”


    端王今年二十有四,實際上已算很晚婚了,雖然王府收了兩三個美妾,不過同平日伺候的侍女地位差不多,並非正經主子,別的就連側妃都沒有一個,所以後院依舊空空。


    如此耽誤,其一是端王誌不在美色,比起太子來,他完全不熱衷於此好,二來惠妃還在世時,她也常常在計較和盤算中,定的高了怕皇帝有什麽想法,定個什麽都不是的又不大甘心,如此拖久了,端王的婚事也耽擱了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先是外邊風聲傳的熱烈,說是劉家小姐和端王情意相合,等皇帝得知後,念起惠妃舍命相救,心中其實已經是同意這門親事的。


    瑾貴妃鳳眸微微一動,讓孫婧玉當太子側妃的想法,瑾貴妃確實透露給過藺妃,她認為這是一門極好的親事,孫乾是殿閣大學士,教養出來的女兒也文淑有加,秀外慧中,太子身邊很適合這樣一位懂得審時度勢的女子。


    容若對著慕北辰挑起一邊眉頭,眼眸中映染出幾分玩味——原來還是有明眼人,沒有叫眼屎糊住了隻看中慕北辰的美色,沒看到他的黑心肝。


    慕北辰忽然迴視過來,捉住了容若沒有來得及避開的視線,一雙清冷的眸子靜遠幽深,不經意從裏麵泛起瀲灩般微涼的光影。


    那點波動的光跳在容若眼中,亦同時落進她心口,免不得就心浮氣躁起來,麵色不虞的轉開頭,頓時氣餒的想打自己一巴掌——呸,那個被眼屎糊住的不是她容若本人嗎?


    個人心思流轉,不過在眨眼之間,孫婧玉歇了一口氣,潺潺說道:“也是那個時候,藺妃娘娘告訴臣女,為今之計惟有叫劉斯緲嫁給他人,而後她再幫臣女和端王……”163txt


    後麵那些話孫婧玉到底不好意思說出來,但別人基本也能猜出,便直接跳過,“可是劉斯緲乃當今宰相嫡女,更何況宰相唯有獨生一女,對她有求必應,寵愛有加,除非劉斯緲自己願意,否則除了貴為太子和王爺們,誰能娶得。”


    眾所周知,劉斯緲暗戀靜王戀到最後都擺在明麵上,但慕北辰對容若的一片癡情早叫京城內外傳誦已久,冬日遊園宴會上劉斯緲為難容若,最後卻自取其辱,還被情敵給救迴來,不說劉斯緲自己多懊惱痛恨,便是劉昌本也肯定不容許劉斯緲再出去丟人。


    換了別人家,女兒都這樣了,早就找戶差不多能將就的外地人家遠遠嫁出去,就是低嫁也不怕,有個宰相爹在背後,劉斯緲到誰家不是橫著走。


    可是,便是有劉昌本這個寵女的,他把劉斯緲關在後院,也舍不得隨便嫁了。


    哪曾想端王不計前嫌,還是同以前一樣對待劉昌本,讓劉昌本心中暗暗嘀咕,莫非這門親事是能定下來?


    “臣女當時也是這麽跟藺妃娘娘說的,沒想到藺妃娘娘不甚在意,還說隻要臣女幫著她做一件事,保管臣女心想事成。”從孫婧玉的棋藝走法來看,她是一個深思熟慮,且相當理智善謀的人,可即便表麵老練如她,在麵對此類問題時,還是情感占了上風,“藺妃拿出一張藥方,讓臣女以自己的名義送到東宮太子妃手中。”


    聽到藥方兩個字,在場的人都有些敏感,怡妃道:“可是造成太子妃落胎那張?”


    孫婧玉搖頭:“臣女並不敢馬上送去給太子妃,而是將藥方拿迴家,找了府醫來看,府醫告訴臣女,藥方乃良藥,可穩胎固胎,卻不適合陰虛寒濕之人,倒不會令胎兒如何,而是母體易受損,產子後可能造成血虛之症。”


    “所以,你就要以此來汙蔑本宮嗎?”藺妃站在殿門口正對的地方,門縫下跑進來的風吹的她袍角翻飛,隨著她走動起來,像是一把削薄的刀刃一片片割裂周圍的空間,割的她麵色扭曲,整個神色也略有癲狂,“本宮錯在哪裏,本宮想要讓太子妃固胎錯了,還是本宮憐惜你一片真情打算成全你錯了?你到底是何居心,聽信誰的讒言以至於站在這裏陷害本宮。”


    孫婧玉死水般的目光鎖住藺妃一步步向她走來的身影,眼底漩渦如風暴狂亂,雙手緊緊揪著衣袖上的邊,仿佛極力壓製著內心的激憤,憎惡。


    藺妃旋風般一口氣從最外邊走到孫婧玉麵前,疾言怒色道:“本宮知道了,是有人利用你來對付本宮,對不對?隻要你現在告訴本宮那個人是誰,本宮就饒了你歪曲事實,編造誣蔑的罪名。”


    藺妃右手臂往上一抬,因憤怒到極點不顧體麵伸手要去拽孫婧玉的手,容若一個箭步再次擋在藺妃身前,扯了扯嘴角,笑不露聲的道:“藺妃娘娘,難道你要讓孫小姐成為第二個魏鴻遠或者春蛐?”


    藺妃怒目而視,眼睛瞪的極大,裏麵有一團熊熊烈火在燃燒,灼熱的像要被容若燒成火骷髏,“本宮就知道,是你這個小賤人作祟!”


    容若冷然的牽起嘴角,眸光透出幾分促狹,悠哉道:“民女就說孫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唱經人,才唱了那麽幾句,藺妃娘娘腳也不軟了,頭也不疼了,走路都像腳底生風呢。”容若收迴的手圈在胸前,將孫婧玉與藺妃以身體隔開,意義不明的微笑道:“在孫小姐說完之前,還是請藺妃娘娘離遠些,畢竟和藺妃娘娘說話靠的太近的人,都會突遭不測……”


    容若的話帶著餘味悠長的調子,那中間的空白留餘足夠在場的人遐想。


    怡妃心眼一動,忽然想起來,沒錯啊,仔細想想魏鴻遠和春蛐死之前都和藺妃爭論過,莫非……美眸轉動間,她欲說還休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和瑾貴妃腦子裏何嚐沒有滑過這樣的心思,但是魏鴻遠和春蛐就死在他們麵前,藺妃有沒有做什麽,他們看的很清楚。


    “說不定啊,是太子妃肚子裏的孩子變成了怨靈附在娘娘周圍,指不定誰跟娘娘靠太近,那個怨靈就要禍害誰呢。”容若半眯起眸子,唇角笑意綿軟,眼睛中無一點笑意,“娘娘的往生咒,看起來不大靈驗,定是大仇未報,嬰靈不肯退怨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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