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仁宮附近,青玉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頭帶路,邊走邊用餘光往後掃,不等細看那人的麵容,隻掃見那金線穿引的玄色衣擺,就急急忙忙收迴視線。


    慕北辰腳步徐徐,跟著青玉穿梭過一座九曲橋,繞過一段迴廊,在走到兩邊宮牆聳立,毫無人跡時,倏然停住了腳步。


    青玉走的提心吊膽,突然聽不見後麵沉穩的腳步聲,她心口一跳,緩緩轉過身來,眉眼微垂,端著尋常笑容,俯身行禮道:“娘娘記掛王爺,隻要見過王爺,病情一定大好,還請王爺移步,別讓娘娘久等了。”


    慕北辰負手而立,身姿修長而挺拔,玄衣隨風掃白雪,將那內斂的矜貴雍容之氣洋洋灑灑的發揮出來,光影灑在他清貴的容顏上,一雙眸子卻愈加靜遠幽深,淡淡的看你一眼,就讓人感覺如站針氈。


    青玉看的一瞬失神,在慕北辰冷若寒霜的目色下,渾身一個激靈,狠狠打了個寒顫,心裏七上八下的,手指尖直發顫,用力掐了掐手心,努力維穩著心緒,低頭道:“王爺……”


    “母妃病了,請的是哪位太醫?”慕北辰神色寡淡,清冷的聲音打斷了她後麵欲出口的話。


    青玉眼眸閃了閃,腦袋快垂到胸口:“自,自然是吳太醫。”


    慕北辰不帶感情的看了她一眼:“母妃哪裏不舒服?”


    “怡妃娘娘……娘娘她說胸口有點悶,早上起來沒有食欲,厭倦的很……”青玉也不敢往大了編,隻得說了最尋常的。


    “不對啊,你剛才不是還一臉著急的說怡妃病的快不行了,怎麽這會子又是胸悶乏味了。”跟著慕北辰的是鳳梧,他瞪大了眼睛,手指著青玉,撇嘴道。


    青玉臉色一變,忙跪地辯駁道:“奴……奴婢沒說清楚,一開始怡妃娘娘是害病的厲害,可吳太醫過來後稍微好了點,又非要去鹿水宮不可,奴婢怕娘娘病情反複,才想到請王爺去勸勸。”如此,就算到時候進了太仁宮發現怡妃不在,青玉也可圓謊說是怡妃定然還是去了鹿水宮,所以沒見到了。


    原本青玉也不敢咒怡妃生病,可除了這個,她實在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不管如何,先完成了怡妃交代的事情,後麵再請罪吧!


    鳳梧未理會青玉的話,對著慕北辰請示道:“王爺,既然怡妃沒事了,我們就迴去吧。”


    青玉著急的抬頭:“王爺,怡妃娘娘對王爺一片淳淳愛子之心是真,今次我們娘娘身體抱恙,王爺既都來了太仁宮附近,怎的不去瞧瞧娘娘就走,娘娘可是日日都掛念著您和淳王爺的啊。”


    鳳梧翻了個白眼,撅起下嘴唇往上吹了一口風,額前的碎發被他吹的高高飛揚起來,他就佩服宮裏頭的人能言善辯這一點,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什麽愛子之心,掛個名而已,誰還把誰當迴事呢。


    “前兩天,怡妃娘娘親手做了兩罐梅花幹果醬,惦記著王爺以前最愛吃呢,王爺好些日子不去太仁宮,不知道我們娘娘清減了不少,常日裏總說起王爺……”青玉跪在雪地裏,膝蓋的涼意一點點往上走,凍的她嘴唇有點上下發顫,幹巴巴的笑著道。


    慕北辰垂著眼瞼,一眼掃過她,目光看去平靜,內裏卻分明透著銳利的寒涼,幽冷深邃如冬日裏的古井,叫青玉一瞬間涼了個底。


    她雙手死死握成拳頭,心裏仿佛有個聲音在叫,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不,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騙他,那為什麽……


    “本王不管你是不是自己的意思,都不要在本王麵前耍什麽手段。”慕北辰一身玄衣在雪白的世界裏尤為醒目,他生來俊美,氣質無雙風華出眾,然那眼底光影閃爍,映著天地一色白,渾身透出令人感覺凜冽的刺骨寒意,極其冰冷沉鬱,叫人不敢直視。


    鳳梧腳底一動,身子倏忽飄了過去,手指頭一捏,袖腕裏帶出一把匕首,蹭的一下,寒光畢露,動作停下時,匕首緊緊貼著青玉脖子的肌膚。


    青玉好像突然間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般軟下來,跪趴著匍匐在地上,胸膛一口一口的急促喘氣,想張口替自己辯解,可又感覺什麽都是徒勞的,“奴婢,奴婢……”


    剛剛被提為怡妃貼身宮女時,青玉也曾驕傲自得過,她頤指氣使的站在太仁宮高高的台階上,手指頭動一動,就有底下無數小宮女奔波勞碌,她享受著被眾人圍繞阿諛奉承,除了怡妃之外,太仁宮裏沒人可再輕視她青玉。


    可就這一刻,青玉立馬被打迴了原型,她始終不過是後宮裏頭一個卑賤的小小宮女,生死也是上位者一句話而已。


    青玉冰涼的鼻子透出一抹酸意,熱淚瞬間盈眶,即使她被凍的渾身涼透,還是能清晰感受到脖子處肌膚那尖銳的寒氣,隻消稍稍往裏,割斷她脖子處的動脈,不等鮮血流光,她就會感受死亡的到來。


    青玉身子抖如篩糠,眼淚鼻涕都控製不住往外流,一動不敢動,甚至不敢開口求饒,她會不會死,她如果死了,怡妃會怎麽樣……


    青玉腦海中閃過了曾經死去的宮女,是如何讓人一卷破草席給卷著扔出了宮時,她聽到了仿佛來自天邊的清冷聲音:“看在母妃的麵子上,本王給你一個機會。”


    繃著的弦一鬆,青玉眼前陣陣發黑,還沒有能徹底迴過神來,又聽到一個戲謔的笑聲:“不如我給她放點血好記住這次的教訓……”後麵青玉聽不見了,她徹底陷入昏睡。


    “……”鳳梧曲著手指彈了彈匕首,咋舌道:“太不禁嚇了吧,這就暈倒了?”對著雪地裏的青玉搖搖頭,快步跟著慕北辰離開這邊。


    等走了一段後,鳳梧左右看看,迷惑道:“王爺,這不是迴鹿水宮的路啊。”被他發現他們家王爺也是路癡了。


    慕北辰冷淡的眸子看向他,鳳梧伸手趕緊捂住自己嘴巴,眨著眼表示我會保守王爺是路癡的秘密的。


    “去太醫院。”慕北辰簡潔的丟下一句,玄色衣袍一甩,砸到了旁邊的秋桂樹,揚起一抹雪沫子,無情的都揮在鳳梧的身上和臉上。


    鳳梧拍著臉,嘴裏嘀咕了句:“真是的……”王爺太幼稚了!


    等等!王爺去太醫院做什麽?


    錦瀾殿


    珠蓮歇斯底裏的一句話,讓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容若身上,有事不關己的,有看好戲的,也有滿臉莫名的……


    容若一襲素白的鬥篷,身姿筆直的站在大殿一方,她抬起眼簾,細珠如玉,清豔華絕的麵容上淺淺一抹笑意蕩在唇邊,眼尾微微上挑,眼角勾勒出的三分嫵媚全讓眼中的鋒芒奪了風采,袖口幾朵白梅花緩緩綻放,襯的她越發高潔獨立。


    頃刻間,很多人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樣氣節高遠的女子做不出那等害人的事情來。


    “珠蓮,你指證容若利用錢常在的黑貓陷害桑昭媛,證據何在?”瑾貴妃平淡的話語指出來了問題關鍵所在,“再則,容若與桑昭媛素無往來,更從未接觸過,為何要害她?”


    珠蓮磕頭抵在地上,戰栗著身體道:“奴婢不知容姑娘所做為何,是否為他人指使,不過奴婢曾親眼見容姑娘給貓喂過藥,後來不知她怎使的計謀,貓常常偷跑去找她,這點貴妃娘娘可以問明玥宮的人作證。”


    喘了兩口氣交換,珠蓮接著說道:“奴婢現在仔細想來,自從頭一次容姑娘給貓喂藥後,貓的性情就變了,連我們常在也不認得了,可奴婢聽說貓到了容姑娘麵前就十分聽話溫順,奴婢不通醫理,說不出大道理,可這點,容姑娘總歸是知道的……”


    點到為止,珠蓮的話很清楚,容若何止是精通醫理,她根本就是各中高手,就跟剛才那樣隨便來一下,貓就立馬不動了,若是再弄點什麽控製貓的藥,看起來也並不是難事吧。


    怡妃眼珠子一轉,細眉微蹙,她轉頭看向藺妃,卻見對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迴看,怡妃的心猛然漏跳一拍——她光想著踩別人,居然輕敵了!


    “皇上……”怡妃柔弱的撫了撫頭,還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藺妃冷笑一聲,道:“怎麽了,怡妃妹妹頭又暈了?暈的可真是時候!不會容若所作所為,是妹妹你授意的,說到底你們也是一家人啊!”


    怡妃動了動嘴唇,手指撚著絲絹抵在額際,感覺到皇帝看過來的懷疑目光,心跳如鼓擂動,不過她素來反應快,嘴角一扯,迴了個微笑:“臣妾看那個丫頭傷成這樣,怪可憐見的,地上又涼,不如讓她起來說話吧。”


    話語裏,滿是同情憐憫珠蓮的樣子,一句不替自己和容若辯駁,這樣一來,反而叫皇帝心中舒服了些許,懷疑的心思也淡了一點。


    藺妃憤恨的捏著手指頭,怡妃這個賤人就是嘴皮子溜,難怪哄的皇帝團團轉!


    瑾貴妃攏著茶碗,淡淡看了怡妃一眼:“怡妃憐惜奴婢固然是好心腸,不過眼下時辰不早了,還是盡快了解此事吧。”她抬了抬手指,讓陸嬤嬤繼續問珠蓮還有何話說。


    珠蓮跪伏在地上不敢動彈,聲音嗚咽道:“我們常在性子良善從不敢與人為怨,此次因著貓招惹禍事亦沒有多加辯解,隻是奴婢少不得替常在委屈,實在不關常在的事,若那背後的人想著法子害昭媛肚子裏龍胎,就是沒有貓也會有狗,左右不過是我們娘娘叫人給利用了,還請皇上和貴妃娘娘體察,還我們常在一個清白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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