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辰緩緩逼近過去,慢慢說道:“聰明的姑娘,不該像你一樣張揚舞爪,而是懂得收斂起自己的鋒芒,才能在生死存亡的時刻,給人意料不到的一擊。”


    清雋的風華無雙的容顏近在咫尺,兩人的唿吸被窗外咆哮而來的風吹散,於是連這最後一絲的溫度也請客不見。


    容若感覺被他碰過的地方起了一陣的雞皮疙瘩,她一向知道慕北辰冷心絕情,可也是表麵上的生人勿近,從未有一刻如此清楚的意識道這個男人會帶給人如此驚懼的感覺。


    翻手覆雨,殺生予奪!


    風聲鶴唳,兩人的發絲在半空中交纏打亂,再散開再糾纏,就好似他們兩個之間,明明本是彼此不相幹的路人,卻因緣際會走到同一個交叉路,於是,開始了互相欺瞞的一路同行。


    容若的鼻子已經凍的沒感覺了,吸進去的全都是冷氣,身體裏的溫度一層一層的剝離,身體像是灌滿了冷風後被蓋住蓋子的玻璃瓶子,看著是滿的,實際上空洞又蒼茫。


    慕北辰的手指在她臉頰上摩擦而過,停留在她的眼睛上方,睫毛上的雪花因著兩人陡然靠近帶來的一絲半點溫熱融化開,變成水珠子掛在上頭,隨著容若睫毛一顫,一下子滴落下去。


    在那滴水珠滾落的時候,容若眼前一黑,眼皮被慕北辰的手掌覆蓋住,明明被凍的麻木了,她還是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眼皮傳過來的一點餘溫。


    視線被阻,其他所有的感官霎時敏感了數百倍,她的鼻子裏聞到的是男子始終清冽的冷香,耳朵聽到的除了狂嘯不止的風聲外,還能清晰的感受到慕北辰淺淺的唿吸,就連全身皮膚的毛孔都打開了,周圍的所有氣息無孔不入的鑽了進來,那感覺來的太快,太猛烈,令人感覺到一點惶恐和不安。


    容若手剛一抬,馬上就被慕北辰橫肘一擋製住了,他天生涼淡的話語擦著鼻尖飄忽過,“怎麽發現的?”


    容若後背被慕北辰緊緊的推靠在窗台邊,雙手都讓他一隻手掣肘在胸前,知道力量上的懸殊,容若也不再企圖反抗,“綠雀重傷那日,我看到她眼角有點墨汁的痕跡,當時未想太多,後來我們遇到黑衣刺客那晚,我看到了常珍的畫像,她的眼睛總讓我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還有她眼角的那顆淚痣……當時我還沒有懷疑,隻是心中有些怪異感。”


    黑暗中,容若一顆心慢慢沉下來,剛才發泄過後的憤怒在風聲裏逐漸平息,“直到彩蝶易容出現在我麵前,我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麽但還是不太清晰。”容若輕吐一口氣,“是秀心,她告訴了我真相。”


    “聰明的姑娘,所以你從秀心的話裏聽出了破綻。”慕北辰往下傾身,額頭抵在覆蓋容若雙眼的手背上,他的嘴唇幾乎貼著容若的,說話時,嘴唇微動,容若感覺一陣酥麻柔軟。


    兩個人似乎全然忘了還站在風口上,也不管簌簌降落的雪花落了他們滿頭滿臉。


    事情說到這裏,已經沒什麽值得隱瞞的地方,容若很幹脆的道:“對,秀心奇怪常珍為什麽突然會泅水,明明以前不會的,她還記得進宮時候手臂上沒有刀疤的常珍,跟她說小時候隨獵戶打獵而添了傷痕。


    其實秀心會覺得奇怪和想不通的事,完全是因為前後兩個常珍,根本是兩個人!”


    本來兩個人這樣說話是極其曖昧的,可容若看不見,她故意忽略了所有的感官,那偶爾有所交纏的氣息也被時不時卷來的風吹走,讓她更加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達心中掩藏了多時的沉鬱。


    “綠雀左眼下麵的黑點,想來是易容後點淚痣的時候,墨水滲透易、容、麵、具而印在了皮膚上,隻不過她在重傷後沒來得及處理所以留了下來,而其他人也沒人會特別留意。隻是易容可以改變人的長相,但眼睛和神態是變不了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容若以前是外科大夫,對人和事物的觀察更為細致,都說畫皮畫虎難畫骨,深入骨髓的東西,並沒有那麽容易改變。


    在最初的時候,可能不會引起他人的關注,可一旦破綻多了,真相總會來臨,“我還記得你探望綠雀時跟她說的一句話,你當時讓綠雀舍棄的,就是作為常珍的身份吧。她才是養月下鉤吻的人,對不對?”


    容若看不到慕北辰,無法探知他的表情,他又沒有更一步的動作,隻是能感覺到他看著自己的眸光,定然是如平日的犀利凜冽。


    “慕北辰,如果我沒有給太子解毒,是不是他真的會死?”她跟太子泛泛之交,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太子的死活,更像是探究慕北辰的底限,是不是為了陷害別人,不惜草菅人命。


    噴灑的唿吸在容若的鼻尖留下一圈濕潤,她在感覺到雙手得到解放的同時,風聲頓停,暖閣裏靜的隻能聽到彼此的喘氣聲。


    “你是一個好大夫。”慕北辰如是說,口氣平淡,聽不出真心還是諷刺。


    容若被慕北辰放開了,也沒有馬上反抗,她似乎習慣了黑暗,不用麵對慕北辰的臉似乎讓她更加自在,“誰知道呢,也許吧。”


    容若曾兢兢業業的跑在救死扶傷的第一線,也在穿越過來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她手底下過過多少病人她不知道,也記不清多少人在遺憾不甘裏最終離開人世。


    身為醫者,看見的死人多了,也就麻木了,可她心底的某個地方始終留存著正義仁善,希望以一己之力,最起碼做到無愧於心。


    因而她最痛恨玩弄人命的人,所以她對慕北辰很失望,失望之外,又有濃濃的酸澀,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對慕北辰寄托了什麽樣的感情,也是在此刻,把所有的事情剖開來,脈絡清楚的攤在兩人麵前,開誠布公坦白一切,她才猛然驚醒那細微的感情變化。


    明明就知道他是那樣冷血的人,為何又要給自己一個假象。


    或許是那兩次抹藥,稱不上多溫柔,態度也不好,可從未有人對容若如此,讓她產生了奇妙的心靈躍動,或者還稱不上心動,但總歸是不能再拿慕北辰跟別人一樣了。


    她現在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不管在裏麵如何掙紮,都是按著慕北辰預設的路在行進,覺得可笑之餘,免不了悵然若失。


    慕北辰看著她臉上神色不住的變化,時而惘然,時而失落,就算看不到她的眼睛,也能想象到那雙眼睛裏會出現的濃厚失望與厭惡諷刺,或許就是因為不想看到,慕北辰才遮擋住了她的眼睛,隻因那雙眼睛太過清澈,容易映照出人心的陰暗。


    慕北辰黝黑深遠的眸光滑過容若迴溫後發紅的臉頰,落在她如櫻桃般鮮紅的嘴唇上,就是這樣一張嘴,總是刻薄的叫人無可奈何,“你給太子診斷過,難道就沒有發現他體內的毒有兩種。”


    容若眉心一動,她自然是早就發現的,當時還曾暗中為太子慶幸,倒是兩種毒互相攻擊,反而使得毒素蔓延的速度減緩,從而爭取了救治的時間。


    這會兒被慕北辰再一次提起,她也發現了疑點,“誰下的毒?”難道還有另一個……真正想要置太子於死地的人?


    結果她和慕北辰誤打誤撞,倒是解了太子之危。


    容若胡思亂想的功夫,慕北辰穿透性極強的聲音已兜頭而來,“本王說過,沒有無辜。”


    容若一怔,所有的訊息在腦海裏快速過過,預設出一個大膽的猜想,“你不會想跟我說,惠妃確實給太子下毒了,但並非綠雀嫁禍的月下鉤吻,而是太子體內的另一種毒藥。”


    誰知慕北辰馬上否決了,“那毒並非惠妃所下。”


    容若皺眉,習慣性的眨眼,長長的睫毛扇過慕北辰的掌心,像是羽蝶翅膀撲動,慕北辰倏然收迴手,容若乍見光明還有點不適應,眯了眯眼睛,模糊的視線所及處,慕北辰冷然沉凝著臉,滿身的清傲貴氣,不容任何人褻瀆,給容若一種錯覺,好似剛才那個與她咫尺相對的人,並非是慕北辰一般。


    容若拍落身上的雪水,鬥篷落了兩三次雪花,此時穿在身上有點潮潤,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追問道:“既然不是惠妃,那也不可能是端王,你不會多此一舉,還能是誰,總不至於太子自己把毒藥吃了下去吧。”


    說完這個話,不等慕北辰說什麽,容若想到什麽,自己咯噔了一下,微微張大了嘴巴,脖子一點點往上抬,最後對上慕北辰幽潭一般的黑眸想要看出點什麽,隻是那目光分外深沉悠遠,分毫不露主人的心思神色。


    容若不放棄的跟他對視,以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黑白分明的眼底透出格外的倔強,在暖閣的熏染下,肌膚從玉白色恢複紅潤,那點瑰麗染上眼角眉梢,使得她整個人帶出來一種屬於小女兒的嬌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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