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郡。


    秋雨淅淅瀝瀝,秋清大人探出窗外,視野盡頭,秋水郡的城牆還未徹底竣工,但已有昂然之氣透出,已然有零散的苦力匠人,在秋雨波及不到的角落裏做工。


    這輛馬車,也不算豪氣,隻是尋常大戶人家乘坐的馬車。


    唯一與大戶人家的馬車不同之處在於,拉車的戰馬是兩匹龍鱗馬。


    馬車周圍,兩路輕騎開掉。


    許多年前,秋清曾來過秋水郡,對秋水郡的印象唯有貧窮二字。


    後來當了丞相,也曾想過振興秋水郡,奈何秋水郡可以運用的資源實在是太少,根本無法通過一些政策的調整,讓老百姓的日子好起來。


    “宇文君還真是一個人才啊。”秋清在心裏念叨著。


    周圍,盤龍的諜子早已發現秋清大人的車輦,眼看這座車輦就要正式進入秋水郡時,孟懷與宗良二人出現在了秋清大人的視野裏。


    車輪聲徐徐滾動,抵達二人近前,兩人皆是深躬到底,異口同聲道:“參見丞相大人。”


    秋清在車內應道:“無須多禮,二位都是棟梁之材,不必為了我這麽一個糟老頭子淋雨。”


    孟懷與宗良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知曉這位丞相大人平易近人,但沒有想到會樸素至如此地步。


    馬車沒有停下來,越過雨幕,進入了秋水郡範圍內。


    孟懷與宗良兩人緊隨其後。


    “青華大人與獨孤儷打人,正在秋水郡邊郊之地巡遊,恐怕一時半會兒無法到來。”宗良心懷忐忑的說道。


    畢竟是丞相大人,若是怠慢了,罪責可大可小。


    單論聲望,人族臣子中,能與秋清一較高下的人,恐怕是沒有。


    秋清淡淡一笑道:“無需介懷於心,我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若是在意的話,我也不會來到秋水郡。”


    孟懷與宗良二人這才將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在皇都生活多年,這也是秋清上了年歲之後因為公事而出遠門,且從皇都至秋水郡的這段距離,也是秋清這些年走過最漫長的道路。


    不過迴憶起當年,自己孤身一人,行走世間,那時候的丞相大人還是一個貧窮的少年,時常吃了上頓沒有下頓。


    可那個時候人也是真的快樂,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雖說沒有能力去幫助一些貧苦人家,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受到一些貧苦人家的恩惠,但總覺得未來還有希望,會有一個燦爛無比的錦繡前程。


    現如今,乘坐馬車一路北上,所見過的風景與當年比較起來,似乎也沒有多少變化,隻是有許多人老死在了歲月裏,又有後生挺起脊梁生活在天地之間。


    青山不老,隻是人老了……


    光陰不饒人,少年時無論貧賤亦或是富貴,上了年紀迴憶起來,總是想要忍不住的掉眼淚。


    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這座臨時府邸外。


    孟懷為丞相大人拉開車簾,秋清緩步下車,看了一眼這座臨時府邸,雖說根基不牢靠,可大體上還算是體麵,略有幾分雕梁畫棟的氣象,也僅僅是略有而已。


    “估摸著還得一個時辰後,那二位大人才會歸來。”宗良在一旁提醒道。


    秋清淡淡笑道:“不必在意這些,我認識柳青華那丫頭,倒是獨孤儷不太認識,但也聽說過宇文君麾下,有一位道家玄宗傳人。”


    “你們大可放心,這一次我有的時間在秋水郡逗留。”


    “不必擔心我的章程過於緊湊。”


    一邊說著,一行人進入內院裏,孟懷手腳麻利的端茶倒水,宗良趕緊為秋清搬來椅子。


    他們二人也沒有想到,有生之年竟然可以如此近距離的侍奉丞相大人。


    柏小衛也是丞相大人,可副丞相與真正的丞相大人比較起來,還是有些區別的。


    宗良也曾從柏小衛的嘴裏聽說過秋清大人的一些趣事與風采。


    柏小衛對秋清大人是打心眼裏服氣的。


    廟堂上下,哪怕是許多對秋清大人有微詞的人,對秋清大人也是服氣的。


    茶香濃鬱,這裏的茶葉不是萬年春茶,就是龍泉秋水,其品秩自然是要比那座寒酸的丞相府裏的茶葉高出許多來。


    秋清抿了一口,心裏覺得宇文君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他身邊誌同道合的朋友們,也是很會享受的人。


    一群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所做出來的事情也是極其漂亮的。


    老一輩的人物並不討厭大手大腳的年輕人,隻是討厭沒有本事還大手大腳的年輕人。


    秋清想到這裏,也覺得有些嘲諷。


    因為他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想要大手大腳,也很羨慕那些有本錢大手大腳的年輕人,可少年時的秋清始終都未能大手大腳起來。


    有些遺憾啊。


    每一次看見宇文君的時候,秋清都是發自肺腑的感覺到年輕真好,有錢真好。


    尤其是宇文君最近又拿下了太蒼城與霜月城,想來慶功宴上,又可以好生奢靡一把了。


    這樣的歡暢時刻,是秋清曾夢寐以求的。


    秋清從未擁有過那樣的歡暢時刻,哪怕是現在,秋清還是羨慕宇文君。


    宇文君活成了秋清曾經最想要活成的那種樣子。


    “修建秋水郡的苦力匠人們生活如何?”秋清忽然問道。


    世上許多美好的關懷與關照。


    可那些美好的關懷與關照,對於生活在底層謀生活的老百姓而言,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而世上幹了一天苦活兒累活兒的男子漢迴家還要麵對冰鍋冷灶,這樣的人其實很多,可這樣的人也都被刻意的遺忘掉了。


    孟懷低頭作揖道:“苦力匠人們的生活還算尚可,五人一桌,三菜一湯,中午是有肉吃的,這也是青華大人特意交代的。”


    “而我們也會偶爾去打獵,尋得一些野味,為苦力匠人改善生活。”


    宗良也低頭應道:“柏小衛大人很是關注底層苦力匠人的生活,偶爾,也會挑選出一些苦命又很能幹的男子漢,給予他們一筆賞銀。”


    “不過此類事,都是私底下完成的,一旦開誠布公的話,又擔心許多苦力匠人為了獲得賞銀,不計代價的幹活兒,容易累壞身子。”


    “該有的人文關懷,一樣都沒有少。”


    “並且,許多北方世家未來巴結討好孟懷,也時常送來一些生活物資。”


    孟懷,就是以後的秋水郡的郡主。


    雖說資曆有些不夠用,可柏小衛是何許人也,自然有辦法讓孟懷的資曆夠用起來,不過換做秋清這樣的主兒,大致是不會為了孟懷徇私舞弊的,而是會選擇堂堂正正的將孟懷強行提拔起來。


    秋清聞言,欣慰點頭道:“如此就好。”


    “百姓是根基啊,可惜百姓從未偉大過。”


    “我曾經也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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