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森嚴冷峻,若一座冥府。


    客堂裏,桌椅擺設以銀黑二色為主,異瞳王爺身居高位,手裏把玩著骷髏雕磨而成的茶盞,觀其茶盞紋理,當是以兇獸骨骼打磨而成。


    古澄麵色略有不振,這裏陰氣太重,令心懷暢然之人總覺得不適。


    宇文君的瞥了眼這茶盞,用兇獸骨骼雕刻成人頭骷髏,中央凹陷兩寸有餘,茶水雖熱,喝起來總覺得有些冷。


    靈和王玩味笑道:“二位親自登門拜訪,一時準備不周,還望見諒。”


    宇文君柔然一笑道:“早飯過後,身心略有閑散,便來了,打擾了你,還望莫介懷於心。”


    靈和王瞳孔一藍一紫,眸光古幽,細細凝望,如臨深淵。


    抿嘴笑道:“是有些突然,不知殿下是抱著何等想法,才來到我這裏。”


    宇文君從容應道:“往後注定要打許多交道,雖早已相視,卻不曾來過這裏,王爺權當走個過場。”


    靈和王聞後,異瞳泛起漣漪,和顏悅色道:“殿下真會說話。”


    “不如就留在這裏,陪我手談一二?”


    寄才寅昔日輸了,在靈都權貴中引發不小波瀾。


    靈和王對龍族殿下的棋力也頗為好奇,早就有此想法,卻沒能遇到一個合適契機。


    宇文君會心一笑道:“可有賭注加持?”


    靈和王輕柔放下手中茶盞,似笑非笑道:“不知殿下想要怎樣的賭注?”


    宇文君直言道:“兩族之間已交通往來,自然是希望借殿下之手,多為恆昌宗謀紅利,說起來,你我之間亦光明正大。”


    靈和王眉頭微挑,古怪笑道:“不知殿下輸了,又會如何呢?”


    宇文君從容道:“你既然一直想知曉某些事,那便讓你知曉。”


    古澄聞得此言,頓時心裏一驚,暗中傳音道:“胡鬧,我雖不喜歡這狗東西,但他的棋力絕非寄才寅之流可比肩。”


    宇文君暗中應道:“無妨,我可是與天下第一的魔君手談過的人。”


    古澄麵部表情,無話可說,隻好任由宇文君胡來,但願他可勝了。


    靈和王微微抬手,棋盤從天而降,落於桌上。


    這一次宇文君執白子,靈和王執黑子。


    靈和王輕聲道:“主隨客便,殿下先請。”


    宇文君隨意落下一子,靈和王笑而不語。


    不經意間,兩人各自落下五子,棋盤之上已有風雲激蕩之勢。


    接下來的一子一子,均是機關算盡的推演計算。


    古澄在一旁靜看不語,初期他且能看出風向趨勢,漸漸的,古澄覺得眼皮沉重,這一盤棋,太刺眼了。


    不久之後,宇文君每落下一子,便需思慮小半柱香。


    靈和王思慮要比宇文君略短一些。


    如兩騎捉對廝殺,一招一式,都太費思量,又轉瞬即逝。


    古澄索性走出屋外,也懶得多看了,反正也看不懂,但他知曉,這一局手談快則天黑分出勝負,慢則破曉分出勝負。


    客堂內,靜海無音,心聲洶湧澎湃。


    亂魂之山。


    血與亂之地,野修雲雲,亡命之徒不計其數。


    乃靈族不少後生的曆練首選之地,然事實上,多數出身顯赫的公子,並無勇氣來到這裏。


    山勢綿延起伏不定,隨意一座小山嶺中,或有一尊殺神蟄伏。


    山野縱橫交錯,亂波橫生,頓覺波瀾壯闊。


    北寒夢,林青玉,景佩瑤三人在山崖之上並肩而立。


    一條幽靜的山間小道裏,行走著一位身著紅色長衫的壯年男子,其模樣陰柔,皮膚慘敗,腰間佩雙刀。


    年歲約莫三十左右,顧盼之間,戾氣躍然而起。


    北寒夢輕聲道:“在靈族,無論是誰犯下重案,隻要他有能力在亂魂之山安家落戶,便等同於抵消罪孽。”


    “早年間本想清剿亂魂之山,卻因種種原因沒能成事。”


    景佩瑤思慮道:“一旦清剿亂魂之山,諸多修為不俗的無法無天之徒,將會湧向靈族四野八荒,反倒是將他們集中在此地,更利於社稷周全。”


    “世間壞人紮堆,互相傾軋?”


    “若壞人之中冒出麒麟之才,亦可暗中招攬之。”


    北寒夢柔聲道:“是宇文君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猜測到的。”


    林青玉也在靜靜等候景佩瑤迴答。


    同為女子,一個女子見到另外一位出類拔萃的女子亦會心生敬仰之情,亦或是嫉妒。


    林青玉對景佩瑤更多是好奇,扶搖女帝之名,她亦聽說過,眼前這位年輕姑娘體內更有紫薇真元加持,往深處一想,林青玉著實略有嫉妒景佩瑤,當然,這分微妙心思,不為外人所知。


    景佩瑤低頭淺笑道:“如此明顯,還需推敲嗎?”


    北寒夢微笑道:“你果然聰慧過人。”


    “那紅衣男子,名曰豐剛,出生於寒門,早年間受權貴壓迫,而家破人亡,從而顛沛流離,可其機緣造化甚是不俗。”


    “流浪途中,拜入一位邪道高人門下,對修煉一途悟性頗高,僅用十年時間,抵達承聖,後那邪道高人遭仇人圍剿,他趁亂殺出一條血路,扣生死關入黃庭。”


    “其師尊殞落後,他便東躲西藏,默默修煉。”


    “五年之後,他血刀大成,強勢擊殺一位將種子弟,步入大黃庭。”


    “至此,過上了無法無天的日子。”


    “有段時間殺心甚重,途徑村莊便屠村,更是在一邊境小城犯下屠城大罪。”


    “後派軍圍剿,豐剛一邊躲藏,一邊鏖戰,強勢步入破極領域。”


    “隨後又消失諜子眼線之中。”


    “後來得知,他暗中玷汙不少權貴之家的掌上明珠,殺人越貨之事常有發生。”


    “幼年不幸,對權貴恨之入骨,無論惡官或清官,一律殺之。”


    “後來我親自派出五位一夕宗門人對其進行捉拿,可這人氣數未絕,竟然成功進入了亂魂之山,不知用和手段迷惑山主,竟在這裏安家落戶了,一夕宗也不好明麵行事。”


    景佩瑤輕聲問道:“這人手段如此毒辣,其還能苟活至今,朝堂之上難道無貴人庇佑?”


    北寒夢道:“此事尚不知情,可此人若更進一步,必是一個禍害。”


    “他如今在破極後期,雙刀陰狠毒辣,切記小心。”


    景佩瑤輕微點頭,隨即一步跨出,瞬息降臨在山間小道裏,不偏不倚,攔住豐剛去路。


    豐剛眼角略有殷紅,周圍勁風湧起,草木簌簌。


    “倒是一個不錯的小姑娘。”豐剛微微吐舌,眸光甚是猙獰病態。


    墨色長裙,包裹曼妙身材,本就是人間絕色,又不苟言笑,這要比豐剛見識過的所有女子都要美妙。


    景佩瑤亮出流雪,寒氣驟升,十丈之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下厚重冰層,寒意欲衝霄而起。


    豐剛見狀,頓時戰意昂揚。


    手握血紅雙刀蹬地前衝,雙刀齊聲落下,血風錚鳴,勢有萬鈞巨力。


    景佩瑤微微沉腰,架起流雪,硬撼這一刀。


    嘭!


    景佩瑤腳下冰層瞬息炸裂,冰屑激射四野。


    瞬息後撤,豐剛一刀橫劈而至,刀意沉重而陰毒,且刀風之中伴隨劇毒,單論破極而言,豐剛同階之內鮮有對手可攖鋒。


    景佩瑤抖落出一道劍花,冰封其銳意,繼而一劍刺出,劍氣轟衝,氣貫山河。


    豐剛笑意更濃,隨意一刀落下,這道劍氣刹那間一分為二。


    “世上有許多自以為是的人,你也是如此!”豐剛玩味笑道。


    景佩瑤心如止水,一劍斜上,再度冰封豐剛銳氣。


    接著,單手橫舉流雪,形成一方劍域,徹底遮蔽方圓百丈空間。


    劍域之中,劍氣錚錚作響,景佩瑤威勢扶搖而上。


    可她沒在用劍,而是將流雪插入冰層之中,劍域裏落下鵝毛大雪,凜冬到來。


    豐剛微微一怔道:“不錯,甚是不俗,你是我見過最有靈性的女子。”


    景佩瑤深知這位紅衣男子的戰力可力敵尋常歸元強者,她未敢大意。


    玉手快速結印,身前浮現出三道黑洞。


    黑洞之中,黑霧湧動,孕育出金色劍光。


    轟!


    三道劍光激射而去,割裂虛空,粉碎一切。


    豐剛頓時心神失守,本以為是個自以為是之徒,哪能想得到有這般本事。


    奮力揮舞雙刀,一道血色龍卷風浩蕩衍生,硬撼三道劍光。


    錚錚錚!


    劍域之中,綻放出璀璨的真元氣浪,若那盛世煙花。


    景佩瑤輕盈躍起,冰層之中的流雪瞬息握在手中,居高臨下,一劍豎劈而下,劍意純粹冷冽,如初冬第一片雪花灑落人間大地。


    豐剛架起雙刀格擋,怦然一聲巨響,流雪壓製而下,豐剛頓覺手臂一陣酸麻。


    血刀之上,覆上了一層淡淡銀光,有化冰雪之勢。


    豐剛猙獰笑道:“你的確很強,卻也僅此而已了。”


    奮然發力,撩撥而上,一股巨力湧出,景佩瑤借力騰空,豐剛一步跨出抵達景佩瑤上空,雙刀森然落下,欲將景佩瑤腰斬。


    嗖!


    景佩瑤身形瞬息消失半空,豐剛一刀落空。


    冰層之上,景佩瑤臉色略有蒼白,這般纏鬥之下,她已消耗不少真元。


    豐剛越發戰意昂揚,再度欺壓近前,一刀接連一刀,若浪潮疊加,無窮無盡。


    景佩瑤演化黑洞,盡數抵消豐剛刀勢。


    強提一口氣,一劍揮出。


    劍勢磅礴壯麗,劍氣橫蕩世間。


    豐剛臉色驟變,再度架起雙刀格擋,轟然一聲巨響,衝擊之下,豐剛節節後退。


    景佩瑤氣息上湧,又是一劍豎劈而下,劍氣似是要將整個天地切割開來,劍光之中,紫氣湧動,力壓山河。


    豐剛大驚失色,驚唿道:“竟然是紫薇真元,你究竟是何人?”


    景佩瑤沒有迴應,臉色依然略有蒼白。


    豐剛催動渾身真元,作出格擋之態,身體外圍湧現出一輪血色護體罡氣。


    轟!


    罡氣四分五裂,怦然玉碎。


    豐剛浴血不倒,戰意狂暴,雙眸一片血紅。


    揮舞雙刀,刀意狂卷此間大勢,欲撕碎天宇。


    景佩瑤一劍刺出,劍勢澄明,劍意純粹,劍罡若一尊永恆燃燒的烘爐。


    刀意劍氣相互激蕩,演化出曼妙的大道符文,每一道符文均可開山裂石,攻城拔寨。


    豐剛凝望向景佩瑤,咧嘴一笑道:“能將我逼迫如此境地,也算不枉此生了。”


    景佩瑤唿吸紊亂,體內真元已見底。


    遠處,觀戰的林青玉心驚肉跳道:“不妨出手阻止?佩瑤雖有紫薇真元加持,可修為尚弱,無法將紫薇真元催動極致。”


    “且這豐剛本就不弱,據聞已在亂魂之山殺過三位歸元強者。”


    北寒夢搖擺不定,微微沉思道:“靜觀其變,如變故發生,我收拾殘局即可。”


    林青玉安然點頭。


    豐剛步伐若箭,雙刀驟然落向景佩瑤頭頂。


    “你已無真元調動,真是可惜了,你這樣的人隻能香消玉殞!”豐剛遺憾道。


    嘭!嘭!嘭!


    若鼓聲,如心跳,似天裂。


    一股恢弘大勢以景佩瑤為中心彌漫開來。


    豐剛的刀勢忽然變緩,他忽覺血脈阻塞,咽喉發甜。


    景佩瑤眸光若黑寶石般璀璨經營,瞬息間容顏煥發,聚氣成刃,紫虹劍氣之上仿佛附著了一連串的驕陽,普照輝煌大世。


    豐剛手中血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徐徐瓦解,其人仿佛被禁錮,所有動作在景佩瑤眼中慢如蝸牛。


    女帝傳人起身,一劍平直刺向豐剛,後者劇烈掙紮,無論如何聚集真元,都無濟於事,體內真元似是在對眼前的女子朝拜匍匐。


    紫薇真元,橫壓天地。


    噗!


    一劍貫穿豐剛胸口,一襲紅衣徐徐消散,整個人被紫薇劍氣化作虛無。


    從頭到尾,景佩瑤未有絲毫慌亂,一直都在積蓄劍勢,於死域之中入破極,一切都在她心中路上前進。


    微側頭,望向北寒夢方向,輕聲道:“有驚無險。”


    北寒夢誌得意滿的看了眼林青玉,略有感慨道:“我不便對宇文君出手,可自己的妻子能在打架這種事上勝了他,也算是替我出了口惡氣。”


    女人,總歸是記仇的,有些事,絕不能算了。


    林青玉驚歎道:“不愧是紫薇真元,便是我遇見豐剛,估摸著也得處於下風。”


    景佩瑤一步跨出,紫氣環繞,來到兩人近前,挽住兩人胳膊,柔聲笑道:“多謝了,此次破境,也讓我感悟良多。”


    北寒夢伸出玉手刮了刮景佩瑤瓊鼻,輕笑道:“等返迴恆昌宗後,記得同你丈夫較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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