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晚八點。


    夜無月,雪花夾雜著北風唿嘯而過。


    人都說,瑞雪兆豐年。但對於窮苦百姓來說,這麽大的風雪可能就是他們堅持不到豐年來到的原因。


    因為大雪可能會壓塌他們本就破舊的房屋,消耗掉本就不多的柴火,也讓本就清澈見底的粥水再少一捧苞穀。


    當然,長白村的村民肯定不至於到這種地步,不過也沒好到哪裏去。


    若是以前,哪怕長白村最窮的人家,就算變賣家產,也能天天泡在黑市裏買到幹貨;


    而且守山人世代守著這片山林,守護了整整三百年,哪怕有族規在,“隻取所需”,也足夠大家生存了。


    但如今,因為阿林老祖兒在很早以前就執行的“低調行事”;還因為沒了大薩滿,以前圈的地盤越來越小,在前進中獲取食物越來越難。


    以前山珍海味都吃夠的長白村族人,隻能守著幾畝地過活,和普普通通的農民一樣,隻能有最基本的票證配給


    也因此,整個長白村,除了個別膽大包天、利用族中三百年來拓展的人脈為自己謀求至尊享受的族人,其他人家,包括某些族長家裏,在物資儲備上,其實都不太富裕。


    尤其是經過新一任薩滿繼任後,族人們自發慶祝大擺流水席,雖然高興是真高興,但也讓原本不算富裕的情況有些雪上加霜。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八部高層會利用手裏的人脈、渠道,小心翼翼調動一批糧食來確保族人不被餓死。


    但今年,直到臘月二十九了,明天就是除夕了,族裏居然還沒有下發糧食,這讓族人們對高層的不滿達到了一個頂峰。


    佟家。


    佟家是一處三進的宅院,可以說是整個村子,除了金家祖宅外,最大的宅子。


    這種情況當然不是因為佟睿是代族長,而是佟佳部的族長之位,從跟著金家第一代老祖德克濟克來到長白山落腳時,就沒有旁落過分支之手,一直掌控在嫡脈手裏,自然祖宅也沒有變更過。


    佟家第一進在佟睿成了代尊主後,被改造成了另外一個議事大廳。


    吃了晚飯,八部高層就都來到佟家,希望佟睿趕緊拿一個主意。


    富察部族長阿布凱茂林手裏端著茶碗,隻在聞了聞之後,就不動聲色放下,這茶可不襯今天的茶具。


    如今在座的八部族長和其配偶,隻有他一個人形影單隻。


    是佟睿將計就計,將尼楚賀逼迫的不得不辭去文守之職,甚至逼的他們夫妻兩個親自懲罰自己的兒子,把兒媳婦送到全族人前,由著族人唾罵。


    當然,若隻是唾罵就罷了,但等待鬆克裏的卻是死亡。


    鬆克裏和其他被族人判處叛族罪的族人,如今還被關在祠堂下的地牢裏,隻等著大祭過後,由薩伊薩宜爾哈親自將他們流放山林,讓山神裁決。


    雖然要有心理準備,但看著頹廢的兒子,還有以前懂事乖巧的孫子如今卻充滿怨恨的眼神,阿布凱茂林心裏怎麽可能舒坦。


    而且鬆克裏的所作所為,作為一部族長,他怎麽可能真的不知情。


    他不僅知道,他甚至還在知道尼楚賀居然有留著金家人性命的想法後,替兒媳婦隱瞞了她。


    他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尼楚賀心太軟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但他絕對沒想到,尼楚賀曾經和阿林尊主有過交易。


    他一直以為,他們一族手裏握著長白村三成的人脈,是因為金阿林認為尼楚賀是“當興天女”。


    沒想到這卻是因為尼楚賀主動替金順心和雲舒當了擋箭牌而得到的補償。


    如今他知道了,一切也晚了,想到尼楚賀在兒子兒媳婦當眾犯蠢後,交出手中權利,都能不動聲色。


    但在得知鬆克裏居然參與了“滅金行動”,而且還是主要人員後的震怒,阿布凱茂林又是心虛又是難過。


    心虛自然是因為若不是他的默許,尼楚賀不可能察覺不到鬆克裏的所作所為;


    難過則是因為他們成親三十多年,他一直以為他和尼楚賀不僅僅是愛人、家人,更是合作夥伴。


    但尼楚賀卻連這麽大的事都一直瞞著他。


    此時的阿布凱茂林絕對想不到,尼楚賀瞞著他的又何止這一件事。


    他甚至都不知道,尼楚賀根本沒必要對金家血脈出手,他們此舉才是真正的畫蛇添足。


    阿布凱茂林心中有怨,自然行動上就帶出幾分火氣。


    甜白瓷的茶碗與鐵力木的茶幾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族老薩伊堪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後扭頭和佟睿道:“蘇勒大哥,看來你這茶不好,看看,富察族長這都摔打上了。”


    阿布凱茂林雖然心裏怨恨佟睿,怨恨“罪魁禍首”薩伊薩宜爾哈,怨恨站在她那方的所有人,但就像尼楚賀說的,如今情勢比人強,而且薩伊薩宜爾哈居然這麽快就掌握了薩滿巫術,他們隻能先行低頭。


    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大丈夫能屈能伸。


    而且薩伊薩宜爾哈雖然繼任了薩滿,但能不能長大、能不能挑起長白村的大梁,甚至能不能被山神認可,都是未知。


    他們可以低頭,卻不能沒了骨氣,讓族人小瞧了去。


    反正大家也都知道,薩伊薩宜爾哈莫名其妙不待見尼楚賀,作為尼楚賀的丈夫,又是長輩,阿布凱茂林不認為自己應該對她太客氣。


    這才符合他的人設。


    阿布凱茂林起身,麵無表情的道“還請兩位長輩見諒,大家都知道,在下家門不幸,家裏又值多事之秋,這大的小的都病了,如今族裏老的少又都等米下鍋,我最近確實火氣有點大。


    蘇勒長老,我就是想問問,薩滿大人許諾的糧食到底什麽時候到?


    族裏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件事,大家滿心歡喜得等著,雖說薩滿大人既然答應了,肯定不會食言,但明天就除夕了,實在不行,就先用族裏的糧食代發下去吧。”


    佟睿看著頗有些破罐破摔做法的阿布凱茂林,心裏隻覺得,或許孫子說的對,八部守山人早就忘了本心,忘了自己的身份,這其中甚至包括他。


    他看著昏黃的燭光,掃了一眼其他人,“你們的意思呢?”


    在場眾人其實被前幾天那場劇情大反轉整得到都懵逼了。


    他們中一部分人的想法自然是想下下薩伊薩宜爾哈的麵子的。


    但如今他們卻不確定,阿布凱茂林是不是也和尼楚賀一樣,其實是狼群裏的豬隊友,如今是在“釣魚執法”!


    所以一時之間,竟然都不敢說話。


    和金家祖宅沒什麽區別的議事大廳,此時可謂是寂靜無聲。


    就在這時,一道白色身影推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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