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塵都不知自己怎麽挨到從竇憲的那座小院子裏出來。


    出來的時候他手心冒汗,懷裏的那包轟天雷不知在這期間被摸了多少遍,還好自己表演的足夠誠懇,以至於蕭塵都覺得自己沒去演戲都可惜了。


    剛從堂屋出來的時候,蕭塵瞥了一眼黑咕隆咚的東西廂房,總覺得裏麵藏滿了刀斧手,他隨即安慰自己,自己隻是一介死囚,怎會值得布下如此殺陣。


    但是如芒刺背蕭塵在堂屋門口站了一會,並沒有急於離開,而是思索再三,還是決定返迴告訴竇憲和廉範關於黑炸藥的配方比例中硝石多一些,硫磺和炭少一些,具體配比蕭塵當然沒有傻的說出去,至於竇憲能摸索到多大威力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蕭塵說為此還解釋說這是在顯親侯府起火的時候,發現迷莽親隨點燃一罐東西後發生了爆炸,碎片差點傷到他,然後蕭塵立刻想到了利用這玩意殺敵,於是他抓住迷莽隨從,逼問出配方,但是具體比例對方也不清楚,隻知道硝石比例大一些。


    蕭塵能夠去而複返告知關於黑炸藥配比,這是蕭塵演戲的一部分,如此以來才會顯得更真實,也讓竇憲覺得蕭塵剛才所說真是肺腑之言。


    不知是巧合還是真的有事,蕭塵告訴配比走出堂屋的時候,就聽見廉範在堂屋裏幹咳三聲。


    蕭塵豎起耳朵並沒有聽到東西廂房有什麽人,蕭塵搖搖頭,覺得自己可能把竇憲和廉範想的太壞了。


    這樣可不好,容易拒人千裏之外,蕭塵反思著自己離開了院落。


    “籲……”蕭塵出了院門,長出一口氣,很佩服自己的演技,演的差點連自己都要信了。


    深秋的西北,晚上已經很冷了,但蕭塵額頭上還有一層冷汗,他擦擦冷汗出門問清楚姑臧夜市的位置後,便直奔姑臧夜市而去。


    “來人,跟上他,注意別被發現……如果趙大公子真的敢在這姑臧城劫持那小子的話,我們就再給他雪中送炭一次……讓其他人保持待命狀態!”竇憲看著蕭塵離開後,喊來了一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護衛囑咐道。


    “是,我這就安排人!”那名護衛出了門就拐進了西廂房,推開門裏麵赫然烏泱泱的擠著八九個持各種武器大漢,各個都天庭飽滿,太陽穴處青筋暴起,一看都是好手,他們所有人一襲黑衣,顯然是江湖中人。


    不一會一個黑衣人背著一對吳鉤從屋內出來一躍而起,身輕如燕,踩著房頂沿著蕭塵消失的方向追去。


    與此同時,東廂房的門也打開了,二十個清一色身著漢軍軍服,腰懸製式環柄長刀的健壯士卒從裏麵魚躍而出,在院落裏整隊,全程無一人發聲,所有人渾身上下散發著江湖人不曾有的殺氣,他們是廉範的親兵隊,都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已經離開的蕭塵不知道在這座小小的四合院裏真的暗藏殺機,要是知道竇憲為他準備這般豐盛的陣仗的話,他怕是一開始就認慫了。


    “賢侄,怎麽看這小子?”廉範和竇憲從堂屋內踱步出了門。


    “有野心,有才華,有毅力……天真!”竇憲脫口而出,他想了半天,想到了蕭塵的一個缺點,“他真以為他一個落魄的上門女婿在戰場上能殺出一片天來,哈哈……讓他吃吃苦頭,也不是壞事,我遲早要讓他成為我麾下的一條狗……是狼!”


    “他真的是蕭相國之後的話,怕是還真有可能鯉魚跳龍門,不會甘心成為賢侄麾下的犬牙,還望賢侄慎重。”廉範總覺得蕭塵的表情反應都很合他們的意料,這也太巧合了,所以廉範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世叔放心,我查過他了,他說他是蕭何之後就是蕭何之後了,他連他父母是誰都不知道,姓不姓蕭都難說!”竇憲滿不在乎的說道。


    “我就不信鯉魚真能跳龍門……就算真跳上去了也是別人盤中餐,你說是不是,哈哈……”竇憲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他說的確實也是實情,說破天蕭塵也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無依無靠,目前最大的倚仗怕還是竇憲他自己,所以竇憲不著急,更何況在蕭塵身邊還有個倪萬。


    ……


    ……


    史書記載,東漢建武八年,涼州就有了姑臧夜市,竇融請奮署議曹掾,守姑臧長,賜爵關內侯。時天下擾亂,唯涼州獨安,姑臧稱為富邑,通貨羌胡,市日四合,每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姑臧城內酒肆遍地,姑臧有漢朝時期最大的夜市,是中國史書中第一次明確記載的夜市,在西北盛極一時。


    蕭塵漫步在這燈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的夜市之上的時候,有一陣恍惚,仿佛迴到了後世。


    “賽長安,賽長安……果然名不虛傳!”


    在姑臧夜市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有著不少的西域麵龐。


    此時的漢朝雖然不是最巔峰時期,但也是世界最強,那些異域人士的表情就好像是山裏的猴子進城一般,眼神裏充滿了仰慕和自卑還有好奇。


    所有的漢人都挺直腰板,享受著被人敬仰的感覺,這就是底氣足帶來的尊嚴!底氣源自實力!


    就是路邊店家小兒麵對五大三粗麵目兇惡的異域壯漢也不怯場,反而那些壯漢盡量擠出一絲嚇人的微笑討好著看守攤位的孩童。


    漢朝對於西域白人的典籍的評價中,很容易就找到“其型甚醜”這四個字來。


    而之所以漢朝人會有這種感覺,除了沒來由的民族文化自信之外,其實還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這個原因就是漢朝祖先們所看到的白種斯基泰人都正處於飲毛茹血的野人狀態。


    而人的長相其實也和生活條件有很大的關係的,生活條件好的話,能有時間打理自己的身體,因此身高更高,皮膚更好,衣服也更好,而古代中國的生活水平和衣服絕對是碾壓世界的,所以此時的漢人覺得周圍的民族醜陋是非常正常的情況。


    看不起也是正常的……


    蕭塵突然發現是自己帶入了後世的態度才覺得那些異域的壯漢麵目可怖,而在漢朝年間的,麵對這些俯首稱臣的異域人士,漢人從不會覺得他們高人一等,而是低人一等,蠻夷!


    這並不是說蕭塵真的懼怕這些人,而是後世的百年恥辱帶來的不自信,潛意識覺得這些異域人士很兇狠,但是忘了他們再兇狠,在大漢的疆域裏也得盤著。


    “籲……我現在是上等人!”蕭塵不覺得挺直了腰板,在人來人往的夜市中尋找朱永芳他們。


    “哥倆好啊,六六順啊!”


    “七個巧啊,你輸了……喝喝喝!”


    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蕭塵眼睛一亮,本來以為找到那哥幾個會頗費功夫,但是沒想到朱永芳的大嗓門讓他輕輕鬆鬆找了他們。


    嗓門最大的不是姚大,而是朱永芳,隻聽見朱永芳催促著姚大喝酒,論耍小手段,劃拳這些,姚大真不是朱永芳的對手。


    蕭塵順著聲音找到那哥幾個的時候,他們已經喝的眼紅耳赤的,朱永芳甚至一隻腳踩在凳子上,站在那裏一手拎著酒壺,一手給姚大倒酒,羅小成在旁邊勸架,卻插不上話。


    在旁邊的幾張桌子上有西域人士心懷不滿,但也隻能偷眼瞄一眼,就算內心有一萬個不服氣也得憋著,因為這是大漢疆土。


    蕭塵並沒有急於上前,而是遠遠的觀察著那六個結拜不久的哥幾個,此時他腦海裏想到的是竇憲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其中有些話隻是他們兄弟之間說的,所以蕭塵有理由懷疑他的這幾個兄弟裏麵有一個並不是真兄弟。


    蕭塵看著姚大和朱永芳,隻停留了片刻,便搖搖頭,然後看到姚三和馮保還有倪萬三個人玩著小遊戲,旁邊也放著一攤子酒,藺彤靜悄悄的坐在身邊,就那麽悄悄的陪著姚三。


    蕭塵不禁嘴角一勾,要是沒有內鬼多好。


    蕭塵很快就把目光鎖定的了倪萬身上,首先倪萬是平陵縣其他鄉送來的死囚,來路不明。


    其次,蕭塵想到剛從六人組手裏救出倪萬的時候,倪萬明明傷痕累累,但是他很快就恢複健步如飛的狀態了,說明他體質不一般。


    還有在顯親侯國營地遇襲的時候,倪萬明明不敵羌人,但是每次都能堪堪的躲開刀鋒,而且上牆的時候那身手可非庸手,尤其能在迷莽手下救他倆迴,這怎麽可能是連他都不如。


    唯一的答案就是倪萬是裝的,是竇憲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


    蕭塵又想到了那日在渭水畔遭到追殺時突然冒出來的神秘蓑衣男子,救了他而且不以真麵目示人,還用假嗓子……


    蕭塵越來越覺得倪萬可疑,但是他眯著眼睛觀察著了好久,卻從和姚三馮保做遊戲的倪萬身上看不出一絲破綻,倪萬的表情動作那麽自然。


    蕭塵心道:“老狐狸!”


    救了他三次,這可難辦!


    隨後蕭塵深吸一口氣,收斂心神,盡量讓自己看起很糾結,他皺著眉頭,提前歎了口氣,讓自己提前入戲。


    論演戲,蕭塵並不懼倪萬,倪萬是老狐狸,那他便是兩世的老狐狸。


    蕭塵從旁邊的櫃台上要了一碟蠶豆,由醞釀了一會感情,這才朝朱永芳他們走去。


    蕭塵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就在蕭塵觀察倪萬的時候,在這個攤位對麵的雜貨鋪內,一名男子在蕭塵出現後就一直盯著他,直到蕭塵超朱永芳他們走去的時候那個男子轉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而在大約四五十步遠的屋頂上,一個黑衣人與夜色融為一體,他也死死的盯著蕭塵,看著蕭塵加入了酒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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