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給不了我想要的,但魔族可以。”


    白隱緩緩落座,方才演說的激情散盡,她現在像個長途跋涉後的旅人,突然變得有氣無力。


    “本帥聽說過你的事跡,”拓拔仲卿道,“當年能從天庭和魔族的雙重圍堵下脫身,肯定不是一般人。”


    “將軍謬讚。”


    拓拔仲卿搖首默歎:“多麽難得的女子,卻成了黃毛小子的床幃之物。”


    “可如今您口中黃毛小子卻掌握著綠烏城的生死存亡。”白隱淡淡接話,一句話把他給噎了迴去。


    慕容深被派去打探情況之時,白隱暫時被扣在妖族大營,奕青按兵不動,靜待佳音。


    然而慕容深比預計時間迴來得晚了一夜,他於第三日黎明時分匆匆趕迴北淵,匯報消息:“天帝命火神祝融率六萬天兵抵達綠烏城,綠烏將士正在抵禦,陛下得知此事後已派兵去增援了!”


    “陛下對於北淵有何旨意?”


    “講和!”慕容深黑著臉單膝跪地,眼神瞥向侍立在旁邊的白隱。


    妖界的疆域很小,差不多隻有天庭的六分之一,魔族的五分之一大小,而且正正好好夾在兩界之間——綠烏與北淵若同時開戰,妖族就算沒有被直接吞並,元氣大傷也是必然的事情。


    奕青白隱深諳這一點,令狐幽、天帝、拓拔仲卿,都明白這顯而易見的道理,因此令狐幽必須跟一方講和,以抽出精力對付另一方。這也是拓拔仲卿與奕青在邊陲談判的原因。


    山腳下,兩軍主帥各帶一隊兵馬於陣前臨時談判,白隱騎在馬上被拓拔仲卿留在隊伍中由慕容深看守,寒風獵獵,她隻能在隱約中看清對麵一身戎裝,身披黑裘的男人。


    “丞相能做今日之打算,想必已經得到消息了。”奕青冷靜自持,首先開口。


    “說起來還要多謝太子殿下好心提醒。”拓拔仲卿內心焦急,麵上卻比奕青還冷靜,“妖皇陛下同意與貴族和談,為顯示誠意,妖族會於今夜首先撤兵。”


    “好。”奕青淺笑,爽快應答,“我軍也會盡快撤出北淵,隻是貴族與天庭的事,奕青不便插手,請貴族妥善解決便可。”


    “自然,不會麻煩太子殿下的。”拓拔仲卿瞧著眼前比自己小了不知多少年的黃毛豎子,想到今日竟被他們夫妻玩弄,著實是氣不打一處來。


    奕青拱手而笑,想起來什麽似的望了一眼遠處的白隱,隨意地對拓拔道:“對了丞相,兩軍既然已經和談,便可讓我族使臣返迴了。”


    不曾想拓拔仲卿卻說:“太子妃要與我軍一同返迴妖都。”


    奕青立刻急了,臉色冷下來:“自古兩軍交戰沒有扣押使臣的道理。”


    “本帥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保險起見。”拓拔仲卿的語氣不容置喙,“太子殿下空口無憑,本帥何以相信你一定會撤兵呢?便讓太子妃留下做個證人吧,正巧殿下的妹妹正是妖後娘娘,太子妃去了妖都,正好與妖後閨房洽談。”


    “不可如此……”


    “便這樣定了,我軍即刻撤出北淵!”


    拓拔仲卿不給奕青絲毫辯駁的機會,言罷撥轉馬頭揚長而去,奕青欲追,卻被蒙遠攔了下來,勸他莫要失了大計。


    白隱滿懷期待地看著拓拔仲卿迴來,正要開口,卻聽到:“辛苦太子妃隨本帥去妖都走一趟了。”


    白隱何其聰明,看看拓拔,又看看遠處不為所動的奕青,便明白了所有。局麵會隨著事態的發展而改變,從主導者變階下囚不過一瞬間的事。


    “走吧。”慕容深不耐煩地催促了一聲,馬頭調轉,隊伍朝著北淵以北的方向行去。白隱頻頻迴首,透過風雪艱難地望向那個黑色的身影,奕青揚鞭追了數步,便立刻被眾人攔了下來。


    天色晚了,在這個黃昏不見黃昏的極寒高原,奕青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最後模糊不清,消失在了暴風雪中。


    沒有了奕青這個依靠,慕容深對白隱的態度逐漸惡劣,頗有些報複性意味,比如此刻她正蹲在火盆前取暖,慕容深便一把抱過她的火盆放在了拓拔仲卿麵前。


    “師父,我們今夜何時走?”


    “等天色徹底暗下來,穿華峰,走東北方向那條近路,盡可能快的趕迴妖都。讓將士們快些準備,我們馬上上路。”


    拓拔仲卿吩咐之後,慕容雲深立刻便通知下去了。等他走了,拓拔仲卿招唿白隱過來繼續烤火。


    “多謝將軍,”白隱搓著手感激不盡,“這天氣,沒有火著實受不住。”


    對於感謝,拓拔仲卿毫不在意,他意外的是這種境遇下她還能冷靜自如,著實讓他驚訝。


    “你不害怕嗎?”他問。


    白隱慘笑:“自然怕,怕得要死,但是沒有辦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拓拔仲卿對於這個迴答不置可否,反正此時無事可做,索性借機了解了解她。


    “本帥聽聞,你從前武力超群,法術高強,不像如今表現的這麽弱不禁風。”


    “訛傳罷了。在下區區小人能入將軍的耳,實在是受寵若驚。”白隱把手放在碳火上烘著,不假思索道。


    “方才你的太子殿下眼睜睜看著你被我擄走,卻什麽都沒做,你可怨恨?”話鋒一轉,拓拔仲卿突然問了個誅心的問題。


    白隱搓著的手頓了頓,然後反問:“殿下是君子,君子舍小家為大家,我有什麽好怨恨的?”


    “說得好。”拓拔仲卿淡淡地誇了一句。


    她確實沒有什麽好怨恨的,計劃是她想的,奕青是被迫實施,他不恨她都算好的了。白隱內心想著奕青那張俊臉因為氣急敗壞扭做一團模樣,便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完又為自己的前途性命擔憂,此去妖都兇多吉少,不用想就知道很難脫身,思量起現狀,又忍不住重重歎了口氣。


    拓拔仲卿很守信譽,說是今夜撤兵便撤的毫不猶豫,軍隊悄無聲息地從北淵北側消失,直往東北方向去了。


    奕青在北淵又觀望了兩三日,等派出去的探子確定快馬加鞭的拓拔仲卿已完全撤出北淵後,他才心事重重地收了兵。


    “我們要啟程迴魔都了嗎?”蒙遠問。


    “不然呢?”奕青臉色鐵青,這幾日都沒見他有過好臉色,“太子妃用她一個人的性命換你們所有人平安無虞,我不把你們帶迴去,怎麽對得起她?”


    他覺得心裏無比憋屈,絕不比吃了敗仗更讓人難以忍受,就像一塊巨石死死地壓在胸口上,壓得他喘不過氣。軍隊緩慢行進,到魔都最多需要十二日的路程,然而奕青第二日突然無故昏厥,軍隊被迫加快速度,趕迴魔都時他的血蠱之毒空前發作,連霍九離診斷之後都沉重了起來,可見病症之嚴重。


    與此同時白隱的身體也好不到哪裏去,她跟隨妖族軍隊晝夜不停地趕路,盡管拓拔仲卿對她禮遇有加,用與自己同等的待遇對待她,然而軍中到底艱苦,她救寧容之後元氣大傷,好不容易恢複的差不多了,又來北淵顛簸了一陣,舊疾不免反複。更要命的是,她最近老吃不進飯菜,勉強吃一些也要吐出來,早晨最為嚴重,簡直吐得翻腸倒肚,區區幾日整個人便消瘦了許多。


    說到天庭,祝融打著平叛的幌子領兵到達綠烏城下後立刻開始進攻,同時注意著北淵的消息。不過綠烏城的守城將軍頗有一些手段,五日腥風血雨的猛烈進攻幾乎毫無收獲,可到底沒有後援,眼看就到了極限,將軍無奈,隻好安排城中百姓出逃避難,留他與眾將士繼續守城。


    說來也巧,等到第九日終於要攻下來的時候,祝融的細作突然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拓拔仲卿帶領五萬精兵連夜行進,明日便能到達綠烏了。


    “他不是在北淵嗎?從南境到北境,怎麽可能這麽快?!”祝融眼看即將到手的餡餅要不翼而飛,不免氣急敗壞。


    “怕……怕是咱們提前暴露了!”細作倒挺聰明,一下子點到了祝融不願去想的那一層。


    “此事從始至終隻有本帥和陛下兩人知曉,行軍途中絕對保密,消息不可能從軍中泄露,除非有人在天庭時便得知了我們的計劃,然後給令狐幽通風報信!”祝融的腦子很能轉,情急之下還真把真相轉出了個大概,不得不說確實是個人才。


    然而人才眼下也成了無計可施的愣頭鳥,緊要關頭,繼續進攻還是铩羽而歸?他不敢輕易定奪。


    繼續進攻,除非在今夜將綠烏城拿下,然後跟拓拔仲卿談判。但是守城的那一幫人真不是吃素的,一夜的時間恐怕不夠;那麽铩羽而歸?卻是不甘心。本來就是乘人不備偷襲,不是君子所為,若再輸了,迴朝如何麵對眾神官?如何麵對天帝?


    祝融不知不覺生了一身冷汗。


    最後他想出了一個權宜之計:暫時收兵停止進攻,派人火速向天庭匯報,然後等拓拔仲卿到了與之談判,反正打不過,不如及時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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