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熙走神了一會兒,好像有心事的模樣落在了這幾個高中同學們的眼中。


    直到眾人吃得差不多了,組織活動的班長翻了翻簽到本。能來的無論工作還是在國外,此刻也都來了,不能來的也是不會再來了。


    按照他們前幾次聚會的習慣,每次都喜歡在聚會結束時模仿高中時期點名一次。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班長笑著把簽到本翻了一頁,拿出夾在裏麵的點名表,清了清嗓子。同學們也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等著被點到自己的名字。


    “現在開始點名。金惠真?”


    “到。”


    坐在崔雲熙身側的教師同學大聲應道,還很配合地舉起手示意了一下。牙醫同學也隨著班長的點名聲按著順序背著點名表上的名字,得意地變旁邊人眨眨眼,炫耀下自己的傑出記憶力。


    時間已過六年,他們從身著校服變成西裝革履,她們從青澀變為優雅大方。也許現在身處層次不同,思維模式也不大是一路,但這點名聲和調皮同學跟著背點名表的一幕,仿佛與多年前的班會相重疊。


    “崔雲熙。”


    “到。”


    她說。


    “鄭玄。”


    “……”


    中間空了一個名字,無人認領。眾人看了一眼笑容淡然未變的崔雲熙,心裏輕歎了一聲。班長麵色如常,繼續點了下去。


    “都第三次了,他怎麽還是沒迴來。”不知道是誰悄聲說。


    崔雲熙抿抿唇,眼裏有著淡淡的變化。


    第一次同學會,我向劇組請假坐飛機幹迴,忐忑地同人寒暄著望著門外,而你沒來;第二次同學會,我遲到了。踩著高跟鞋一路小跑,推開門時迎接我的是驚喜的同學們,而你依舊沒來。


    第三次同學會,男友開車送我來。這一次,我妝容精致不慌不忙,席間與許久未見的朋友談笑風生,愉快得讓自己忘記去看門外。


    三次都做好了麵對你的準備,三次都是不同的心情,而你......


    你依舊沒來。


    崔雲熙側了側頭,畫著精致淡妝的臉上笑容無懈可擊。時間真有著讓人無能為力的能力,等著等著,不知什麽時候,她就決定好不再等下去。


    手包微微一震。她伸手拿出手機,塗著奶茶色指甲油的的手指輕輕點開界麵。


    【雲熙,見到好朋友了嗎?】


    看到這,她的笑容才真摯了一些。


    【見到了,聊得很開心。】


    崔雲熙一字一句地打著:【你在哪兒?】


    【怎麽了?】


    【嗯,和你分開一小時,有點想你。】


    全誌龍正坐在車裏無聊地等著,試探性地給她發了信息,本以為會被忽視掉,沒想到她迴複得如此之快。戀愛一個月以來,情話都是他說得多,每每被他逗著說甜蜜的話,崔雲熙總是會裝傻,急了就抱著他手臂搖一搖,當做無賴地撒嬌。


    “想我?”


    這句話她真的很少說出來。不過,雖是用短信傳達而沒有言語說出來那麽打動人,但全誌龍摸摸臉頰,還是笑了。


    心裏的鬱悶也消去了一些。


    【真的?】


    【真的。】


    【那我來接你好了,我們早點迴去遛狗。】


    全誌龍看了看後視鏡裏的自己,心裏的小衝動又冒了出來。另一頭的崔雲熙沒想到他短信的真正意思,隻以為是說等會兒來接,於是繼續迴複。


    【等會兒我給電話你。現在估計還要再晚一會兒,大家說想要去ktv。我坐同學的車過去,應該坐一會兒就走。差不多的時候我打電話你?】


    【好。到了地方就先告訴我一聲,我做下準備。】


    迴複完短信,全誌龍把手機抵在下巴上打定了主意。他在剛才就把車換了個位置停,所以並沒有對著一開始到來的地方。因此也不怕崔雲熙下來看到這輛車還停在原處等著。本來是心裏有點疙瘩而猶豫著做的,現在倒是不必再擔心。


    耐心地等了幾十分鍾,崔雲熙的短信來了,依舊是言簡意賅的短信風格,不過多了一個地址。那個ktv正是全誌龍去過的地方,對那裏也算熟悉,當下就發動了車開到了那。開車的時候打電話預定了一個房間,到了便直接上去。


    不過...我就在這等著,也沒什麽用啊。


    低著頭揮退服務員,全誌龍靠在沙發上想著。


    他現在心情很奇怪。


    明明知道這樣偷偷跟來的行為不對,但他還是這麽做了,即使心裏有點矛盾,即使擔心崔雲熙等會兒會生氣。仔細想想,他在以前的感情中很少會這樣,但現在為何會如此?


    也許...不踏實?


    相戀一個月,我對她的認識依舊停留在表麵。知道她幾點起床,生活小喜好,有陪她去健身房鍛煉。可是除了這些,我對她知道得還是太少。我沒有見過她工作的樣子,沒見過她生氣的樣子,沒見過她好友家人。甚至我所知道的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國民演員級別的過程,也是看她粉絲的總結帖才粗略了解。


    明白了這一點之後,他急迫地想了解她。不過出於麵子,他並沒有開口問或要求,隻是等著,希望崔雲熙能主動把他帶人她的世界。就如他向他介紹自己的朋友,聊天的時候迴主動說以前的一些事情一樣。


    “唿......”


    全誌龍抓了抓腦袋,又站起來,對著包廂裏的鏡麵牆壁整理了下衣服和頭發。想了想,還是戴上帽子和墨鏡出去了。


    而此時崔雲熙所處的大包間裏,同學們已經點歌唱得正歡。吃飯結束後一起轉場來唱歌的人不多,但也有十幾個,都是關係還不錯的人。崔雲熙作為同學間唯一一個藝人職業的人,在同學們的起哄下在剛開始唱了一首,之後就坐著發信息聊天了。大家也都沒有再去鬧她。


    正低頭刷著sns,突然,一陣熟悉到讓人心悸的鋼琴前奏響了起來。崔雲熙下意識抬頭,麵前的電視上正播放著電視劇《浪漫滿屋》的主題曲。她微微一怔,眼睛在空間裏無焦距地轉了轉,拿著話筒站著的那人是一個女生,正把話筒遞給今天隨她一起來的男朋友。剛才吃飯時聽她說,他們已經準備訂婚了。


    “在愛情麵前


    我的心依然不那麽塌實——”


    男生被拉出來時還有點不好意思,而當同學們起哄時就更拘謹了些,所以沒趕上開始的一句,但還是很順暢地從第二句開始唱。


    “早知如此


    當初我就不應該開始


    像個傻瓜一樣。”


    電視上的男主演穿著黃色衣服在追車,而現實中的他們麵前的這個人牽起了他女友的手,笑著繼續唱著。這本不是一首對唱歌曲,但也可以當做情侶對唱來表演。而這首曲子,對崔雲熙來說太過熟悉,熟悉到即使幾年都沒有聽過唱過,但在旋律起來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浮現出那一行行歌詞。


    “到現在我才後悔


    我在祈禱你不要愛我


    我在祈禱愛我的人不應該是你。”


    明明是傷心意味的歌詞,但麵前這對情侶咬字發音間都帶上了遮掩不住的味道。邊上的人微笑著幫忙打拍子,還有女生裝作看演唱會的樣子舉著手搖擺著。


    而崔雲熙靜靜地看著前方,指尖微微發涼。耳朵裏的歌詞和心裏記得太熟的詞同步播出著,讓她止不住地陷入迴憶。


    高中時,她曾學著很多人的樣子,拿了個漂亮的本子聽著歌默寫下歌詞。每當她寫完,總有一個人放下原本撐著頭的手,不經意地伸手抽過本子。再把本子遞還給她的時候,每一小段歌詞的前麵都會用黑色鋼筆署上兩個人的名字。


    那是他們倆的part分布。


    鄭玄,崔雲熙。


    “你一直在騙我


    你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


    隻有與我們擦肩而過的姻緣。”


    女生看著男生,舉起話筒和著聲甜甜地笑著。崔雲熙覺得自己現在眼睛都是發花的,拿了手包站起來,低聲看向牙醫男:“我出去一下。”


    “啊,好。”


    牙醫男趕緊把教師女推了推:“上衛生間嗎?讓惠真陪你一起去吧。”


    這首歌一開始就緊張看著崔雲熙的教師女立刻站起來,想挽上崔雲熙的手臂,沒想到被她輕輕按住肩膀。


    “沒事。我去補個妝,等會兒就迴。”


    她背著光低頭看他們,他們也不看不清她現在的臉色如何。高中三年,雖然現在都已成人,但他們倆都知道崔雲熙的倔強性子,心裏一歎,便沒有再說什麽了。崔雲熙還是自然地朝他們笑笑,轉身就推門出去了。


    並沒有去衛生間,崔雲熙在走道裏慢慢走著,高跟鞋踩在鋪著地毯的地麵上沒有發出多大聲響。站定在一側鏡麵牆前,崔雲熙看了看自己的臉,試著對著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她依舊很美,嘴角勾起的每一個弧度都很漂亮。但無論她怎麽笑,都覺得沒有年少時笑得那麽開心無憂的感覺。


    身為演員,她可以在鏡頭前做出任何表情來滿足劇本需要;而作為一個女人,她在自己的劇本卻不能演自己寫好的戲。


    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真討厭。


    這種被迴憶纏住就心情低落的感覺,真讓人厭惡。


    崔雲熙深唿吸一口氣,轉身向一側走去。在洗手池洗幹淨手擦幹,梳理了頭發又挺直了背走出去。


    她不再是那個崔雲熙。


    她是崔雲熙。


    走過一個拐角,她突然被一人從背後環抱住。長期練拳擊而鍛煉出條件反射讓她下意識就想肘擊,沒想到那人把下巴壓在她脖頸間,一個月以來漸漸熟悉的香水味縈繞在她鼻尖。


    “誌龍?”


    她微微睜大眼睛。背後的男人輕輕笑了一聲,並沒有馬上抬起頭,而是把下巴在她頸間蹭了蹭,方才抬起頭讓她轉過身來。


    “你怎麽來了?”


    崔雲熙驚訝地看著他,自然地拉住他的手問道。他隻戴了頂黑色小圓帽,連墨鏡都沒戴,現在看著她的眼睛狡黠地亮著。


    “等不及,所以提前來接你。但又找不到你,隻好在這裏轉轉,沒想到找到你了。”


    “真是。”


    被他突然一抱,崔雲熙剛才的難過情緒煙消雲散。看了看周圍,趕緊把掛在他衣領上的墨鏡摘下來給他戴上,邊戴邊小聲埋怨:“你怎麽就這樣出來了。萬一被人看見......”


    全誌龍也不介意她的小心,隻是笑著讓她給自己戴墨鏡。非常嫻熟地順勢握住她的手,轉移話題:“你這裏結束了?”


    “嗯,差不多了。”


    雖然有點被嚇到,但崔雲熙還是很慶幸他此刻能出現在自己麵前。如果現在不是在公共場合,她很想抱著他一會兒。心裏嘲笑自己剛才的無價值的失落,任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再仰起臉時崔雲熙臉上又是溫和的笑意。


    全誌龍也鬆了一口氣。他剛才在外麵溜達的時候還在擔心崔雲熙見到他時是否會發脾氣,看到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他也放下心來。


    “手怎麽這麽冰,裏麵空調很冷嗎?”


    “還好。”


    全誌龍把她的一隻手手握在手心裏,揉了揉:“結束了,我們迴去吧?”


    “好。”


    崔雲熙點頭,把手包丟到他懷裏,俏皮地揚了揚眉毛。全誌龍笑著把她的包拿好,空著的一隻手攬了攬她的肩膀,把她扣在懷裏。


    一轉身,就看到站在拐角的一男一女。正是因為擔心她而追出來的兩名同學。


    崔雲熙的笑容霎時就僵在了臉上,全誌龍攬著她的手臂還沒放下來,看到崔雲熙頓住,以為她擔心被發現戀情。心不由得往下沉了沉。


    “雲熙。”


    那兩人看著崔雲熙看向他們,女生金惠真訥訥地喚了一聲。牙醫男看到崔雲熙和這戴著墨鏡的男人親昵的樣子,心裏一凜。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還是崔雲熙先笑了起來。拍了拍全誌龍的手讓他放下來,又伸手拿過他幫忙拿著的手包。在全誌龍嘴角落下來的時候,她又很自然地把右手放進他的左手手心,讓他握著。牽著手,大大方方地站到了同學麵前。


    全誌龍抿了抿唇。


    他本想著,如果在ktv裏和崔雲熙在一起被她的朋友認出來了,那就坦然地同他們打個招唿,反正現在韓國沒有人我們倆的緋聞吧?在兩個人都已經否認的情況下,我們說是親近的朋友,碰巧遇到所以說說話也沒問題。可他沒想到他們是在動作親昵的時候就被看見了。


    他很想被女友介紹給她的朋友們,以男友的身份。但是他不確定,她會不會......


    “認識一下,這是我高中同學,前後座。”


    崔雲熙不緊不慢地開口,麵前的兩人愣愣地朝全誌龍點頭示意,努力忽略崔雲熙被握著的手。全誌龍也打起精神,笑著朝兩人行禮,心裏隱隱約約期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惠真,南瑉,這是我男朋友。”


    在她話音落下的一刻,全誌龍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你們好。”


    全誌龍大大方方地伸出右手,遞向牙醫男尹南瑉。


    “我是雲熙男友,我叫全誌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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