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薑洛笙醒來的時候,旁邊的蕭起已經不在了,臥室的門是關上的,外麵偶爾有隱約的孩子笑聲,從房間裏也聽得不清晰。


    她半眯著眼睛,伸手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看看時間。


    現在是上午十點。


    從臥室裏赤腳走到客廳的時候,她看到蕭起正坐在客廳地板上,低著頭,耐著性子陪小凱拚圖。


    即使是對一個四歲孩子的承諾,他也會認真兌現。


    小凱興奮地大喊大叫時,蕭起都會及時製止,然後小聲提醒他,姐姐還在房間裏睡覺。


    小凱放低音量,疑惑地問:“都十點多了,姐姐怎麽還不起床啊?”


    下一秒,薑洛笙便清晰地聽到低著頭的蕭起迴答:“因為姐姐是小豬。”


    她狀似隨意地清清嗓子。蕭起依然低著頭,一貫高冷的唇卻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她走過去,盤腿坐到蕭起身邊,“我是小豬嗎?”


    “不是。”蕭起淡淡道。


    薑洛笙湊過去,把下巴墊到蕭起的肩膀上。幽幽鈴蘭香,懶懶聲線,“看來是我聽錯了。”


    蕭起一轉頭,對上她霧蒙蒙的鹿眼,微微淩亂的黑卷發,白皙的皮膚,紅潤的唇,寬鬆的睡袍勾勒出的身體曲線。他一字一句地開口:“你很幸運,有孩子在。”


    薑洛笙勾唇一笑,得寸進尺地又往前湊了湊,“那我就趁機仗勢欺人吧。”


    “給你三秒鍾,”蕭起警告她,“不然孩子也救不了你。”


    薑洛笙看到他危險叢生的眼底,立刻調皮地笑著離開。


    小凱拚好一塊區域,再次興奮地大喊。蕭起沒再製止。


    今天天氣晴朗,從三十層的落地窗看出去,是湛藍的天空和繾綣的幾絲雲彩。薑洛笙看著地板上一大一小一起拚圖的畫麵,心底突然一陣柔軟。


    又突然一陣矛盾。


    一家三口坐在客廳地板上,父母依偎著,孩子在一旁玩玩具。這是她多少年來憧憬的場景。


    小時候,她沒能做場景裏的孩子。長大後,她甚至沒有勇氣試試做場景裏的母親。


    下午。


    薑洛笙一手領著小凱,另一手拎著昨天新買的玩具和零食,等在東泰公寓小區門口。


    “冷嗎?”她問。


    “不冷。”小凱乖乖搖頭。


    蕭起下午去磐固了,剛剛給薑洛笙打了電話,說導師很快過來接孩子。


    沒過多久,一輛凱迪拉克停在路邊。從主駕駛上走下來的中年男人,對薑洛笙友好一笑。


    “爸爸!”小凱聲音清脆,一邊跳著腳一邊揮手。


    看來這就是蕭起的導師了。這位磐固科技的總裁,看上去四十歲左右,慈眉善目。


    “您好。”薑洛笙禮貌地對走過來的男人打招唿。


    小凱放開薑洛笙的手,跑上前去撲到爸爸懷裏,“爸爸!”


    男人左手摟住兒子,右手伸過來,“你好。我叫張宇。”


    薑洛笙和他握了手,“薑洛笙。”


    張宇和善地笑著,“從蕭起上大學就一直聽你的名字。聽了五年多,今天終於見到本人了。”


    “我也是。久仰大名。”薑洛笙把手裏的袋子遞上去,“這是昨天給小凱買的零食和玩具。您帶迴去吧。”


    “哎喲,謝謝你們,還破費了。”張宇接過袋子,“小凱,說謝謝姐姐。”


    “謝謝姐姐!”孩子洪亮地道謝。


    “不用謝。”薑洛笙對小凱溫柔一笑,重新看向張宇,關心道,“您嶽母身體怎麽樣了?”


    “切了闌尾就沒什麽大事了。好在不嚴重。不過還是辛苦你們幫忙帶小凱了。這孩子,淘氣得很。”


    “不辛苦。”薑洛笙低頭看看朝她笑得燦爛的小凱,“小凱很可愛。”


    張宇和她寒暄了幾句,“聽蕭起說,你是芭蕾舞者?”


    “對。”薑洛笙點點頭。


    “挺好挺好,看著你們年輕人在各行各業發展得這麽好,我們這些長輩也覺得開心。”張宇感歎道,“當年我認識蕭起,他才十八歲,剛上大一。想想這一晃啊,已經五年多過去了。”


    “是啊。”薑洛笙客氣道,“謝謝您提點他,帶他創業。”


    “不過說起來,磐固做到現在這個地步,也是多虧了蕭起。”張宇迴憶著,“當年我創業,本來想做信息安全和人工智能交叉,結果蕭起入學頭一天,就直接過來找我,帶著完完整整的針對遠揚的競爭方案,說想加入我的創業團隊,說服我專門做信息安全。”


    薑洛笙有些意外,“是蕭起說服您做信息安全的?”


    “可不是唄。我當初也覺得驚訝。那麽年輕的孩子,早早就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行動力也強,實力撐得起野心,實在是挺難得的。”


    薑洛笙眨眨眼睛,“所以針對遠揚,一開始也是蕭起的主意?”


    “對。而且說實話,這個決策挺危險的。遠揚當時在信息安全領域一騎絕塵不說,他們的老板也不是什麽好人,歪門邪道可是不少。”


    “比如什麽?”


    “比如找人打探競爭對手的弱點啊,把柄啊,然後利用這些東西威脅對手。他們老板不地道,暗地裏毀了不少人,踩著同行的屍體往上爬。”


    薑洛笙皺皺眉,“這樣啊。”


    “這幾年一直都是蕭起主動領頭,帶著團隊和遠揚對抗。”張宇告訴薑洛笙,“遠揚那邊也查過他,但是他高中畢業之前改了名字,信息背景相對少,家族背景又強大,沒有弱點,所以他們也找不到可以威脅的東西。”


    薑洛笙心裏輕輕一震。


    難道蕭起從她出事那天起,就開始實行搞垮薑清遠的計劃了?


    他了解到薑清遠創立了遠揚,便開始自學計算機,大學報了和薑清遠相同的專業。同時,他早早就改了名字,防患於未然,做好了今後被競爭對手調查的準備。薑洛笙是他的軟肋,絕對不能被薑清遠拿捏住,用當年的秘密做威脅。但是好在,他和薑洛笙從初中開始就不在同一個學校了,對手即使調查他,也不會挖得再深再遠,想到去查他改名之前的小學同學。


    那時的薑洛笙,以為他出於逃避,在她的痛苦麵前無動於衷,卻不知道他早就計劃好了報複,甚至鋪了如此長而隱蔽的線,一步一步擊垮薑清遠的事業。


    那個雪天,那棟老房子裏,蕭起站在她麵前那麽久,一句話不說,或許並不是因為冷漠。


    或許在他沉默的那段時間裏,他已經計劃好了如何伏線千裏,報複薑清遠,即使這意味著搭上他的未來,放棄他的專業興趣。


    “來,小凱,”張宇低下頭告訴兒子,“和姐姐說再見,謝謝姐姐照顧你。”


    “姐姐再見!謝謝姐姐照顧我。”小凱奶聲奶氣,一字一句。


    “不客氣。歡迎你下次再過來玩。”


    目送著張宇帶兒子離開後,薑洛笙撥通了蕭起的電話,“送走小凱了。”


    “嗯。”電話那頭有交通的嘈雜聲,“我從磐固出來了。現在迴去。”


    “快點迴來。”薑洛笙溫柔道,“我好想你。”


    她的聲線讓人醉在裏麵。


    “路上給你買蛋撻。”


    “好。”薑洛笙柔聲低語,“蕭起,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蕭起被她認真的道謝搞得不明就裏。不就是買個蛋撻?幹嘛這麽嚴肅?


    他無從分辨,薑洛笙如今麵對他的時候,是否又重新戴上了麵具,在她的措辭和情緒裏精心摻雜虛假。


    但也無所謂。經過那一晚,他便決定了,從今往後,分不清的,一律按真話處理。


    他從前隻求默默陪著薑洛笙,直到她找到她的幸福。


    或者,如果她始終放不下對男人的芥蒂,他也願意跟在她身後,為她保駕護航一生。


    然而,那一晚,他意識到薑洛笙鼓足了勇氣,為他駐足,甚至轉身向他伸出了手。


    既然如此,即使兩人之間相隔再遠的距離,他也心甘情願都由他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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