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最後一天。


    中午,東泰公寓的廚房裏,薑洛笙一邊攪拌黑巧克力,一邊聽著客廳裏電視上的新聞。


    在借了無差別投毒噱頭的氰化鈉毒殺案中,受害人的心理醫生趙女士,已作為嫌疑人被警方逮捕。


    薑洛笙把攪拌好的黑巧克力倒入磨具,凍進冰箱。


    她現在越來越摸不透自己的行為了。


    從前,她的行動都是為利益服務的。這次卻隻是單純為情緒服務。她很開心,因為蕭起不是兇手,也因為磐固和奧靈娜合作之後,重新慢慢步入了正軌。她趁著今天下午沒事,就想親手給他做巧克力。


    傍晚五點鍾。晚霞輕盈溫柔,在天邊抹開一層不帶攻擊性的紅色。


    磐固科技大門斜對麵,薑洛笙靠著根電線杆,手裏拎了個小袋子,正低著頭踢腳邊的小石子。


    蕭起說他們今天會早下班。


    明媚的歡聲笑語由遠及近,聽得出是幾個年輕男女。


    薑洛笙一抬頭,便看到幾個熟悉的麵孔,都是技術部的人。


    最顯眼的兩個人,便是走在中間的蕭起,和他身邊的沈靈姝。


    薑洛笙看著陽光溫柔地灑在蕭起身上,柔化了他的棱角。他穿著件深灰色大衣,敞開著扣子,裏麵的黑襯衫,胸前的扣子開了兩顆。


    他立體的側臉,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柔和。平時沒有弧度的唇,今天似乎微微勾起了一絲細小的弧度。


    薑洛笙心跳一滯。


    “今天咱們可得好好慶祝一下!不醉不歸!”成柏舟大聲張羅著。


    沈靈姝在蕭起身邊笑著,說著什麽。微風輕輕拂起她的發梢,她每一步都落得優雅,從容知性,笑容幹淨,美好得不像話。


    隻有這樣的美好,才配得上蕭起。


    當外部的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才是內心的洶湧真正開始的時候。


    薑洛笙未曾察覺,心底那顆自卑的種子究竟是何時種下的。但一不留神,種子早已生根發芽,從裂縫中破土而出,歪歪扭扭地成長,卻注定融不進任何一片鬱鬱蔥蔥。


    陪在蕭起身邊的,從來都是沈靈姝,為他搖旗呐喊,陪他征戰沙場。


    她卻什麽都不能給蕭起。


    蕭起視線轉向這邊,一眼便看到薑洛笙,靠在電線杆上,站在陽光下,對他莞爾一笑。


    她的每根發絲都染著金色的溫柔。她是世間最美的畫。


    蕭起調轉方向,往她那邊走。


    “去哪?”成柏舟疑惑,卻在順著蕭起的目光看過去時,瞬間恍然大悟,“哦,嫂子來了啊!”


    薑洛笙對他們禮貌一笑,“好久不見。”


    沈靈姝移開視線。


    “去不去跟我們吃飯唱歌?”成柏舟邀請她,“磐固大危機解除,我們正打算好好慶祝一下。”


    薑洛笙看看蕭起,抿抿嘴。


    蕭起直視著薑洛笙的眼睛。他的眸子映著陽光。


    “不了。”他替她迴答了,伸手扣住她的後腦,沒有移開視線,“我們要過二人世界。”


    薑洛笙隻知道,下一秒,她聽見嘈雜的起哄聲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卻分不清究竟哪個聲音更大。


    濱河附近,古董帆船改造而成的水上景觀餐廳,就停靠在河邊碼頭。


    夜風輕輕吹著,帆船上的暖氣燒得足足的,倒是根本不覺得冷。


    “幹杯!”薑洛笙舉起酒杯。


    “幹杯。”蕭起和她碰杯。


    兩人並肩坐在船邊的長桌上,一邊生蠔配香檳,一邊夜風配河景。


    帆船上,燭光輕輕搖曳,音樂正放著thinkingoutloud。


    “恭喜你帶領磐固度過大危機。”薑洛笙頓了頓,“也恭喜薑清遠的案子終於結束了。”


    “嗯。”蕭起望著河麵,眸色深沉。


    薑洛笙喝光了杯子裏的酒,又從冰桶中拿出已經喝了一大半的香檳,重新添上。


    河風吹著,微醺的感覺很愜意。


    薑洛笙說著各種有的沒的。蕭起都會迴應她,基本都是“嗯”或者“好”。


    “我好想去滑雪啊。”薑洛笙抬頭看看天上寥寥無幾的星星,“然後晚上看星星。”


    蕭起這次沒再用單字迴應了,“這周末不行。下周末吧。”


    薑洛笙沒想到自己酒後的碎碎念得到了正經的迴應。她挑挑眉,“你要帶我去?”


    “帶你去。”


    “你真溫柔。”薑洛笙一仰頭,再次喝光杯子裏的酒,“蕭大總監,你這麽溫柔,你身邊的女孩子都會愛上你的。”


    蕭起從她的語氣裏,竟然聽出了委屈。他轉過頭來看著她再次添酒,“少喝點。”


    “不要啊。”薑洛笙拒絕,“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小心頭疼。”


    “頭疼了你就哄我唄。”薑洛笙對他撅撅嘴,小鹿眼裏是迷離的星光。


    蕭起最喜歡看她眼睛裏的星星,每一顆都喜歡。雪山,草原,滿天繁星都不及她眸子裏的萬分之一。


    他喉結動了動,仰頭喝光了杯裏的酒。


    薑洛笙從小袋子裏拿出一塊親手做的巧克力,“快嚐嚐我的手藝。我做了好久呢。”


    蕭起正想從她伸過來的手上咬走巧克力。


    薑洛笙忽然收迴手,紅唇微啟,輕輕咬住巧克力。然後,她就這麽看著蕭起,緩緩湊上前去,聲線調皮,“一人一半。”


    蕭起眸光一沉,看著她紅潤的臉蛋和迷離的眼睛,慢慢湊過去,咬住另一半巧克力。


    繼而,牙齒輕輕一用力。


    巧克力從中間折斷,跟著折斷的,還有蕭起的理智。


    他瞬間扣住正想坐迴原位的薑洛笙的後腦,聲線喑啞,“我要是忍不住,怎麽辦?”


    薑洛笙勾唇一笑,“忍不住,就別忍了。”


    緊繃了太久的弦,被輕輕一戳,便會“啪嗒”一聲斷開。


    蕭起覺得自己的理智遊離在外,看著自己結了賬,和微醺的薑洛笙坐上出租車,迴東泰公寓,上電梯,迴家。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從門口到客廳沙發,兩人的衣服亂糟糟散了滿地。


    薑洛笙感覺被他滾燙的皮膚灼燒著。


    被他扣著後腦。


    被他眸子裏的情欲緊鎖著,無處可逃。


    被他壓在沙發上。


    她閉上眼睛,皺起眉頭,大腦再次聽到刺耳的雪聲。


    太陽穴突突跳著,跳得她生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喝多了。


    她感覺到蕭起的手順著她的胸線,滑倒腰線,再滑到臀線。


    “別……”她低喃了一句。


    蕭起停了手,努力克製著紊亂的唿吸。


    薑洛笙睜開眼睛,和他對視著。下一秒,她伸出雙臂環住他,把他壓向自己,主動吻上他的唇,不給他把火滅下去的時間。


    火勢瞬間燎原。


    薑洛笙越來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肌肉輪廓,他們越來越近的距離。


    “不行……”薑洛笙突然放開他的唇,一邊劇烈掙紮,一邊懇求,“不行,求求你……”


    她好害怕。


    蕭起立刻停下了,他粗重低沉的唿吸卻沒有。


    黑暗中,他清晰地感覺到,懷裏的人在恐懼地輕輕顫抖。


    “對不起……”薑洛笙聲線跟著身體一起顫抖,“對不起……”


    蕭起心髒狠狠一疼,眸子裏的欲望交織著心疼,“傻丫頭,你在說什麽?”


    “我幫你吧。”薑洛笙說著就探手下去。


    “不用。”蕭起抓住她的手。


    “就讓我幫你吧,好不好?”薑洛笙的語氣竟是帶了請求。


    蕭起一怔。


    “讓我幫你吧。我不想什麽都給不了你。”薑洛笙聲線脆弱得讓他心疼。


    蕭起俯身,把她緊緊摟在懷裏,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她開口,“你身邊那麽多好姑娘,你想要的,她們都能給你。但我什麽都給不了你,甚至沒辦法跟你睡……”


    “洛笙,”蕭起聽她越說越偏了,“你什麽都不用給我。我不要什麽,隻要你快樂。”


    他扣緊她的後腦,把腦袋埋在她的脖頸,“真的。我隻要你快樂。”


    他依舊灼熱的唿吸輕輕噴灑在薑洛笙脖頸敏感的皮膚上。她輕輕一顫。


    “慢慢來,”蕭起柔聲哄著,“不著急。”


    薑洛笙抬手環住蕭起的脖子,兩行淚水悄聲無息地落下。


    她做不到。


    一旦這副軀殼不再是利益交換的籌碼,她就根本無法纏綿。


    蕭起單手微微支撐起上半身,看著身下的人,抬起另一隻手為她擦掉淚痕,“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為了我,克服恐懼。”


    蕭起早已習慣了她爐火純青的演技,便從沒料想到有一天,她會摘下麵具,褪去所有衣物,暴露出原原本本的自己,脆弱但真實。


    她在努力向他伸出手了。


    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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