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門城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過去後,冷空氣似乎就開了小差。


    即使是下午五點,冬陽依然有些溫暖。


    薑洛笙腳步輕快地走出大劇院後台。她覺得天氣真好,演出圓滿真開心,要去吃烤肉真幸福。


    這種期待美好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她四下看看,沒找到蕭起。


    不遠處一輛車鳴了兩聲笛。


    一個年輕小夥子落下凱迪拉克的車窗,呲著牙朝這邊揮手,聲線清朗,“嫂子!”


    薑洛笙疑惑地眨眨眼睛。這個人她確實有印象,在磐固打過幾次照麵,沒正式打過招唿。


    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


    薑洛笙一邊走向凱迪拉克,一邊接起電話,“喂?”


    “出來了?”蕭起問。


    “嗯。”薑洛笙眨眨眼睛,“你沒來接我?”


    “我在源屋。”


    薑洛笙一愣,“你怎麽跑到隔壁城市去了?”


    “項目有點問題,要和甲方談判。”蕭起告訴她,“我讓同事去接你。見到了嗎?”


    薑洛笙看看麵前從車上下來的年輕小夥子,突然心裏一陣失落。


    沒有烤肉,也沒有玫瑰。期待了半天,都落空了。


    “騙子。”她喃喃了兩個字,便掛了電話。


    “嫂子好!之前咱們見過幾次了。今天第一次正式自我介紹,我叫成柏舟。”小夥子的笑容像夏日的陽光。


    “你好,我叫薑洛笙。”薑洛笙莞爾一笑,和對方握了握手。


    “蕭起開了個新項目,帶著團隊去源屋和甲方談判了,讓我過來接你。”成柏舟一邊解釋著,一邊為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謝謝。辛苦你了。”薑洛笙客氣道。


    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她按了拒聽鍵,一賭氣,幹脆調了靜音模式。


    成柏舟從主駕駛上來,手機貼在耳邊,“接到了,放心吧。別嘮叨了,肯定安全給你送迴家。”


    掛了電話,他對薑洛笙友好一笑,“蕭起這小子,真是婆婆媽媽的。”


    薑洛笙聽他喊的是“這小子”,而不是“哥”。


    “你們兩個很熟?”她問。


    “熟,熟得很,老死黨了。”成柏舟啟動了車子,“大一那陣子,張導師創立磐固,也是他跟導師推薦帶上我的。”


    “哦,”薑洛笙看著他,“原來是磐固創始人之一啊。”


    “對。我現在是技術副總監。”


    “哦,是你啊!”薑洛笙恍然大悟,“蕭起跟我提過你。”


    “是嗎?”成柏舟哈哈一笑,語氣輕鬆,“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薑洛笙一本正經地悠悠開口:“說技術副總監玉樹臨風,博學多才,年輕有為。”


    “快拉倒吧嫂子,別給那小子臉上貼金。他要是能說出這種話,我把我車吃了。”成柏舟根本不信。


    “哎喲,”薑洛笙感歎,“看來他在你們心裏的形象,很糟糕啊。”


    “他就是個典型的理工直男,表達能力為負,嘴還硬,又冷又不通人情。”成柏舟看看薑洛笙,“估計溫柔的一麵都給你了。”


    薑洛笙拄著腦袋,看著成柏舟,“我現在是不是該表現出得意?”


    成柏舟哈哈大笑,“行了行了,別在這兒暗撒狗糧了啊。”


    薑洛笙笑了笑,“看你們最近挺忙的?”


    “忙得很,不過現在都是在走上坡路了。”成柏舟告訴她,“之前幾年和遠揚競爭的時候,起起伏伏的,壓力比較大。”


    “遠揚?”


    “另外一個信息安全公司,和磐固是同業競爭。嫂子應該不是很關注這些科技公司吧?”


    “很少。不過我好像聽蕭起提起來過。”薑洛笙有印象。蕭起有一次沒來由地提起,他們馬上要把遠揚摧毀了。薑洛笙不太關注這些,也沒興趣,便沒往心裏去。


    “四年前磐固一創立,就直接幹遠揚,視野和技術永遠領先他們。一直到去年八月,終於把遠揚幹進土裏了。”成柏舟語氣很得意,也不在乎聽眾感不感興趣。


    “是嗎?”薑洛笙應和著,“那肯定是不容易。”


    “不過說起來,遠揚的總裁也是挺慘的。公司涼了,人也涼了。”


    “人也涼了?”薑洛笙不解。


    “去年那個投毒案,他是受害者。”成柏舟告訴她,“我現在有時候想想,他是不是因為那陣子遠揚出事,焦慮得沒心思換藥,才出了這種事,還真有點愧疚。”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薑洛笙處理了幾秒鍾。


    “你是說,第四個受害者薑先生,就是遠揚總裁?”她一下子來了興趣。


    “對。”成柏舟點點頭,“那個案發現場,還是我跟蕭起發現的。”


    “嗯,他跟我講了個大概,”薑洛笙看著他,“說是遠揚總裁那天本來約了你們談收購。”


    “對,遠揚那個時候已經涼透了,收購是唯一的路。”成柏舟說著說著便一臉厭惡,“我是真不喜歡那個遠揚總裁,看著就陰險,脾氣暴躁,做事也不地道。”


    “怎麽不地道?”


    “那可太多了,打擦邊球,威脅對手,在生意上使絆子,他都幹得出來。”成柏舟現在想起來還是一肚子氣,“每次和他打交道,我都得先把氣順利索了。要不然真能被氣死。”


    薑洛笙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好在成柏舟自顧自地說下去:“五號那天,是他說上午十一點在他家附近的咖啡廳談收購。我和蕭起十點多正好在附近辦完事,就先去咖啡廳一邊等他,一邊敲代碼。結果這小子,到了十二點也沒出現。鑒於他的人品,我以為他是在耍我們。”


    “嗯。”薑洛笙應和著。


    “給我氣壞了,站起來就去找他們小區的保安,使出我的所有演技,說是聯係不上有抑鬱症的朋友,怕朋友出什麽事,讓保安陪我去他家看看。”


    “你們怎麽知道他有抑鬱症?”薑洛笙挑挑眉梢。


    “之前開會的時候,我和蕭起見過他吃‘解憂’,正好就編了這個理由。”成柏舟頓了頓,“我真以為他是故意放鴿子耍我們,本來想讓他難堪一下,沒想到人真死了。”


    薑洛笙淡淡一笑,“你這版故事,比蕭起的那版有料多了。”


    “當然了!嚴格意義上來說,蕭起不算第一發現人。我施展演技的時候,他在咖啡廳等著,沒目擊現場。”成柏舟接著說,“當時真是把我和保安嚇壞了!我就趕緊給蕭起打電話讓他也過來,不能我一個人承受這種衝擊。”


    薑洛笙笑了笑,“後來你做噩夢了嗎?”


    “做!連著做了一個禮拜!嫂子,你能想象那種一開門看見地上倒著一個人,你走過去發現他不喘氣了的感覺嗎?”


    薑洛笙有畫麵感了,“辛苦你了,小叔子。”


    “不過有時候也是因果有報吧。”成柏舟感慨,“姓薑的那小子,聽說從不贍養他爸,也不聯係他媽,私生活一團糟。這種人,可能上天真的想收了吧。”


    薑洛笙突然一陣心酸。


    她恨薑清遠,但從某種程度上,他們同病相憐。


    沒有跟他悲歡相通的人,他始終一個人,貼著一身或真或假的標簽。這標簽的重量,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拯救不了自己,而他可恨背後的可憐,也沒有人看到。


    車子停在東泰公寓門口。


    成柏舟溫暖一笑,“嫂子,咱到了。”


    薑洛笙有些意外,“這麽快?感覺要是跟蕭起,這條路得開一輩子。”


    成柏舟哈哈大笑。


    “謝謝你,”薑洛笙莞爾一笑,打開車門,“開車小心。”


    “再見嫂子!”成柏舟揮手道別。


    等薑洛笙迴了家,才從口袋裏拿出靜了音的手機。


    清一色來自蕭起的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


    薑洛笙點進未讀消息。


    在生氣?


    她皺皺鼻子。難不成在高興?


    吃飯了嗎?


    她翻了個白眼。沒吃。本來想吃烤肉的。


    別忘吃藥。


    她直接鎖了手機,沒有迴複。


    都是廢話。


    晚上睡覺前,屏幕上再次彈出兩條新消息提醒,來自蕭起。


    薑洛笙根本不想看。


    但她轉念一想,還是點了進去。


    早點睡。晚安。


    乖。


    薑洛笙鎖了屏幕,把手機丟上床頭櫃,關燈睡覺。


    已讀不迴,表明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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