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沒有燈光。在這偏僻的城邊,四周很安靜。


    蕭起的眸子暗過夜晚,聲線冷過寒冬,“怕了?”


    但他提著薑源脖子的手,卻絲毫沒有鬆開。


    薑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勸,“小夥子,你說說,你這一看就是讀書人。讀書人這麽沒教養,不好吧?有什麽話,咱們別動手,好好說,對不對?”


    蕭起冷冷一笑,“對你,我不值得動用教養。”


    對付市井小人,就要用市井小人的辦法。


    薑源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瞬間慌了,“小夥子,你應該是誤會我了。咱們好好談一談,啊?”


    他已經隱約意識到,這個年輕人是衝著薑洛笙的事情來的。


    蕭起看著薑源慌亂的眼神。這種人,把所有人都當傻子,自作聰明地打這種愚蠢的馬虎眼。


    他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薑洛笙的鎮定劑是有時效的。以她現在的狀態,單獨一個人呆著,可能會傷害自己。


    “薑源,”蕭起明確表示,“再敢傷害薑洛笙,你的晚年,就不好過了。”


    薑源的恐懼中帶了些警覺,“你在威脅我?”


    “對。”蕭起淡淡道,“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所有。”


    薑源狐疑地打量著他,開始試探,“我侄女都告訴你了?”


    蕭起接了他的試探,“你女兒。”


    薑源一怔,他真的知道。


    蕭起沒耽誤時間,直接明牌,“你出軌,原配自殺,你兒子毀了你的事業。你為了麵子,隻能搬家。”


    薑源聽著,渾身的血液倒流。當初那些事,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太丟麵子。


    現在的生活圈子裏,他以為薑洛笙是唯一一個知道這些事的人了。


    沒想到麵前還有一個。


    薑洛笙會保守秘密,可不代表麵前這個也會。


    “洛笙什麽時候告訴的你這些?”


    “與你無關。”蕭起再次向上拔了拔他的脖子,“聽好,我不介意一輩子跟著你,在你的每個圈子,宣傳你的事跡。”


    薑源被拉得咳嗽了幾聲,而後嘿嘿一笑,開始挑撥,“小夥子,何必為個女孩子,搞得這麽偏激呢?你們現在還小,對感情都衝動。我告訴你啊,為了別人搭上自己,不值得。”


    “她值得,”蕭起望進薑源的眼底,聲線低沉,帶著壓迫,“為了她,我可以下地獄。”


    這威脅,語氣並不狠戾,卻幾乎讓薑源顫抖。


    薑源甚至覺得,必要的時候,他會來真的。


    “孩子啊,實話告訴你吧,”他擺出一副貼心長輩的樣子,繼續挑撥,“洛笙根本沒打算跟你走到最後。她親口告訴我的。”


    一輛車子從窗外經過,蕭起的影子隨著光的方向,在牆壁上出現,慢慢移動,最後消失。


    薑源看到他的反應,覺得有機會,便繼續添油加醋,“她跟你隻是玩玩而已。你說說你,在這兒一個人自作多情,為了她做這做那的,多沒勁呐?好姑娘多得是……”


    “閉嘴。”蕭起冷聲打斷了他,“薑源,我的話,你聽懂了?”


    薑源愣了愣。這孩子一根筋,勸不動?


    蕭起沒有耐心等這麽久,猛地向上一拔薑源的脖子,嚴肅地低吼:“聽懂了?”


    “聽懂了聽懂了!”薑源連忙一邊掙紮一邊迴答。這次腦袋真的差點被拔下來。


    蕭起一把甩開他。


    薑源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整個人猛地被甩到一邊,差點摔倒。


    幸好他及時扶住牆壁。


    蕭起轉身離開的時候,氣場依然淩厲。


    薑源縮在牆邊,一句話也不敢說。


    走到門口,蕭起停下腳步。


    “薑源,我對你客氣,是因為薑洛笙還想認你。”他下了最後的警告,“別作死。”


    薑源睜大眼睛。這叫客氣?


    蕭起走出薑源家,重重帶上門。


    這似乎是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幾個小時了,雪花依舊紛飛,已經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


    蕭起看看時間,淩晨一點多。


    黑色路虎緩緩開向醫院。路邊偶有通宵小吃店,飄出濃濃米粥香,蛋撻香。


    濱門醫院精神科的單人病房。


    薑洛笙好像做了個夢。


    夢裏,遠處有香味飄過來,帶著真實的溫度,她卻找不到這味道的源頭。


    她被這香氣勾著跑,跑累了,便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圍並不是熟悉的環境,她迴憶了幾秒鍾,才想起來,現在是在濱門醫院。


    夢醒了,香味卻還在。


    床頭櫃上的燈被誰打開了。薑洛笙的視線裏出現一盒蛋撻。


    蕭起正坐在床前,把蛋撻舉在她鼻子下麵,眼底帶著淡淡笑意,“夢到什麽了?”


    “夢到欺負我的人,頭上都長了角。”薑洛笙說著就要坐起來。


    蕭起伸手攬住她的腰,幫她坐起身,靠上床頭。


    薑洛笙朝他伸出手,“給我。”


    蕭起看看她,“要喂嗎?”


    薑洛笙立刻收迴手,“要喂。蕭大總監親力親為,我何樂不為?”


    蕭起一邊從盒子裏拿了個蛋撻,一邊挑挑眉,“跟我賣弄學識?”


    “怎樣?你有本事跟我賣弄芭蕾。”薑洛笙迴嗆。


    蕭起沒接話,把蛋撻喂到薑洛笙嘴邊。


    薑洛笙咬了一口剛出爐沒多久的蛋撻。


    酥酥脆脆的皮,濃濃的奶香。


    這個世界上,美食永遠不會辜負任何人。


    “幾點了?”她問蕭起。


    “淩晨兩點多。”


    “蛋撻還這麽熱,是你剛買的?”


    “嗯。樓下小吃店。”


    “怎麽想起買蛋撻?”


    “想著你沒吃晚飯,會餓。”


    “謝謝。你最貼心了。”薑洛笙彎著漂亮的眼睛。


    蕭起依然沒接話。


    “幹嘛?”薑洛笙見他就這麽直直地看著自己,“我得罪你了?”


    “洛笙,”蕭起一字一句道,“你在我麵前,不用收著情緒。”


    薑洛笙的表情倏地變了。


    變成一種帶著自我保護的兇狠。


    “我今天不想跟你吵,”她壓抑著聲線,“別惹我。”


    “我沒有……”


    “夠了吧?”薑洛笙直接打斷他,音量微微提高,“你是想邀功?用不著!功自動記在你身上,過都是我的。行了嗎?閉嘴!”


    蕭起真的乖乖閉嘴了。


    他怕一句話說不好,再刺激到薑洛笙。


    薑洛笙瞪著蕭起,胸腔劇烈地起伏著。


    蕭起把她隻咬了一口的蛋撻放迴盒子裏,等著她情緒平穩下來。


    但薑洛笙沒有。


    她越來越劇烈地喘息著,突然爆發出痛苦的哭聲。


    蕭起把蛋撻盒放到床頭櫃上,上前去想要抱住她。


    “滾!”薑洛笙大吼,手臂一揮掄開蕭起。


    蕭起輕鬆地扣住她的手臂,繼續湊上前,“來,抱抱。”


    “你給我滾!”薑洛笙用力掙紮,卻無法掙脫。


    蕭起抱住她後,便放開了她的手臂。


    薑洛笙雙手自由了,每一次吼他,推他,打他,便都用盡全力。


    但蕭起始終緊緊抱住她不鬆手。她想打,就讓她打吧。這點疼,和她的比起來,算什麽?


    過了很久,薑洛笙才累得卸了力。


    蕭起覺得背上一片火辣辣。他扣住薑洛笙的後腦,低聲開口:“想哭就哭。”


    薑洛笙再也收不住情緒,在蕭起懷裏嚎啕大哭。


    外麵的雪,終於慢慢停了。


    薑洛笙安靜地靠在床頭,垂著眼睛。


    沒有再裝得快樂或者食欲大開了。


    蛋撻她隻吃了一個不到,剩下的就那樣靜靜躺在床頭櫃上。


    蕭起攥著她的手,讓她知道有人在身邊陪。“明天排練嗎?”


    薑洛笙想了很久今天是幾號,才迴答:“排練。”


    明天一早就有排練。


    現在已經是淩晨。意識到馬上就要開始新的一天,她覺得很痛苦。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好不容易控製住的抑鬱,現在又迴來吞噬她了。


    “別去了,”蕭起告訴她,“我早上讓趙醫生幫你請假。”


    “好。”薑洛笙沒力氣多想,也沒力氣多說。


    “睡吧。”蕭起勸她,“睡不著,就躺著歇一會兒。”


    “你陪我嗎?”


    “我陪你。”


    病房的單人床上,蕭起和薑洛笙麵對麵擠在一起。


    蕭起輕輕拍著她的腰,聲線低沉溫柔,“別胡思亂想,閉上眼睛。”


    薑洛笙閉上眼睛,伸出手臂想環住蕭起,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背。


    蕭起瞬間悶哼了一聲。


    薑洛笙一怔,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打他的時候,完全沒收著力。


    “對不起。”她顫抖著聲線開口。


    蕭起聽到她的哭腔,立刻迴應:“補償我。等我好了,給我捶背。”


    這樣說,她就不會太愧疚。


    “好。”薑洛笙乖乖點頭,情緒總算沒有爆發出來。


    “乖。”蕭起哄著,“閉上眼睛。我陪著你。”


    薑洛笙的唿吸漸漸平穩,但很清淺,不知道有沒有睡著。


    蕭起陪在她身邊,輕拍著她。


    他親眼看著薑洛笙掙紮了那麽久,薑清遠死後,她狀態終於好了不少。


    今天,竟然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直接打迴原點。


    蕭起替她委屈。


    也覺得害怕。


    怕再頑強的生命力,也有承受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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