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尚書府一眾男主人家鬥棋賭酒,玩樂盡興。眼看夜深,這邊觀棋的黃年頭一個扛不住地一個嗬欠出來。黃幸就看著他笑:“你又沒下場,年紀還最輕,怎麽比我們還熬不住些?”


    黃年笑道:“我本來就不擅這個,單純看著也一樣算計不過來,可不就吃力了?不如換作象棋,怕還好些。”


    章望道:“既這樣,明日我跟你大阿哥拿象棋與你下。”


    黃年一聽,心裏就叫起苦來:他雖不諳圍棋而素擅象戲,但如何不知章望才是這一道的大手?就是黃幸,較真論起棋力,圍棋也要讓象棋一籌。於是十分後悔,然而又不敢反口,壞了章望興致,隻能苦笑道:“還要請表哥跟大阿哥手底下留情。”


    黃幸瞪他道:“還沒著子,先叫討饒,哪裏來的軟骨頭?快別立在這裏觸目,滾迴去睡覺——別想明天又生出新借口,說夜裏沒歇好、精神不濟,下到一塌糊塗,我放你過關才怪!”


    眾人聽了都笑起來。黃年方向兄長們告了辭,迴轉到自己院中。入得房門,屋裏柴氏猶自未歇,正拿著一遝子文字在燈下看,見黃年來,忙撂下一邊,笑著起身相迎。黃年在榻上坐下,拿眼一掃,問:“是晟兒臨的帖?”


    柴氏笑道:“是。還有四姑娘和蔚蔚的。你也知道,蔚蔚平時隻跟她三哥投緣,寧可跟著鑽到那什麽工房裏,刨木頭、拉鋸子,拈個筆倒有千斤重。誰想這林家姐姐一來,也就一個照麵、兩句話的事兒,昨晚上竟磨出七八篇字來!選了幾張好的特地送來給我。你也看一看,點評點評。”


    黃年聽了也是大奇。黃蔚是他與柴氏兩個的頭生女,聰明伶俐,詩詞文賦入耳不忘、過目成誦,自己向來寵愛,隻是孩童天性活潑好奇,正經學問不肯用功鑽研,最愛的便是那些奇技淫巧、工造數算——起初五、六歲時倒也還不甚顯,偏三年前自己嶽父病歿,又有長兄奉旨巡南督造海塘工事,自己一家也跟隨返迴南京祖籍,從此三房的兄弟姊妹居住一處,這黃蔚、黃象一遇著便投了緣,黃蔚成日跟著黃象在那不工工房裏混。他兩個是嫡親的堂兄妹,容貌原有六七分肖似,處的時日一長,連神情都越發像了——直教家裏自章太夫人以下一眾大人又是好笑,又是忍不住偏寵照拂,樂得黃蔚一發縱了性情。好在黃家家教,女子讀書學史之外,到底多少要知道些女紅針織、學些個琴棋書畫,這才算穩住了黃蔚在外人跟前時那一副貞靜嫻淑的殼子。然而知女莫若父,黃年再曉得不過她在這些上頭更難多一分耐性,此刻做出如此舉動來,怕是小女孩兒家又有古怪心思。於是問柴氏:“這日頭倒是從西邊出來了。蔚蔚居然肯自己練字!你問沒問她緣故?”


    柴氏抿嘴笑道:“怎麽沒問?隻是她哪裏肯老實說?‘顧左右而言他’罷了。但就算不說,心思也掛在臉上——還不是為著她林家姐姐突然來了,又是這樣的斯文,這樣的清雅。小丫頭自己也知道平時沒個正形、再見不得人的,於是趕忙把模樣收拾端正了,就怕給咱們家裏丟臉呢!”


    黃年聽這樣一說,就全明白了,頓時捶著腿大笑,道:“這話怎麽說的?‘一物降一物’。我一直擔心她特異古怪,如今看,還是懂道理、識大體,為人處世的基本關節心裏全都明白!不過,這也虧得是林表兄家侄女兒,要換個別的人來,再沒有這樣的氣度風姿,也不能把咱家的強貨給一棒子砸清醒,連舉動行事,都不用人說,她自家就曉得有章法起來了。”


    柴氏忍不住也笑,一邊遞了茶杯與他,一邊道:“誰說不是?象哥兒那裏有他迴表兄,如今蔚蔚也得著一個林姐姐了。而且你還不知道,今晚我算是看出什麽叫真兄妹——平時象兒怎麽對迴小子的,家裏都也是見過的;結果今天,吃了夜飯,你們爺們兒外頭著棋去,我們跟母親在廳裏閑話,她姊妹們就聚在跟前說笑。當間兒也不知道林姑娘跟她說了句什麽,突然叫人拿箏進來,當場彈了一個《漁舟唱晚》……平時連我們、甚至老太太也難得聽一聽的,居然就肯專門奏給她了;居然還彈得極好,聽不出半點生澀,聽跟的丫鬟說,是昨晚上又悄悄練過了的。你看看,可是不是再明白也沒有的了?我當時就想對著林姑娘念佛了呢。”


    黃年聞言又是一呆:這黃蔚在古箏上頭頗有天賦,隻是小孩子沒個定性,每懶於練習,除年節時必得在章太夫人跟前獻奏,自己做父母的也罕有聽她撫曲——可見這一次是當真有大進益了。嘴裏說一句:“‘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這也是古人之風。”就手從那遝子字紙裏,單獨挑出黃蔚的來,才瞅了兩眼,當場忍不住笑噴出來,道:“這曲子短短的一首,多彈兩遍也就熟了,可惜這字,是怎麽臨時抱佛腳都抱不起來的!你看她這個‘海’字,還有這個‘題’字,都寫橫躺下來了。”


    柴氏忙湊過頭來看他指的那幾個字,一看,也是撲哧一聲笑出來。黃年興致越發起來,索性將黃蔚的幾篇習字功課一張張攤開細看。柴氏忙援筆蘸墨,遞將與他,不過一時就都圈畫完了。黃年方笑道:“難得她自家心意迴轉過來,肯練習了,旁的就不用多說。你隻跟她講,寫得不壞,我很喜歡,以後這些功課也時不時送些來我瞧。”


    柴氏應了,又笑道:“聽這話,就知道這丫頭是誰護出來的。”


    黃年道:“家裏就數她最小,又是姑娘家,不護她,護誰?雖說單看這字……實在比她弟弟還不如,但真心用功練上幾個月,指不定這上頭也是有天分的?”


    柴氏聽他做夢,一發好笑,也不更多話,轉而指給他看黃晟的功課,說:“要說晟兒,到底年紀小,筆力不足,好在架子掌握得不壞。這兩三個月來又比之前格外肯用功些,進益就尤其明顯——你看這篇,筆劃多的這幾個字,清楚公正,鬆緊得體,再不是以前‘墨豬’的樣子。”


    黃年頓時失笑,道:“顏體是比旁的豐腴飽滿些,但內裏最有骨架,端莊尊重、寬厚平穩,是立身做人的正道。不然,家裏和外祖父家那邊不會都指定用它習字入門。練得有七八分樣子了,再學歐、柳、二王、魏碑之類。”一麵說,一麵也在黃晟的功課上頭圈畫。畫畢,又拿黃芊的,隻是才拿起來就頓住了。旁邊柴氏忙說:“四姑娘近來都跟著她二姐姐臨衛夫人帖。我問了學裏太爺,文字都一篇篇講過了。又有前幾天母親看到蓉姐兒臨的《稽首和南帖》,讚不絕口,說已經得了簪花旨意。”


    黃年點頭道:“二侄女兒在這上頭向來是有天分的。”拈著黃芊幾篇文字,又看了兩眼,眉頭就皺起來,問柴氏:“這是四丫頭近兩天寫的?她姊妹間要好是一迴事,但兩人年紀擺在那裏不說,悟性、根基都不一樣,怎麽能二丫頭寫一篇,她就也跟著胡畫一遍?你明兒得空,叫她把《麻姑仙壇記》、《八關齋會報德記》各臨三篇給我。”想想又道:“罷了,我自己跟她說。”柴氏應了。


    於是黃年又細問柴氏晚上內眷們還做了什麽。柴氏說不過是因著洪氏和林黛玉在家,章太夫人額外多留著娘女們一起說說話。再就是為了黃蔚鬧了意外的一出,章太夫人高興,議定後日原定的戲班之外,再單請一個細樂班子來演曲;又說清涼寺的梵唄絕佳,改日要帶洪氏、黛玉並闔府女眷一起去聽。柴氏道:“先頭爺還一個勁兒擔心,說黃、林兩家多少都有疙瘩在,怕母親心裏麵不好。可如今看,單這份親熱喜愛勁頭兒,就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呢。雖然我年輕,在跟前的時候少,進門十年這也是頭一遭。”


    黃年笑道:“你把母親也看得太心窄了。都是上一輩兒的事體,與林丫頭有什麽相幹?何況是嫡嫡親的外甥孫女兒,打斷骨頭都連著筋。她又生的那樣,叫母親怎麽能不喜歡?就是今兒我見了,心裏都直可惜晟兒年紀太小,不然求了她來,我這輩子就算安了心了。”


    柴氏笑道:“爺的主意打晚了。或者晟兒生晚了。不然,這樣的好事誰肯錯過的?隻是我看林家伯伯的主意已經拿準了,把姑娘交給望大嫂子帶來,這就是明證。”


    黃年點頭,道:“可見世上姻緣還看天定。迴兒這幾年也是在我們跟前時時看著大的,人品、才學、性情一概有數,我心裏早動過念頭。可是一來覺著四丫頭年紀還小,二來上麵有二房的一眾侄女兒在,論歲數比咱們家的都更相當,這才幾次忍著沒提。不想林表兄這樣決斷。算來明年春闈後,外祖母家就要雙喜臨門了。”


    柴氏道:“這可是真正好事。尤其我見了望大嫂子跟林丫頭模樣,就屋裏兩下分開了坐,望嫂子那眼睛也是三不五時就要往林侄女兒身上去溜一遍,看她說笑自在才安心——哪裏是叔嬸侄女呢,親娘兒倆也不過如此了。叫我看著又有趣,又忍不住替她們歡喜。”因問:“論起來,咱們家裏就屬三哥兒跟林丫頭年紀最相當。記著林伯伯上次來的時候,你是說過林伯伯對象哥兒也十分中意。怎麽後來就選定了迴兒?大哥大嫂子那邊,難道真沒一點動心?總不會是因為跟章家表哥表嫂要好,這才放過了罷?”


    說到這裏,黃年還未及答,柴氏突然自己就笑起來,道:“哎呦,這話一出口,我倒又覺得,其實或也真就是這樣了——兩位兄長的情誼且不說,單咱們家大嫂子跟望大嫂子,昨兒、今兒兩天看下來,明明她兩個也沒特意湊在一處說話,進退招唿,跟我與二嫂子看起來也是平均一樣的,可偏偏就教人覺得隻有她兩個最是默契,一舉一動、一張口一挑眉,都活似一早就商量好了一樣。我竟不知道妯娌也能有好到這樣的。她兩個又不是親戚姊妹,也非故友世交,雖說與外祖母家是至親、來往也多,可到底常州、南京還有京城,幾下裏並不在一處起住,如何就能這樣?偏生又都叫我親眼見著了。我就覺著又是羨慕,又是慚愧——想來總是我年輕、不曉事的緣故,才未得如此。”


    黃年笑道:“你就是愛多想。這與你年紀行事有什麽相幹?論年長,難道你見過二嫂子也得大嫂這般對待?都是人跟人的緣分,誰讓大嫂跟大表嫂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辰?又是同一年出閣進得夫家門,把外祖父、外祖母給歡喜得無可無不可——這樣的親厚緣由,可不正是你羨慕也羨慕不來的?”


    柴氏聽了,當時一怔:她心裏原料著是其他的事,不料黃年這一提,倒是最合情合理不過。然後就聽黃年又說:“然後就是脾氣性味相投了。你是沒見過當年的大嫂子,那才是真的愛玩會鬧,又不拘泥俗例,各種新鮮有趣。隻是那時母親每常病著,我與鸞妹妹又小,大阿哥一貫拘得緊,也隻有大表嫂跟表哥一道兒來做客時才能得人盡興。再有一個,那幾年家裏的事情又著實的多,一樁接一樁,都壓在大嫂子一個人身上——我也是後來才省過神,那時候,要不是有大表嫂時時寬慰援手,怕她多半是一個撐不住就要倒下來的。”


    他這幾句話說得甚是平穩,但柴氏耳裏聽著,心中早是驚濤駭浪:要知道王夫人出身尊貴,金陵城她認第二,怕沒什麽人敢認第一;黃家雖是詩禮世家,二十多年前卻因故落在低穀,遠非今日顯赫。章太夫人又是第一等一寬厚慈和的婆母,教養出的兒女個個知書守禮,相處起來再省心不過。柴氏實在想不出王夫人初嫁來的兩三年竟有什麽事體,要叫她都支撐不住的。肚裏反複梳理一遍,方問:“老爺莫不是說,長房沒了的大姐兒的事?”


    黃年就歎一口氣,道:“這也是大哥大嫂心裏麵最痛的一處了。那樣嬌嫩嫩一個姐兒,偏偏跟我們家隻有十天的緣分。連名字都還沒取成,也不能序齒排行,族譜更不得入,大嫂子哭得死去活來,隻想求一份供養,偏偏又遇上四叔祖那樣認死理的人,大哥也沒能幫著說更多話……後來還是外祖父寫了信來說情,才移到未芳園裏跟族中其他未嫁夭折的姊妹們一處;外祖母又讓大表兄大表嫂親來接去常州散心頤養。大嫂跟大表嫂兩個比旁人親厚,這樁緣故也是頂要緊的——隻是這樣的事體,再碰不到才好呢。”


    柴氏心中戚戚,點頭道:“老爺說得正是。所幸良善人自有福報,大嫂待人最誠,如今到底夫妻和樂,兒女雙全。象哥兒又有出息,蓓姐兒也大方文雅。”


    黃年道:“所以你心裏有個數就好。看見她跟大表嫂親厚也別眼紅。這總是各人的緣法兒。你在家裏,她們跟前隻管敬重恭順著便是了。”


    柴氏道:“老爺放心,我省得的。”


    黃年聽了,這才笑起來,見其時已然夜深,就催著柴氏梳洗歇息。兩人一夜無話。第二日,柴氏伺候了黃年起身,送他往衙門裏去——黃年現在江寧刑部提牢廳暫掛一閑職——然後方到章太夫人處問安。因章太夫人先頭有吩咐,讓王夫人專心陪著洪氏、黛玉,一家日常雜務都交崔氏、柴氏兩個打理,其中又以崔氏主內、柴氏麵外;次一日開家宴,雖不請外客,戲班樂班出入也必得要緊留神。柴氏嫁來年數也多,然而並未真正獨力經曆大事,心裏不免打鼓,唯恐有不到處。故而從章太夫人處領了使命迴來,柴氏先按府裏舊例將人員處所分派了,又自己揣度著添補調動幾處,再招老成的嬤嬤管事來掌眼商議——便是黃年的奶母廖嬤嬤兩口兒了。這廖老頭廖輔也實在,柴氏怎麽問,他便怎麽答,有些不妥當處也都指出來了。柴氏一一照著改過,這才吩咐他依著再去各處打理分派,卻留了廖嬤嬤午飯,隻說:“外頭這樣也就罷了。隻是跟內院怎樣銜接,各處如何交接對應,還要媽媽指點我。”廖嬤嬤也不更多推辭,就在柴氏屋裏陪她一起用飯,一麵吃著一麵應答迴話,倒也兩不相誤。


    一時柴氏就把話頭引到王夫人與洪氏身上,歎她兩個妯娌情深,旁人難及。廖嬤嬤就會意,笑道:“太太這是看著眼熱了。但三老爺說得再對不過,這就是各人的緣法兒,眼饞不來的。大太太如今千好萬好,也是前麵先把苦頭吃盡。真要論起來,還是太太這樣,有三老爺一心偏重著,什麽事體都穩穩當當、舒舒服服的最好。”


    柴氏笑道:“三老爺待我自然是好的。但大太太難道不也是得大老爺一心偏重?又怎麽就吃盡了苦頭?媽媽這話,我聽著可不像。”


    廖嬤嬤笑道:“太太年輕,跟三老爺脾氣又相投,不知道這樣的事情才是真有福呢。你如今看大太太言語舒坦,初嫁來時可不是這樣的。到底伯爵小姐,家裏隻得她一個姑娘,又是最小,真個金尊玉貴,凡事隨心任性慣了的。雖說一嫁來老太太就讓她管了家,偏她家跟咱們家到底是不一樣的,有些事情那邊做著無妨,到這邊就出了大格——也虧得大太太厲害,就再煩、再難,每迴三扭兩扭,不知怎麽地就全應對闖蕩過去了。隻是到底勞心費神,且為女子的太過強硬,在人麵前要足了強,這男的多多少少就總會有些不歡喜了。”


    柴氏忙問:“這是普通男子罷了。但大老爺是什麽人,難道也脫不開俗套?”


    廖嬤嬤道:“大老爺也是男人,毛病還不是一樣?大太太爽直坦蕩,大老爺是極高看的。但直得拗不過彎兒來,心裏頭主意太多、條條板板定得太死,這就又叫人不喜歡了。更不用提那時候大太太因老太太病著,心思全用在打理家務,照管家裏上上下下老老小小上頭,反而把大老爺撇到了一邊;平日裏就夫妻兩人說話,也丟不開那些事情,張嘴就是針頭線腦、人手財物處置的。大老爺惱了,問說‘是娶迴個妻室,還是聘來個管事婆?’當時就大鬧了一場。——這還是頭半年呢。後來老太爺仙去,老太太病得更重,又有三老爺和鸞姑太太一日日漸大,服滿後上學的上學、議親的議親,都要提前預備,大太太就越發忙了。偏她還想著大老爺的職司,丁憂後起複必得更上一步,為這個,往娘家那邊奔走了也不知有多少次——卻獨獨忘了先問一問大老爺。結果辛辛苦苦沒落個好不說,險些壞了大老爺的前程,招來婆家娘家兩頭的罵。這當口坐胎,哪裏還能得穩?好容易保到八個月生下來,竟比足月的還清秀整齊,這歡喜勁頭還未得過,忽剌巴的就沒了……太太你是不知道,大太太原本多剛硬強健的人哪,差不多一下子就垮了,站在院裏,倘若沒個人扶持,風吹吹也能倒的。這樣的苦楚,就是現在說起來,都覺得大太太能跨過去,實在不容易。”


    聽了這一番話,柴氏才終於明白,說:“原來如此。難怪她跟大表嫂這樣親厚。不止為同一個生日,更為著後頭多少支持。”


    廖嬤嬤道:“可不是?她兩個同一天生日,這就先是緣分了。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大老爺跟大太太麵都不樂意見,老太太調停了幾次不成,兩下僵住,誰都不知道怎樣才好。結果到底還是常州那邊來打破了局麵,把大太太接去了外祖母家。大老爺至孝,總不能違了那邊老太君的心意。再一個,當時望大太太也是才掉了個哥兒,身子都還沒好利索,親自坐了船、拿了老太君的信到南京來接;待迴了常州,又是一直陪大太太散心遊玩。”


    柴氏聞言,直嚇了一跳,捂住胸口,眼睛也瞪得老大,嘴裏問:“那時候,表嫂竟然……”廖嬤嬤就點頭,歎氣道:“所以單這份心意,就不是尋常能比得上的。後來望老爺幾次堵住大老爺勸和,又有那邊老太君發話,大老爺跟大太太這才和好,慢慢地重新把日子過起來,終於有了今天這般模樣。”於是看著柴氏,聲音放得越發溫緩,說:“所以太太這樣的才是最好。年哥兒性子柔和,又重情念舊,再好相處不過的。太太隻跟以往一樣,每日裏定定心心,也不必太在意家裏頭這些雜務,雞零狗碎的小事體——畢竟夫妻相處,才是頭一樁要緊的呢。把這個處置好了,其他再翻不出浪花星子的。”


    聽她說得真心,柴氏心裏感動,就握了她的手,道:“媽媽是真心疼我,能這樣教我說話。我也不知道怎麽謝你,媽媽隻等著我的孝心罷。”


    廖嬤嬤忙道:“年哥兒隻不過當年吃我一口奶。太太這話,老婆子可實在當不起。隻是在自家人眼裏,總是望著老爺、太太好的。你們好,一家子就都好了。”


    柴氏笑道:“媽媽不用多說了。我這裏有數的。”一麵就叫大丫鬟進屋來,拿包好的兩個緞子、兩支釵子給廖嬤嬤,說:“我前日倒騰衣服箱櫃,箱底裏翻出來的。我看式樣不新鮮,顏色也老氣,不想要了。媽媽若不嫌棄,拿迴去或做鋪蓋,或裁鞋樣罷。還有這兩根釵子也是,我戴覺著笨重,倒是媽媽頭發又多又好,插上或還穩當。”


    廖嬤嬤忙謝了賞,接了東西慢慢出去了。這邊柴氏換了一身衣服,吩咐隻黃昏時分再讓廖輔上來稟報一次諸事預備好歹進度,別的不許打擾,然後就往章太夫人院中去了。到時一看,果然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皆在,正看林黛玉及尚書府中眾閨秀圍著一口三尺徑寬的扁圓青白瓷大缸,拿各色新折的花枝逗缸裏成群的金色、紅色、白色的金魚兒來咬。柴氏忙止住眾人行禮,笑道:“隻管玩你們的。”又跟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見過,這才向座上坐下,看眾人嬉鬧說笑不提。


    作者有話要說:  王震姑,就是王夫人王雷,黃幸的妻子,黃象的母親。她大概是風景全篇設定裏麵,除了吳太君之外出身最好的女子;其婚姻、子女在世人眼中也是最幸福美滿的。但是,她的人生到現在這一步,曆程絕非一帆風順。她跟黃幸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佳偶天成,而是二三十年磨合著、磨合著,最終磨成了幸福典範的“普通婚姻案例”。


    都說林妹妹敏感多疑,眉毛堅定認為是環境所致。紅樓原著裏頭,最成功的女人大概是賈母,而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尤氏都有太多不幸,李紈這樣的就更不用說。真心覺得這樣的環境氛圍不利於身心健康和樹立對婚姻的正確認識(當然,太幸福的夫妻也會給子女帶來意外的反麵影響……這個先不提……)總之,讓林妹妹看到更多寬心、積極、幸福的女人,應該是對她隻有好處沒壞處滴!!!


    至於本章的私設,就是書法練筆入門了啦。顏體,家裏慣例的入門字體,眉毛學書法臨的第一個帖子就是《顏真卿書多寶塔》,那時候大概六歲,於是悲催地第一頁除了“大、西、千、多、文”五個字外全體不認得……


    而之所以用顏體入門,不僅僅是因為字體適宜初學,更重要的在於顏真卿本身——君子、誌士、義人、勇者、良臣,可謂楷模典範。字如其人、文如其人,端莊尊重、寬厚平穩,是一輩子都要學和努力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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