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神仙盼不盼楚寧之迴來沒人知道,但毫無疑問閆鳳是不盼的。


    他隻盼能快點接掌邊境的兵權,漂漂亮亮地打幾場勝仗,讓寧遠侯府的風光在他手裏再上一層。


    畢竟京中那些世家大族都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不能一直靠查抄別人的府邸來掙功勞,真刀真槍的廝殺也是需要經曆幾場的。


    無奈的是四皇子遲遲不肯鬆口。明明看著最是軟綿綿的一個人,說氣話來竟也能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讓人無處使力。


    好聽的難聽的說了個遍,主旨其實就隻有一個:這北疆的兵權,閆鳳想要,四皇子,不給。


    這麽一件“小事”,一拖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後,傷兵營的疫症終於控製住了,而戰場上的韓大都督也已經打了一場很漂亮的勝仗,北番賊人退迴了城裏,短時間內看著是不會有大的衝突了。


    閆鳳急得嘴角的火泡都起了好幾層。


    事實已經足夠證明人家韓大都督是擅長打仗的。一場一場漂亮的勝仗都打下來了,憑什麽隻因為人家是本是讀書人出身就臨陣換將?


    此刻閆鳳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一張底牌是他有三皇子的密令,而韓大都督仍然沒有拿到朝廷給的帥印。


    所以說韓大都督名不正言不順……但他自己同樣名不正言不順啊,三皇子的命令如今可還代表不了聖意,何況隻是一道“密令”。


    所以這一陣子閆鳳心急如焚,每天在傷兵營像陀螺似的亂轉,幾乎把傷兵營踩得寸草不生。


    楊老神仙坐在丁了了對麵,盯著她:“你不是說要殺閆鳳報仇嗎?怎麽還沒動手?你是不是不會用毒?我來教你……”


    “傻子才用毒。”丁了了道。


    楊老神仙被噎了一下,頓時氣得瞪眼:誰是傻子?這是罵誰呢?


    丁了了最近心情不好,逮誰罵誰。


    但她是不會給閆鳳下毒的。不但不下毒,她還囑咐了身邊的人要對閆鳳以禮相待,平日偶爾在路上見到了,也往往以傷兵營半個主人的身份關懷備至,鬧得陳七又吃了幾缸醋。


    這一日閑來無事,陳七果然又來聒噪,一開口就不是好話:“喂,今天早晨在路上,我看見你對那個閆鳳笑了!”


    丁了了瞥了他一眼。


    陳七氣急:“你還裝!你還不承認!我都看見了!你都沒怎麽對我笑過!我就知道那個閆鳳不對勁……他第一天來,你就瞪著他看了那麽半天,那個眼神……像瞪著負心漢似的!”


    “你很閑嗎?”丁了了問。


    陳七頓時泄氣,一屁股坐了下來:“是很閑啊!傷也治好了、病也治好了,仗沒得打、家不能迴,怎麽能不閑?”


    “那,我給你找點事情做吧。”丁了了道。


    陳七大喜:“有什麽事可以做?娘子要再陪我去一趟月亮河嗎?如今天也熱了,夜裏不怕著涼,或許我們可以在那裏露營?聽說宿在月亮河畔的有情人可以受到神仙的祝福……”


    “不是。”丁了了無情地打斷了他的暢想,道:“我希望你能說服四皇子,讓閆鳳代替韓大都督,上一次戰場。”


    “你竟然是來給他走後門的!”陳七大驚,又大怒:“你還說沒看上他,你都要替他走後門了!”


    他又跳了起來。丁了了就仰頭看著他,不解釋,也不羞也不怒。


    陳七自己卻泄了氣,慢慢地又坐了下來,悶悶:“你不解釋清楚,我是不會幫你的。”


    “我不喜歡他,我想讓他死。”丁了了陰沉沉地道。


    她把這句話忍了兩個月,是因為兩個月前傷兵營的疫症還未控製住,她不能放這個閆鳳出去。


    但是現在可以了。


    她不止想放他出去,還想放他到戰場上去大展拳腳,名揚天下。


    然後,成為被她推倒的第一枚骨牌。


    許是她的牙咬得太狠了,陳七終於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問:“除了他,你還想讓誰死?”


    丁了了想了想,掰著手指頭數道:“寧遠侯,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三皇子,還有……皇帝。”


    能記得準的就這幾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人,她若見了,總能認出來的。


    這番話說出來實在駭人,但陳七好像也沒怎麽驚訝,隻是揉了揉眉心作出苦惱的樣子,歎道:“不太好辦啊……”


    竟是不打算反對。


    丁了了意外地看著他:“怎麽,你不把我捆了去見四皇子嗎?”


    “我為什麽要把你捆了?”陳七驚訝,“我的媳婦兒,我心疼還來不及,怎麽舍得捆上!”


    “如果我不是呢?”丁了了追問。


    陳七撫掌:“不是什麽?不是我媳婦兒?都過去這麽久了,你莫不是要賴賬……那可不成!我明明白白是跟你拜過堂的,你休想賴!就算你是妖怪也是我媳婦,你是神仙也是我媳婦,你是孤魂野鬼也是我媳婦兒!”


    丁了了疑心他知道了什麽。


    但是待要問時,陳七卻又什麽也不說,隻說無論如何這個媳婦他是不肯放手的。至於媳婦讓他救人還是讓他殺人,那都是小事。


    那就好辦了。


    丁了了看著他道:“我需要閆鳳上戰場打一次仗,不管勝敗。等到世人都知道了他,再揭穿他擅離職守、強奪兵權,逼迫四殿下和韓大都督讓步。”


    “這一擊針對的是三皇子。”陳七道。


    丁了了點頭:“如果閆鳳願意自己擔這個罪責也可以,三皇子我再想別的辦法對付。”


    “何必多費一番周折!”陳七笑,“既然可以一箭雙雕,那當然最好!三皇子這一步棋確實走得極蠢,平白授人以柄。”


    三皇子倒不是蠢,丁了了心道,他大約是有自信能把控得住局麵吧。


    大安朝需要勝仗。隻要閆鳳打了勝仗,萬民歡騰之下,自然是什麽都好。可是他三皇子算無遺策,怎麽就沒想到除了閆鳳,別人也可以打勝仗呢?


    “那是因為,算無遺策的人不是他。”陳七再次站了起來,微笑:“這些年,一直都是旁人在為他籌謀,如今他也算是眾叛親離了。”


    苦心籌謀多年,最終卻也可以轉眼間大廈傾頹。陳七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卻知道三皇子謙和仁善外表下的冷酷無情刻薄寡恩。地方州府中那些原本追隨他的人遲早會離心。如今沒了他和四皇子從中斡旋,三皇子眾叛親離是遲早的事。


    “我以為他會來求我的。”丁了了笑笑,“他身上的毒還沒解呢,如今距離應該換藥方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想必他這段日子也不怎麽好過。”


    日子不好過,就更容易瘋狂,更容易失誤,更容易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陳七咧嘴笑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難怪最近傳來的消息說他越來越不像個人樣了,原來還是你的手筆。”


    “你有那邊的消息?”丁了了驚問。


    陳七仍舊笑眯眯:“有啊。最近三皇子府派到北疆來的人像耗子似的一波又一波,我怕他們跟那隻鳳凰一樣來聒噪,所以半路上都給處置了,順便問出了很多有趣的消息!”


    丁了了看著他,一時啞然。


    她還以為三皇子這個人頗有些硬氣,沒想到竟是陳七從中作梗。被他攔下的那些人裏不知有多少是替三皇子來求藥的、又有多少是來捉她的,竟都糊裏糊塗落到了陳七的手裏。


    一時竟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陳七對自己無意間做的這件“好事”很是得意,抬著下巴笑道:“所以我與娘子心有靈犀!雖然娘子沒有吩咐我,但我做的都是娘子希望我做的事!”


    說罷順勢往丁了了身邊靠了靠,嘻嘻笑:“你給他下的毒很厲害吧?他現在毒發應該是什麽樣兒?”


    “陳七,”丁了了轉過頭來看著他,“那好歹是一位皇子,你就算不念舊主,身為人臣也該對他有最起碼的尊重吧?”


    陳七搖頭:“他不配。而且他也不是‘舊主’,我隻認四殿下一人為主!”


    忠君的人,通常都會終於皇家,極少有說隻尊一人為主的。這樣看來,陳七的的確確離經叛道,並不是什麽中規中矩的臣子。


    恰好,這也是丁了了所希望的。


    於是在陳七的軟磨硬泡之下,四皇子終於作出了讓步,同意閆鳳與韓大都督一起掌管軍務。


    但韓大都督是書呆子脾氣,不好說話,這件事少不得還要親自囑咐他。


    四皇子隻得召了韓大都督來,讓他跟閆鳳麵對麵一同斟酌這件事。事關大安邊防,誰也不能掉以輕心。


    韓大都督聞訊匆匆趕來,第一句話就是:“要麽他滾,要麽我死,沒有第三條路!”


    竟是連四皇子的麵子都不肯給。


    四皇子一臉無奈,隻得向陳七挑眉示意:你自己去說服他好了。


    陳七向閆鳳指了指,又指門口:誰的事誰解決,你自己要上戰場,沒道理讓旁人替你求這個機會吧?


    閆鳳氣得臉色鐵青,眼看韓大都督已經下馬進門,又隻得擠出笑容迎了上去。


    “韓大都督,我奉三殿下之命……”他滿臉堆歡上前要接韁繩。


    韓大都督躍下馬來,反手把韁繩甩給士兵,冷聲:“三殿下,是誰?”


    閆鳳大怒:“你想造反嗎?!”


    “不是我想造反,”韓大都督冷笑,“是你閆大人想造反!你奉旨駐守西南,卻擅離職守千裏迢迢跑到北疆,開口就要兵權,是何居心?”


    他個頭不高,身形頗有些瘦弱,偏偏說話聲音極其洪亮,震得帳篷嗡嗡作響:“這是兵權!動輒關係到數十萬人性命,往大處說更是關係到天下安危,你卻像乞丐似的伸手討要,你當這是一碗飯嗎!”


    “是啊,”陳七涼涼地在旁接道,“見過討飯的討錢的討破衣爛衫的,還真沒見過張嘴向別人討兵權的——這得多大的臉啊!”


    閆鳳被他兩個一唱一和氣得唿唿喘氣,又向前跨出兩步,脊背也挺直了:“我並非張嘴討要,我有三殿下的密令!”


    “三殿下,”韓大都督皺眉,“是誰?”


    竟是又把先前那句最大逆不道的話問了一遍。


    三殿下是誰?大安邊城的將士素來隻奉皇帝一人的旨意,就算是皇子來了也不能隨意指手畫腳,怎麽如今隻憑三殿下一道密令就可以強行換掉主帥了?


    三殿下不是大安的臣子嗎?


    閆鳳是武人,自認吵架贏不了韓大都督這樣的書生,幹脆便不同他吵,隻從懷中掏出三皇子的密令來交給他:“北疆將士大多原本便歸三殿下調遣,此事是陛下當初明旨安排的。如今三殿下要求換將,也是合情合理。”


    韓大都督接過密令看了一眼,隨手就甩了迴去:“本督不認得三殿下的私印,無法判知真假,故不能從命。”


    “你、你敢抗旨!”閆鳳大怒。


    韓大都督笑了起來:“閆大人,隻憑你剛才說的五個字,本督就可以當場斬了你,砍你的人頭封個盒子送迴京去!”


    三皇子離著那把椅子還有十萬八千裏呐,此刻就把他的密令成為“旨”,這是生怕“大逆”的罪名在三皇子的頭上壓得不實落嗎?


    閆鳳自知失言,臉色漸漸漲得黑紅,吭哧吭哧又道:“你無官無職,原本無權調度北疆將士,真要論起來,第一個大逆不道的就是你!”


    “這個,我認。”韓大都督道。


    閆鳳驚訝地張了張嘴。


    韓大都督坐了下來,露出冷笑:“我以布衣之身接掌北疆,當時便知道這是大罪。然事急從權,不得不如此。事後若陛下要定罪,我自然甘心伏誅。”


    “但是,”他看著閆鳳又說道,“我有死罪在身,並不代表你就無罪、三殿下就無罪。”


    說罷這句他又看看陳七,最後轉向四皇子:“殿下,我不同意換將。如今北疆局勢事無巨細隻有我最清楚,除非番賊退迴他們老家再不來侵擾,否則我不會將兵權交予任何一人!”


    “孤知道你對北疆邊防的用心。”四皇子歎道。


    邊防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兒僥幸。隻要這個閆鳳有萬分之一的危險,他就要拿出萬分之一萬的堅定來,毫不客氣地將他拒之門外。


    韓大都督的執拗,就是四皇子也沒有辦法,隻得又看向陳七。


    你看,說服不了他吧?


    陳七迎著四皇子似無奈又像是如釋重負的眼神,笑了:“有韓大都督在,大安邊境無憂矣!”


    “你也不用說好話!”韓大都督睨了他一眼,“我看你未必是個心術端正的!這個閆鳳明擺著來者不善,你為何還要收留他恁久、為何還要召我來見他?你知不知道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我知道我知道,”陳七以手扶額慌忙附和,“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但閆大人這件事,其實可以通融通融……”


    “不能通融!”韓大都督一口否決。


    陳七被噎了一下,頓覺無奈,又迴頭向閆鳳攤了攤手:“閆大人,恕我愛莫能助。”


    這意思就是不管了。


    本來嘛,他自己也是無官無職的白身,的確管不到韓大都督的頭上。他隻能從旁勸說,而韓大都督若不願,他就沒有辦法了。


    閆鳳沒想到自己等了兩個多月等來的是這樣的結果,當下氣得吹胡子瞪眼,把一身官威都擺了出來。


    可惜在場的四皇子身份尊貴不懼任何官威,韓大都督脖子很硬完全不怕死,陳七又糊裏糊塗仿佛不知道“官威”是什麽。所以閆鳳煞費苦心地擺了半天架子,最終竟無一人搭理。


    還是陳七善良地打了個圓場,道:“實在談不攏,咱們隻好找一個折中的辦法——既然閆大人有心殺敵,不如就先委屈在韓大都督身邊做個尋常兵士如何?”


    四皇子也點頭:“此議甚好。韓大都督小心謹慎,孤也很難相信三哥會千裏迢迢從西南調人過來。不如閆大人先上戰場,事後韓大都督若相信了你,再慢慢移交兵權也不遲。”


    意思就是大都督的位置不會讓出來,讓他去當一個尋常的士兵……


    閆鳳覺得一身的血都在燒,不是因為即將上陣殺敵熱血沸騰,而是身為一名被人戲弄的將領而感到屈辱、憤怒,又無可奈何。


    他早已經知道北疆將士不奉三殿下了。此刻陳七這些人虛情假意的地勸慰他、安撫他,他卻隻想冷笑。


    三殿下與四殿下當初何等親密,不拘三殿下吩咐了什麽,實心眼的四殿下都乖乖聽從,哪怕明知最後會讓他吃苦頭……誰知如今竟落到了這個地步。


    四殿下的眼裏,不再有三殿下了。


    於是這寬闊的北疆荒原就成了閆鳳的“矮簷”。他很費了一番力氣才咬住了牙,沉沉開口:“好。我願意從尋常士兵做起!隻要大都督允許,我必定立下戰功,遲早會讓您老刮目相看!!”


    韓大都督攥著桌角的手緊了一緊。隨後露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閆大人的雄才大略,在下早有耳聞。請你來營中做一個尋常士兵,實實是委屈您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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