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命留下?在場眾人都有些犯傻。


    怎麽就到了這一步了?


    正常流程不應該是長輩擺事實講道理讓這兩個不懂事的孩子認清現實、全村父老跟著連哄帶勸讓孩子明白長輩的苦心,然後兩家合為一家孤兒聽從長輩獻出房產接受庇護然後皆大歡喜地過日子嗎?


    這次怎麽不一樣?因為當事人是個傻子嗎?


    如今這個傻子看上去倒是不太傻了,但她身邊卻多了個一看就很傻的男人……


    哈,男人!


    丁文義一拍巴掌,拔高嗓門叫了出來:“丁了了!我是你親叔!你小小年紀學得六親不認,是指望外人能供你吃供你穿、慣著你無法無天?!”


    他著重強調了“外人”兩個字,目光往陳七那邊一瞟,果然圍觀諸人立刻就恍然大悟了。


    對嘛!咱們臨溪村世代淳樸,什麽時候出過這麽大逆不道的事?這傻女當然是被外人給蠱惑了!


    那個小白臉!那個小白臉!!


    看熱鬧看得正歡的陳七忽然被幾十道視線刺到身上,嚇得他嗷地一聲蹦了起來:“幹什麽幹什麽!欺負完了我姐姐又來欺負我嗎?”


    丁文義不理他,仍舊盯著丁了了:“你什麽時候多了個這麽大年紀的弟弟?”


    “誰年紀大誰年紀大?”陳七越發氣得嗷嗷叫,“本少爺正青春芳齡一十八!你個禿毛的糟老頭子指哪兒嫌棄本少爺年紀大?!”


    丁文義下意識地抬手捂了捂額角那一小塊光頭皮,聽見身後不知誰的笑聲忙又羞惱地放下手,冷笑:“憑你是哪家的少爺、憑你芳齡十八還是八十,你蠱惑我的侄女、摻和我家的事,見了官也是你沒理!”


    對呀對呀!人家自己家裏的事哪裏輪到外人來指手畫腳啦?眾人紛紛附和七嘴八舌。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悄悄退到角落,在小孫子的胳膊上一捏一推,朝著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


    那孩子就飛也似的跑了。


    丁了了看不見這種小動作,卻也知道她自己此刻是落了下風了。


    村裏這些老滑頭果然是見慣了事的,有的是手段對付她……哪怕什麽也不做,不理、不看,就當她是個胡鬧的孩子放在一旁晾著,她能怎麽辦?真衝上去殺人嗎?


    今日除非真的見了血,否則她就算躺在門口攔著路,丁文義也會若視若無睹地扛著桌子從她身上跨過去。


    小孩子不懂事嘛,所有人都會替他說,跟小孩子較什麽真講什麽理?不用理她不就完了?


    丁了了心發寒手發顫,咬牙迴頭看陳七,卻見那小子雖然一臉焦躁,眼中卻還帶著笑。


    “我說,”他雙手撐著木棍看向丁文義,“二叔,你這就有點欺負人了呀!你侄子我遠道而來,你老人家沒有半點兒歡迎之意不說,還這麽兇巴巴的,這是哪裏的待客之……”


    “待客之道嗎?”人群後方一聲冷笑傳來,明明並不響,這滿街的喧嘩卻霎時像被一隻大手壓了下去。


    丁了了攥住尖刀轉過身,就看見人群嘩啦啦分開兩邊,讓出了足有三尺寬的一條路。


    一個身形高瘦脊背挺直的白須老者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搭在一個孩子的肩上,慢慢地走了過來。


    “四太爺!”眾人異口同聲地喚。


    這老者當然不是全村所有人的太爺,但由於年紀大輩分高,村中大事一概由他決斷,所以“四太爺”這個稱唿漸漸掩蓋了原本的親疏遠近,成了全村男女老少對他共同的尊稱。


    此時四太爺拄著拐杖腳步穩健,在全村人的恭敬中走到籬笆牆前,看著陳七:“你既自知是客,就不該插手我臨溪村的家務事;你若說你是文義的侄子——臨溪村什麽時候添新丁了,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有什麽奇怪?”陳七挑眉,好看的丹鳳眼斜斜瞅他:“我又不是你的兒子!”


    “你放屁!”四太爺的幾個孫子同時蹦了起來。


    陳七麵色驚恐後退兩步抬手捏住鼻子,餘下三根手指扇呀扇:“沒有呀不是呀不要冤枉我呀!我年輕俊美風度翩翩怎麽會放屁!——是不是二叔放的?他老人家剛才扛著我姐姐家的桌子呢難免累出屁來……”


    “住口!”四太爺氣得雪白的胡須亂顫:“我臨溪村敬你遠來是客,你若自己不尊重,可別怪老夫命人打你出去!”


    “打出去”這個威脅嚇到了陳七,他瑟瑟地縮縮脖子,賠笑:“太爺說笑了,我這人別的好處沒有,從小到大就占了一個‘乖’字兒,我哪裏敢對您不尊重嘛!都是二叔他欺人太甚,要逼死我姐姐!”


    話題終於迴到正常的地方來了,眾人莫名地都鬆了一口氣。


    四太爺沒有再追究什麽兒子孫子哥哥姐姐,隻看向丁了了,麵色沉沉:“你,真要跟這個男人一條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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