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知道她沒有什麽資格在身經百戰的洪奕麵前教導她怎麽樣對待感情,也知道即使她說了一噸金玉良言在陷入愛情的女人麵前也如同排泄物。隻能迴頭靜靜看著她,看她神采飛揚講述關於馮桓的一切。


    他的身材如何穠纖合度,他的容顏如何耐看俊美,他的床技如何動靜得宜,他如何霸氣迷人,他如何體貼溫柔……她從未聽到洪奕用這麽多溢美之詞,像一個從未見過世麵的小女孩,訴說著心目中的神祗。


    “你知道嗎?他身上有著我所沒有的卻期待的一切。就好像上天給我送來的最完美的男人。”洪奕的眼睛裏閃著光,“而他那麽能控製我們之間的節奏,我這麽多年沒有試過讓對方帶著走了。”


    明夷聽著,心裏已經有些怪怪的滋味,調笑道:“是那事情的節奏嗎?那真是很少見了。”


    洪奕一臉認真:“不是,是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想讓他留下休息,我好看著他睡。他說怕我看膩了,來日方長,便走了。”


    明夷腹誹著,不知道這遊俠是不是後半夜還要去找什麽舊相好,還是有殺人越貨的勾當要做。但不能說,說了,傷人。


    洪奕見她沉默,摟住她肩膀:“不為我高興嗎?我很開心,真的,無論未來如何,此刻,他讓我有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明夷清楚了自己為何不是滋味,她嫉妒,是的,不管這個遊俠是怎樣的人,此刻洪奕的幸福是真實的。她太明白,對於感情經曆豐富的熟女,掏心掏肺去愛一個人,去被一個人深深吸引是多麽難。這種不考慮對方經濟能力、無視未來和安全感,隻是難以克製去愛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恐怕一生都遇不上了。


    “我為你開心。”明夷正視她,“誰知道明日如何,隻要此刻開心就好。但答應我,為自己保留一些,不要受傷。”


    洪奕把頭埋在她頸項:“好,哪怕受傷,你相信我會站起來。”


    明夷眼中酸酸的,為這種宿命感,也為自己。她,還沒找到這種能讓她奮不顧身的動力。


    聊了會兒,葵娘已經換了衣衫前來,一身的鵝黃,顯得更加柔嫩可人。


    “紅依姐姐,麻煩你給我上妝了。”葵娘已從昨夜的驚嚇中徹底恢複,依然如歡快的小鳥一般。


    明夷暗暗羨慕她的年輕,能夠沒心沒肺。一夜沒怎麽睡好,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生鏽了。想起還得安排巡花宴上拾靨坊的攤位,連忙告辭。


    待明夷迴到東市,整個東市已經煥然一新。


    巡花宴的長桌從街頭排到街中間兒,正好到長安居門口。一群人端著碟子從長安居內魚貫而出,碟中都是一些常見的涼菜。


    明夷正驚異著,恰好殷媽媽從馬車中下來,走到長安居門口,遇見她:“你到了?拾靨坊的位置我給你安排在街中間,靠著主花亭,離你店鋪也不遠。”


    明夷謝過她的悉心安排,便問出自己的疑惑:“巡花宴是與長安居一同合作嗎?”


    殷媽媽搖了搖頭:“長安居位置最好,且有東市最大的廚房,往年我們都是花錢包長安居一天,而後另聘廚子用他家廚房出菜。今年不同,這長安居已經易了主,隻是招牌還沒換,也未重裝。”


    明夷聽到一半便興奮起來:“是容異坊的夏娘子買下了嗎?”


    “明夷你的信息果然靈通,我都是前日來包場時才得知。”殷媽媽笑道,“恰好夏娘子當時在場,便立即拍板,免費提供廚房和廚子,為巡花宴出一份力。之前在邢卿口中聽說過,聞名不如見麵,她真是個利落爽快的奇女子。”


    明夷聽自己欽佩的殷媽媽稱讚與自己一見如故的夏娘子,臉上頓覺光彩:“我與她也有數麵之緣,她著實玲瓏爽直。”


    殷媽媽指點了拾靨坊攤位的位置,果然就在行露院主花亭旁,將為明夷代為置辦的米麵交托給她,便去長安居內安排去了。


    明夷快走幾步,迴到拾靨坊,連山正倚門等著她,見她來,一臉欣喜:“娘子一早去了何處?終於見到娘子了!”他自知問得逾矩,漲紅了臉,解釋道:“連山怕娘子出事,好生擔心。”


    明夷笑了笑,撫慰他:“是我不好,沒留下個信兒。出了點事兒,我去了行露院一趟,晚會兒再和你說。新品做好了沒?”


    連山點頭:“兩色胭脂與口脂都做好了。”


    明夷拿了一隻來看,配上了林昭的畫,顯得十分精致高貴:“今日就不用在店鋪裏售賣了,店內貨物未足,開鋪反而會令客人失望。你將新品帶著,去我們的施米攤出售就好。而後將錢款捐贈出來。”


    連山雖不很明白,不敢多問,利落地搬出新品,關鋪,隨明夷往街中走。


    再迴到自己的攤位,明夷眼前一亮,原本簡單的木桌上鋪上了一張藍色的緞子桌布,用金線在正前方繡上了拾靨坊三個大字。殷媽媽做事實在太為周到,明夷暗暗佩服。


    眼看著長安居內端出各色水果,而後是熱菜和各種蒸餅,湯餅。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躍躍欲試,隻是桌上並無餐具,人們隻能麵麵相覷。


    幾聲鑼聲響起,兩輛馬車停到街頭,車上下來的正是昨日簪花的八位花魁。圍觀人等自動站到一邊,花魁們魚貫而入,衣著豔麗,妝容華美,正如一片冬日蕭瑟的樹林中突然百花盛開,點亮了整個東市。


    八人均勻站立到長桌一側,身邊各自站一位小廝,手上拿著托盤,盤中有竹箸與瓷勺。花魁們則將懷中一襲錦帕攤開,捧在胸前。


    路人取箸與勺,而後在錦帕上隨意丟幾文錢,便可入席享用美食。明夷還未來得及走到洪奕麵前,已經被人群擠開。一眨眼,長桌已經坐滿了人,花魁們手中也已沉甸甸滿是銅錢,另有小廝將銅錢收攏,在長桌尾部,街中央的主花亭中。


    花亭內,冒著熱騰騰的蒸汽,來自大鍋裏的熱粥。桌上擺著小袋兒的米麵,幾位小娘子負責為排隊的人派發,每人一碗熱粥,一小袋兒米麵,再加十個銅板。花亭外,長長的隊伍從街中排到街尾,看不到盡頭。


    取完的人,到拾靨坊桌前,還可在桌上的米袋中再添一勺到自己袋中。明夷發現,領米的人和自己想象中不同,都是安安靜靜,在她的米袋中輕輕舀半勺,而後都千恩萬謝,這場景,令明夷眼中始終盈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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