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


    一望無際的大洋上,一艘蒸汽輪船正在全速前進。


    這巨大的鋼鐵造物上,高聳的煙囪噴出烏黑的濃煙,在天空留下一條長長的墨跡。


    嗚!


    汽笛聲響徹天空,輪船的速度漸漸放緩,輪船乘風破浪時打出的雪白浪花慢慢變小。


    “嗯?減速了?”


    甲板上,荊子棘本悠閑的靠在欄杆上望著這天水相接,浩浩蕩蕩深不可測的大海,奇怪的發現身下巨輪速度正逐漸放慢。


    荊子棘身後有幾名年輕的夏族侍者侍女,他們中當先一人聽到這話,立刻微微躬身道:


    “是,荊大人。新漢快到了,這裏是新漢近海。這片海域頗多暗礁亂流,因此現在要放慢速度謹慎航行。”


    這聲音清脆婉轉中帶著點柔媚,荊子棘迴頭望去,不出意外的看見先前開口的是侍女中姿色最佳的一人,他點點頭迴道:


    “原來如此。”


    見這位年輕的不可思議的術士毫不在意的將目光繼續投向一望無際的大海,這年約雙十雙腿修長,瓜子臉蛋頗為嫵媚的年輕侍女心中不由得有些泄氣。


    她是這新漢大使館中侍女的領班,平時見多識廣,頗有接待貴人的經驗,因此關於術士的信息較常人知道的更多。


    她以前所見過的最年輕術士至少也有十八九歲,而這名叫荊子棘的少年年僅十五就修成術士,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且韓大使黎柴二位參讚三位術士大人都對這少年頗為尊敬,這其中透露的信息引人深思。


    這女子打聽到這少年是津門港出身,且是情竇初開知慕少艾的年紀,因此刻意打扮流連這少年身前多作暗示,卻沒想到這少年術士毫無反應,心中也很是無奈。


    “這裏不用你們了,下去吧。”


    荊子棘看著前方海麵上大群的海鷗靈巧的在空中翱翔,對身後這女子的心思心知肚明,也不多說,隻是淡淡吩咐著。


    “是。”


    一眾侍從們不管內心有什麽盤算,但這少年貴人下了命令,都隻能應聲退去。


    自十日前,他連殺巡術司術官,再殺孫長勝,施法迷了那城防營千總武照後又去報了父母之仇,他登上新漢大使館安排好的這船遠渡新漢,明顯能感覺到韓立業等人對他的態度遠超從前,甚至專門安排一批侍從隨時聽他調遣。


    身為一階術士,憑借一人之力在津門港作出如此大事,武力心性缺一不可,實是人傑。


    享受這些自然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這就是力量的滋味啊,真是不錯。”


    荊子棘笑著自言自語。


    隨著一眾侍者腳步聲遠去,他抬頭望向甲板另一側,那裏有一名身著西式呢製大衣的男子遠遠站著,此人神色猶豫,一副要上前卻又不敢的模樣。


    荊子棘也沒功夫等著人鼓起勇氣,他抬起手衝著那人揮了揮,示意他過來。


    那人見狀,慌忙小跑了過來,在荊子棘身前站定,雙掌相疊躬身作諸夏古禮:


    “小人張正,拜見荊大人!多謝荊大人當初不殺之恩。”


    “免禮,起來吧。”


    聽了這話,這臉上有著刀疤相貌猙獰的中年夏族男子慢慢的直起身子,抬頭看向麵前這少年貴人,心中頓時一震。


    這少年容顏清俊倒在其次,關鍵是他眼神平靜深沉,姿態從容鎮定,這氣質讓他立刻想到了曾經遠遠望見的大崇高官。


    不,那些官府貴人的氣勢源於朝廷官位和規矩,頗有故作姿態的嫌疑,而這少年並未矯揉造作,隻是自然而然的站著,卻有股叫人動容的威勢。


    “這就是偉力歸於自身的術士嗎?”


    前大崇密探心中喃喃自語,一時間為這少年氣場所折,嘴唇微動卻說不出話來。


    荊子棘撇了這人一眼,也知道這人來意,混不在意的安撫道:


    “我當日既然沒殺你,日後也不會為難你。”


    聽了這話,張正如蒙大赦,長出一口氣,點頭哈腰的感激道:


    “謝大人,謝大人。”


    “不過我倒是對你有些好奇,大崇不會放過你們這些密探,它本就打算把你們這些工具用完就丟。”


    “你竟然能意識到這點,那晚我屠了紅樓後你竟第一時間逃去新漢大使館,倒確實叫我刮目相看。”


    荊子棘想到先前黎長生和他所提,轉頭對這刀疤臉的中年人問道: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這一切的?”


    張正剛剛得到荊子棘的安撫,心中很是輕鬆,聽了這話,忙不迭的說著:


    “迴大人,小人當初曾經在軍中當差隻是做個小伍長,後來上頭安排去當了密探,和那些地痞混混打交道,漸漸腦子也就靈光,逐步注意到很多日常沒發現的事情。”


    荊子棘微微一怔,轉過頭第一次正視這人,若有所思的問著:


    “譬如?”


    “迴大人,自從小人當了密探,日常和那些黑幫是打了很多交道。他們實是下三濫,但是從最底層的混混到頭目還是有些差別。”


    張正眼神微凝,根據記憶中的內容一一解釋道:


    “最年輕的小混混,往往喜歡講什麽兄弟義氣,這種人往往活不長;而那些混混頭目對於手下小弟都喜歡說什麽我們是兄弟,以義氣為由半命令半鼓動前者去以身犯險。”


    “噗……”


    荊子棘聽到這已經明白過來,哈哈笑道:


    “然後等手下那批年輕混混死的差不多了,有運氣好的活下來成了老混混,也就油滑了,等他們成了頭目,又開始用義氣為由鼓動小弟去送死?”


    “大人明鑒,就是這樣。”


    張正作心悅誠服狀。


    “有趣,有趣,你能從那些現象裏思索出官府對你們的態度,也確實是難得。”


    好不容易笑停了的荊子棘對這人點了點頭:


    “下去吧,別忘了你這命是新漢從大崇手裏救下的。”


    “是,新漢大恩大德,小人不敢或忘。”


    說著這前大崇密探又行了一禮,這才弓著背慢慢離去。


    目送著這人離去的背影,荊子棘又想到這幾日船上新漢侍從們對他的恭敬態度,歎了口氣:


    “這就是小人物啊。”


    “哪怕我恢複了前世記憶,如果沒這係統相助,恐怕早就死了。”


    想到這,他又抬頭望了眼遠去的張正背影。


    “能從黑幫的那點破事想出這些東西,這人也算是有點智慧,還有那個巡警局的張遠慶,聽黎參讚說那人其貌不揚,卻可以從有限的巡警局消息裏推測出紅巾幫就是官府密探,也真是難得。”


    “偌大大崇,還有多少這樣的人才被埋沒呢?”


    想到這,荊子棘微微一歎。


    這時,蒸汽輪船助理的煙囪上冒出滾滾黑煙,船身發出“嗚嗚”的汽笛聲。


    海麵水天一色,煙波浩渺,荊子棘極目向前望去,隱隱見到陸地在遠處若隱若現。


    “夏族之國新漢到了。”


    他微微一笑,心中第一次輕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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