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港碼頭區,五日後的傍晚。


    太陽已經快落下,原先的金光此時成了暗紅的血光,稍微靠近的流雲也染成血紅色,映照著波光粼粼的大海,將其映成一片通紅。


    機械研討會的學員王佳俊正往租住的廉價公寓走去。


    他同荊子棘一樣,也是父母雙亡,所幸在津門港還有些親戚,父母也遺留了點人脈關係,他隻要踏踏實實的做工總能活得下去。


    此時天色不早,碼頭區的大部分商店已經打烊,還有些小商小販在路邊支個小攤子叫賣著吃食。


    “新鮮的炸魚!快來嚐嚐啊!”


    “祖傳秘製大肉餅,還送秘製涼茶一杯,快來看看啊!”


    ……


    街道上有不少剛剛下工的水手和搬運工走過,他們幹了一天的體力活就想吃點這種東西,立刻三三兩兩的到攤子前問價。


    咕……


    王佳俊聽到自己肚子叫聲,腳步不由得放慢,然後咬了咬牙,又快步往前走去。


    “不行,還要攢錢買書,忍住,忍住,王佳俊你可以的!”


    他為了讓自己不想那些美味的食物,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向別的方向。


    “會長可真美啊……”


    “今天會長派人來問,願不願意去她家做機械學徒,收入也是一個月十塊銀角,包吃住……”


    “她是不是對我有意思啊……我要是答應了她會不會看不起我……”


    思維開始放飛的王佳俊忘了剛剛看到的美味食物,嘴角露出呆呆的笑容。


    習慣性的轉身進了條小巷子,這是去他租住公寓的近道,已經走了快一年,從來沒遇到過危險,他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小巷子裏走了一段路,王佳俊途經一個小岔路口,突然有兩道人影向他衝了過來,一人瞬間抓住他的左手然後用力一轉,他左臂劇痛襲來,慘叫著彎下身子。另一人立刻拿一張濕巾按在他口鼻上,王佳俊拚命掙紮,不自覺吸進了這濕巾的液體,一陣睡意襲來,沒多久就昏死過去。


    “快,別讓人看見!”


    拿著濕巾身著便裝的王強立刻說道。


    王平立刻抱起王佳俊,兩人快步走到小巷子出口,隻見這巷子口停著輛棕色蒸汽車。


    王強先走出去四下張望,見四下無人,立刻做了個手勢,快速打開蒸汽車的後備箱。


    王平會意,立刻上前把王佳俊塞了進去。


    兩人上車,發動機發動,開車揚長而去。


    ————


    遠處的一個小土坡,一個矮胖的身著樸素便裝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上黃銅打造的單眼長筒望遠鏡,迴憶著剛剛透過望遠鏡看到的畫麵,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王強,王平,你們父子可真是一模一樣的蠢。”


    這人是捕頭王強手下的老巡捕張遠慶,此時的他完全沒有在巡捕局時候一幅唯唯諾諾的老好人模樣,眼神冷靜,氣質鎮定而從容。


    他飛快收縮好手上價值不菲的黃銅望遠鏡的鏡筒,將它放入身旁的手提箱中,然後拎著箱子就下了這土坡,沒走多遠就見前麵停了輛蒸汽車。


    開車,進門,打開箱子,取出其中體麵的衣物,換上。然後將脫下的便裝放好,又拿出頂假發戴在頭上,取出眼鏡戴好。


    這矮胖還有點輕微禿頂的中年人瞬間搖身一變成了富商打扮,然後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出了碼頭區,進了商業區,蒸汽車一路前行,隨著道路兩邊建築逐漸變得西式風格,張遠慶在一處西式餐廳前將車停下,然後下車進了餐廳。


    “這位先生,請問……”


    餐廳門口的侍者正開口進行著例行問候,就聽到眼前這矮胖富商微笑開口道:


    “我朋友已經到了,不用麻煩你了,謝謝。”


    說完這話,張遠慶快步走向了餐廳角落。


    這角落處的餐桌後已經坐著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一身黑衣,皮膚黝黑,五官端正,梳著大背頭,身旁放著個手提箱。


    張遠慶在他麵前坐下,年輕人揮了揮手:“點餐!”


    侍者快步走了過來,躬身問道:“兩位客人需要什麽?”


    黝黑年輕人說道:“我要杯朱古力,一份牛排,一份奶油蛋糕。”


    張遠慶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肚子,接道:“一份水果沙拉,一份烤雞胸肉,一杯檸檬茶。”


    “好的,請稍等。”侍者微微一禮後退下。


    兩人同時微微扭頭,眼角餘光環顧了下四周,見附近無人,又同時對視一眼。


    張遠慶立刻咬詞清晰的快速說道:


    “巡捕局治安司捕頭王強和巡捕兼其子王平這五日有異常行為。三日前,我正式確定其行為有異;二日前,我跟蹤後發現他們入夜後開車進入巡術司;剛剛我跟蹤他們發現他們綁架了一個碼頭區的年輕人,把他塞了後備箱,後開車離去,推測應是去了巡術司。”


    “繼續追查,如有發現,立刻聯係我。”


    黝黑年輕人點點頭,然後就說了些不著邊際的閑聊的話。


    張遠慶也配合著閑扯。


    等侍者上完菜,兩人用完,立刻離開了餐廳。


    張遠慶開車離去,這黝黑年輕人則提著手提箱進了旁邊一處人流湧動的商場,裝作內急進了公用盥洗室,進了單人間,打開箱子,取出其中衣物,快速換了身行頭,然後閉目凝神片刻,其黝黑皮膚竟然慢慢變的白皙,然後複又變得暗黃。


    他又拿出隻單片眼鏡戴在左眼上,走出了盥洗室,出了商場,揮手叫了輛三輪車。


    “去新漢古玩商場。”


    他吩咐道。


    一個小時後,三輪車到達目的地,他下了車,付清車資。此時已經入夜,等三輪車走後,他快步走進無人的角落,手在麵上一抹,皮膚變得白皙,又取下眼鏡,然後快步往新漢大使館走去。


    這人腳力奇快,沒多久就進了大使館。


    “黎參讚迴來了?”


    立刻有門衛問候道。


    “嗯。”


    這人正是新漢大使館參讚黎長生,他微微點頭,快步上樓走到大使的辦公室門前。


    咚咚咚。


    聽到敲門聲,新漢大使韓立業放下手頭文件,說道:“進來。”


    見進來的是黎長生,韓立業精神一振,立刻說道:


    “長生迴來了,快坐下,那個巡捕局的線人約你過去都說了什麽?”


    黎長生坐在韓立業的對麵,快速把之前韓遠慶傳達的事情重複了一遍。


    韓立業聽完,大喜,冷笑道:


    “那術士果然是大崇巡術司的官府術士,嗬,竟然抓活人來修習邪法,真是喪心病狂!好!好!好!此賊如此倒行逆施,真是天助我也!”


    黎長生也微微點頭:“那張遠慶確實是個人才,竟然一個人能查出這事,真是幫了大忙。”


    “聽長生你說那張遠慶是軍伍出身,從軍中退伍後官府安排進了巡捕局,這底層巡捕一當就是這麽多年?”


    韓立業頗有興趣的問道。


    黎長生肯定的答道:


    “沒錯,而且此人頗有才幹,在張正投靠我們前,張遠慶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就根據巡捕局收集到的消息,斷定紅巾幫絕對是津門司安插在黑社會的密探。”


    “真是人才啊。”韓立業聽到這,歎了口氣,繼續問道:“這人如此才華,怎麽會還是底層呢?”


    “問題就出在此人太有才能上。雖然這人平時已經刻意藏拙,但是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有才能者,和庸人思維方式不同,雖有意掩飾,但在和其同僚的日常閑聊中,還是會有所暴露,因此其上司和同事都發現此人才幹不俗。”


    “大使你也知道,同等位置和資源的情況下,庸人能力有限,麵對這種有才能者根本不堪一擊。因此為自身利益考慮,他的同僚詆毀他,他的上級也嫉恨此人才華,絕不會給這人往上爬的機會。”


    “雖然張遠慶是夏族出身,雖然夏族人在這大崇最高也隻能位居八品,但是以他的才情連捕頭都當不上原因就是這個了。反倒是有些善於溜須拍馬察言觀色的小人,輕而易舉踩到了他的頭上,他也是因此對狼蠻子的大崇徹底死心,才投奔了我們。”


    “嗯。”韓立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問道:


    “這人已經開始在巡捕局的巡捕裏散播紅巾幫是黑手套的事情了?沒被發現吧?如此人才就這樣折了可不好。”


    “現在還沒有,不過他已經做好消息遲早會傳到上層耳朵裏的心理準備,因此他已經把家人送到我們這裏,人也已經隨時準備跑路。”


    “但是如果事發,能不能成功跑掉真是兩說,他已經做好用自己的命為兒子換一個前程的心理準備。”


    黎長生歎息著說。


    一聽這話,韓立業沉默,良久才說道:


    “過幾日就安排此人和他家人去新漢吧。此人是我等同族,又如此人才,一來損在這可惜;二來,也可以讓這人做個表率,讓這大崇官府裏和他一樣懷才不遇的人看看,我們新漢是多麽求賢若渴!”


    “大使英明!”


    黎長生起身,躬身一禮,心悅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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