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隆的皇宮並不大,從正門走到三大殿後麵的禦書房,不過是一炷香的工夫。


    桑次輔和東陽郡王雙雙黑著臉,特別是桑次輔,年紀不小,幹瘦的身子卻健步如飛。


    “舅父,慢些。”圓潤的東陽郡王哀求道。


    東陽郡王妃是桑次輔唯一親妹的頭生女,小時候桑次輔稀罕的不得了。


    嫁給這位郡王為妃後,桑次輔隻好漸漸與其疏遠。


    東陽郡王長的很高,人到中年又發了福,身形巨大,走路反而沒有桑次輔這樣的精瘦老頭利索。


    “哼!”桑次輔一甩衣袖,半點不給顏麵。


    因為宮門口遇到的時候,他就勸告東陽郡王先迴去,這事他先與陛下分說。


    但這胖子就是不答應,非要跟他一起覲見。


    這麽一來,陛下還不懷疑他們串供嗎?還怎麽信任他?


    東陽郡王也不傻,他要是走了,由著這老頭說,那他東陽郡王府還能有好?


    是親舅父沒錯,所以坑起他來,老頭從來不手軟。


    舅甥倆雙雙跪拜在禦書房地板上,趙泰居高臨下望著,本來平靜的心又漸漸浮躁。


    “朕不要聽解釋,朕要聽事情的經過。”好一會,趙泰道。


    解釋,他可以說一堆,經過,他知道的真的不多,東陽郡王望向桑次輔,意思很明顯,你說。


    桑次輔沒有推脫,娓娓道來。


    原來桑蕊月六歲那年跟著桑二爺到江南上任,常常住到江南俞家。


    俞家是桑次輔的母家、桑次輔唯一親妹也是嫁迴的俞家,所以東陽郡王妃正是姓俞,是俞家的大姑娘。


    王妃那陣子也帶著兒女們迴俞家小住,一來二去,就很喜歡桑蕊月,鬧著要訂下小小的桑蕊月做兒媳。


    於是兩家就口頭約定了,因為孩子還小,沒有正式走儀式。


    在桑二爺收到調令,即將迴洪都任職時,帶著兒女正式去俞家辭行。


    大人們行禮客道的時候,一不留意,桑蕊月就不見了。


    兩家的人和衙門的人一起尋找了半日,在天將黑時,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桑蕊月。


    原來在俞家門口,桑蕊月看見幾個小乞丐,就偷偷拿了點心送給他們吃。


    跟著小乞丐的幾個大乞丐見沒人注意就擄走了桑蕊月,這些小乞丐有的也是被拐賣的,桑蕊月這樣的漂亮小姑娘可以賣不少錢,醜的也可以帶在身邊行乞。


    後來桑蕊月大病一場,整個人就不太正常了。


    桑二爺很看重這個長女,就以為她是燒壞了腦子,把人拘在家裏慢慢教就好了。


    桑二爺迴到洪都,應酬多,慢慢有些顧不上這個女兒,這時桑次輔的老妻段氏和桑二奶奶卓氏發現了桑蕊月身揣鳳牌的事實。


    她們瞞著桑次輔和桑二爺,逼迫、虐待桑蕊月,意圖讓她將鳳牌自願贈與她那兩個妹妹。


    不想桑蕊月油鹽不進,幾次差點沒了性命。


    這事就瞞不住了,桑次輔就知道了。


    當時先帝正在彌留之際,要是桑蕊月身懷鳳牌的事情爆出來,沒準先帝就要封個八歲的孩子為後,衝喜了。


    但這樣大的事情,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以後,桑次輔沒打算瞞著皇帝。


    巧合的是,東陽郡王妃從江南迴來後,桑家一直不讓她見桑蕊月,她這天又來桑家,正好也撞見了此事。


    她極力主張不能讓八歲的桑蕊月去衝喜,先帝病了兩年多,多少名醫都無能為力,再說桑蕊月還是她定下的兒媳,桑次輔一猶豫,沒兩天先帝薨了。


    這事也就隻能繼續擱置。


    之後,桑次輔把桑蕊月交給小兒子,也就是雙腿殘疾的桑七爺照顧,桑七爺與桑蕊月相處幾年,去年突然上山出家去了,氣的桑次輔又把桑蕊月扔給了卓氏。


    卓氏也不知道都幹了點什麽,弄的桑蕊月屢屢鬧自殺。


    昨日一大早,桑蕊月劃破手腕,流了一地的血,卓氏還以為她死的,想趁著沒被人知道把她扔出去,就說她逃了。


    桑蕊月因此真的逃走,還在趙泰麵前露了臉,從此桑家隻怕已經壓不住她了。


    “陛下,這孩子的心性已經完全扭曲,不嚴加管教,我怕她能做出什麽殺母噬父的惡事來,還請陛下準許我將她帶迴去。”桑次輔道。


    趙泰冷笑一聲,道:“讓你帶迴去,沒幾天她就得病故。她好歹曾經是鳳牌的主人,你的親孫女,你就高抬貴手吧。我安排了暗衛日夜跟著她,她做不了什麽惡事。”


    桑次輔臉上一陣發燙。


    好一會,東陽郡王弱弱的問道:“陛下,我能幫玥兒跟桑家退親嗎?這事,我真的不知情。”


    趙泰瞪他一眼,當她三歲嗎?不知情才怪,隻是不敢知情吧!


    要說這些人不敢造反,她是信的,要說他們不想、不願意進一步,這傻子也不信!


    隻要她不給這些人機會,她的皇位就四平八穩,隻要她出事,他們會為了爭她屁股底下這把椅子而隨時翻臉無情。


    趙泰沒管東陽郡王,隻對桑次輔道:“你迴去給桑蕊月辦出宗吧,哦,給她分些錢財、土地啥的。這些年你們桑家對她,沒什麽資格說生養之恩,給些錢財就算結果了這段因緣。”


    桑次輔不知道趙泰是何意?這一年多,他也許久沒有見過桑蕊月,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認真認識過桑蕊月,總覺得她是個麻煩。


    “退下吧!”趙泰揮揮手,不耐煩的道。


    她很了解,這些大家族大家長的嘴臉,隻有對有前途的子弟他們才會有溫情,對待不成器的孩子,他們比陌生人更冷酷無情。


    作為一個還很年輕的人,趙泰對這樣的人和事,厭惡痛覺。


    桑次輔曾經是先帝的伴讀,在她登基這件事上也出了大力,為人也不古板守舊,趙泰常常在他身上懷念先帝。


    不想,他也是這樣的人,相比較桑蕊月實在太可憐了,她才幾歲,卻已經遭受了整整十年的迫害。


    所以她那性格有些與眾不同又有什麽好奇怪的?


    趙泰心裏明明知道,就算當初桑家把桑蕊月送進宮來衝喜,父親那樣的病也不一定能好起來。


    她也知道,這些士大夫最忠心的是他們的家族,其次是社稷,最後才是皇帝。


    但她還是忍不住遷怒桑次輔,既然他那麽討厭桑蕊月,她偏要幫著、捧著桑蕊月,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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