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抓住食人魚摘下魚鉤,羅尼隨便看了兩眼,伸手遞向後麵,“給你!”


    馬競伸手接過,抓著尤自掙紮的小魚低頭觀察,體形、體色、牙齒、眼睛、鰓蓋、鱗片、胸鰭、尾巴統統沒有落下,一同時戳戳拉拉隨手測試順口點評,?en???.?


    “哈哈!下麵該吃了吧?”張許瑤臉上浮起興奮神色,“這條魚是母的,不知道有沒有魚籽?會不會嘎嘣脆、雞肉味兒?”


    她沒仔細打聽,湯佳怡卻早就知道結果,輕輕搖頭,“不會吃的,等下就會放掉。”


    “嗯?”張許瑤轉過頭來,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為什麽呀?沒聽說食人魚是保護動物呀!專家不也說食人魚最好吃掉,不要放生麽?”


    湯佳怡笑著豎起手指,“親,你記漏了六個字,食人魚在國內屬於外來入侵物種,漁政、動保部門自然反對放生鼓勵吃掉。”


    手指點點屏幕,輕輕拋出問題:“可他現在在哪裏?”


    “原產地怎麽了?沒聽說巴西人要保護食人魚啊?”張許瑤眼睛一亮,“哈!該不會是顧忌身份,不想在節目裏當眾宰殺動物吧?”


    英國退役軍人貝爾-格裏爾斯因為與discovery探索頻道合作,擔任《荒野求生(manvsild)》係列電視真人秀而聞名全球,被粉絲譽為“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受到他的帶動,越來越多人帶著攝像機走進荒野,用鏡頭記錄自己獵殺動物、收集鳥蛋、挖掘根莖,試圖複製他的成功,同樣收到程度不一的歡迎與追捧。


    然而有人愛就有人恨,針對這類節目的反對之聲也在逐漸變大,動物保護主義者表示獵殺行為涉嫌虐待動物,如果殺死保護動物更是涉嫌違法犯罪,唿籲官方予以打擊限製。在張許瑤看來,馬競作為公眾人物,顧忌反對意見規避風險,也不是沒可能的。


    “沒有,”湯佳怡搖頭,“食人魚又不是鯊魚,數量充足沒有滅絕危機,不會有人為它們叫屈的。他不吃,隻是因為吃不慣生肉。”


    話音剛落,電視那邊就傳來一聲清脆的“啪!”


    轉頭去看,馬競手上已經空無一物,手裏的食人魚已經落入混濁的河水消失無蹤,倒像是在配合妻子的說法一樣。當然這隻是錯覺,電視上的節目是提前錄製好的,馬競本人早已離開巴西,迴返國內參加企業家論壇去了。


    “還真丟了?”張許瑤很是意外,“這演得,也太不敬業了吧?”


    “敬業該怎麽演?”


    “魚肉富含蛋白質,放著不吃多浪費啊!要是貝爺在這裏,肯定會劃開肚子扯掉腸子,然後就會大口咬下去,這才是荒野美食節目該有的姿勢呀!”


    湯佳怡笑盈盈看著對方,“姑娘,魚肉好吃,也要小心細菌和寄生蟲呀!吃生肉很容易進醫院的。貝爾那麽做是為了模擬荒野求生的極限狀態,感染寄生蟲隻是得病,當時不吃肉喝水卻會死,他自然下得去嘴。不過事後還是少不了吃驅蟲藥、消炎藥,而且這幾年已經收斂很多了,畢竟年齡大了體質不如以往。”


    湯佳怡擺事實講道理,張許瑤卻擺出一副頑抗姿態,強辯道:“又不是大規模養殖,能有多少細菌寄生蟲?日料店賣了那麽多金槍魚刺身、三文魚刺身,還不是‘大丈夫だ、問題ない?’?”


    “大規模養殖的確容易更積聚頑固耐藥菌,但是野生動物身上同樣少不了細菌和寄生蟲。金槍魚、鮭鱒魚什麽的之所以生吃沒事,是因為它們都是深海冷水魚,本身細菌和寄生蟲就比較少,攜帶人魚共患疾病的幾率也比較小,再加上正規出售的魚肉也都經過長時間深冷殺蟲處理,自然不容易出問題。然而,即便這樣fda(美國食藥局)、efsa(歐洲食安局)依然建議民眾加熱以後再食用。”


    “和海魚相比,生吃淡水魚本來就有更高幾率染病中招,眼下這樣,”湯佳怡指了指屏幕上漂浮有各種異物的混濁河水,“汛期水質下降,危險就更大了。”


    “嘁!”張許瑤嗤之以鼻,“fda、efsa都是官僚機構,自然是往嚴重裏說,這樣就算出了事情也怪不到他們頭上。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三文魚並不隻是生活在深海的吧?”


    “從海裏撈的魚當然是海魚。”


    三文魚這個詞是英語詞salmon的粵語音譯,最初指的是產自挪威的鮭科鮭屬魚類(salmo_sr_linnaeus,1758),由分類學“二名法”開創者林奈(linnaeus)在1758年命名。這類魚是一種典型的洄遊魚,幼魚期在山間小溪渡過,然後隨著溪流遊向大海,在海中長大成熟後又會上溯洄遊,在當初的出生地產卵交配然後死去。


    因為習慣以及商業運作的原因,其他具有類似洄遊習性的鮭科魚類也被人叫做“salmon/三文魚”,特別是可以淡水養殖、成本較低的虹鱒,更是時常被奸商用來冒充三文魚。


    “嘻嘻,我也是隨便說說,管它是挪威魚,還是英國魚,還是太平洋魚、阿拉斯加魚,隻要好吃就沒問題。”


    “你呀!就是個大吃貨!”


    “那是,”張許瑤坦然接受了對方跑過來的吃貨帽子,“誰又不愛美食呢?對了,我哥不算。”


    “那他是什麽?”


    挑了挑眉毛,張許瑤嘻笑著說道:“每頓都吃那麽多,不是飯桶上什麽?”


    “了解,”湯佳怡笑著點點頭,“這話我記下了,迴頭就幫你轉達。”


    “別呀!姐姐!”張許瑤起身半跪在沙發上,故作可憐地開口求饒:“要是告訴我哥,他會殺了我的!”


    “怎麽會?”湯女士稍稍坐起,“頂多是請你多吃幾次生魚罷了,赫哲刹生魚宴、黃河鯉魚、長江刀魚、順德魚生,還有各種不同版本的三文魚刺身,南北口味都有,保證讓你滿意。”


    “別別別!”張許瑤慌忙搖手,“還是算了吧。”


    雖然口口聲聲說生吃沒事、刺身美味,但她自己也隻是旅遊時偶爾品嚐這類菜肴,本身並不是生魚片的擁躉,是妥妥的“好龍葉公”。


    瞄了眼屏幕上的畫麵,發現載著馬競的小船還在水上漂著,她又換了個話題,“對了,姐姐!”


    “嗯哼?”


    “黑龍江鱘鰉魚、黃河鯉魚、長江刀魚,這些你都吃過吧,味道怎麽樣?”


    這三種魚在國內的名氣都很大,支持者誇讚它們的稀有和美味,抨擊者則表示名實難副根本不值,時有發生的“天價魚”事件更是成為這些高檔魚的漲粉利器。


    “當然都是魚味兒!”


    張許瑤剛剛提起的好奇心瞬間落地,化作一聲包含怨念與悲憤的“切!”


    瞪大眼睛,定定地看著對方,她語速緩慢地說道:“不裝咱們還是好朋友。”


    湯佳怡知道對方的意思,笑了笑解釋道:“野生魚和養殖魚當然是不一樣的,生長年限、日常餌料、活動範圍都有差異,最終肯定會反應到口感與營養上麵,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可問題是這種差距有多大?值不值得為此多掏錢?”


    略作停頓,她就自己給出了答案:“其實野生魚和有機蔬菜很相似,營養更高、口感更好,但是價格也更高。單純從邊際效益角度來看,它們都是不劃算的產品,多花幾倍幾十倍的采購成本,卻隻獲得一點額外營養。不過要是把口感、滿足感這些心理因素算進去,就是另外一迴事了,自然有的是人樂意為提升體驗而支付額外溢價。”


    “就像玄學一樣?”張老師問道。


    身為音樂老師的她多少也算是半個行內人,自然知道不同檔次樂器與音響器材之間的差價有多麽巨大,對於網絡上到處傳播的“玄學段子”也是略有耳聞。


    “玄學”其實是普通人對hifi(音響高保真)的迴擊。他們的耳朵不夠強大、內心不夠敏感、財力也不夠寬裕,聽不出單晶線和雜牌線的音質差異,無法評價功放與音響係統的好壞,被真真假假的hifi愛好者各種鄙視,然後就有人編排了“火電燥、水電冷、光伏暖、風電有層次、核電高科技”這樣的段子來作為迴應。


    “差不多吧,”湯佳怡點點頭,“其實好不好吃,食材品種隻是一小半原因,主要還是看廚師的手藝和經驗,以及最為緊要食客心理,看著美有食欲、肚子餓吃得香、價錢貴有檔次,的確和玄學之道有些共通之處。”


    張口“體驗”、閉口“心理”,湯佳怡到底站哪邊簡直一目了然。想到這裏,張許瑤不由笑出聲,“姐姐你還真是不改本色呢!”


    這句話有些突兀,不過前者還是順利理解了其中的意思,輕輕搖頭,“沒辦法,三代才能出一個貴族,我和你哥基本沒指望了。”


    若是在正式場合,她可以能夠做到舉止端莊、言行得體,到了私下場合就不行了,畢竟少了從小到大的禮儀訓練和生活熏染,世界觀價值觀以及生活習慣都很難扭轉過來,骨子裏還是原先那個普通女孩。


    張許瑤輕輕搖頭,知道怡姐隻是說說而已,就她所知所見,馬競夫婦實際上並不在意這些東西,私底下也和往常沒有多少區別,從來不會端架子。


    她的動作引起了對方的好奇,開口問道:“搖頭做什麽?”


    “沒什麽,”張許瑤隨口迴應,反問道:“姐姐,那芝芝她們怎麽辦?專職的禮儀老師好像還沒有影子誒?”


    被人當麵拆穿,湯佳怡也是忍不住老臉一紅,瞥了眼電視屏幕,轉換話題道:“知道你哥為什麽跑去潘塔納爾麽?”


    同樣看了眼穿行於水葫蘆草原的馬競一行,張許瑤點點頭,“知道啊!當然是為了宣傳保護濕地!”


    “論起濕地,國內長江、黃河、洞庭、鄱陽,哪裏沒有大片的濕地?歐洲這邊也有一大堆濕地,為什麽要舍近求遠?”


    “潘塔納爾不是世界最大嘛,要找就找最大的,很正常。”


    湯佳怡看著對方,“這話你信?”


    “啊!”張許瑤又想出一個新的理由,“那就是公費旅遊。潘塔納爾濕地有幾百種野生動物,從巨嘴鳥、藍綠金剛鸚鵡、白鷺隨處可見,水豚、短吻鱷到處爬,運氣好還能看到美洲獅,去那邊感受大自然自然是極好的。”


    “極好麽?”湯佳怡指指電視屏幕,“想要看到那麽多野生動物,必須趕在7月旱季過去,旱季地麵幹燥動物更集中,行走也更加方便。現在跑過去隻能坐船去看汛期高漲的河水。對了,短吻鱷倒是挺多的。”


    “那又是為了什麽呢?”張老師終於迴到好學善問的正軌上。


    “還能有什麽?錢多了燒的!”


    張許瑤長大嘴巴,沒想到湯佳怡居然丟出來這麽一個答案。


    迴過神來,她又好奇問道:“怎麽想起來跑巴西投資去了?”


    “他被人忽悠了,跑那邊抄底去了!”


    “哦!”習慣性拖長聲音,張許瑤輕易接受了這個說法,14年世界杯、16年奧運會,接連兩場大型賽事並沒有帶給巴西人期待的“大賽景氣”,整個國家還在鐵礦價格下跌帶來的“荷蘭病”裏麵撲騰。這種情況下,巴西對外來投資自然是萬分渴盼的,過去雪中送炭可以拿到最多的優惠條件,算是抄底了。


    不過抄底同樣是有風險的,要是後期沒有漲上來,抄底不成反被套,那就有意思了。


    “對了,我哥他投的到底是什麽項目?”她問道:“應該不是工業項目吧?奧運場館拖到最後一個月才建成,巴西人在工業建設上的效率真心讓人沒話說。”


    “那是當然,”湯佳怡點點頭,“他跑去潘塔納爾,自然是因為項目就在那一帶,打算在那裏建一個特殊的主題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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