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的小山神!”


    “看到了……”


    “厲不厲害?”


    “厲害……”


    “我還有大狼!十幾條!”


    “看到了。”


    “厲不厲害?”


    “厲害……”


    “你會什麽法術嗎?”


    “也會一些。”


    “給我看看!”


    “撲撲撲……”


    “好多燕子!!”


    “這是我們安清燕子一族的絕技,我才剛學不久,還算不得多。老祖宗才厲害呢,可以變化出無數的燕子。”燕子的聲音傳出來,“當年安清天災的時候老祖宗就是用這一招從官倉銜的米,每一隻燕子隻銜一點點,一次就把整座官倉銜空了,所有安清百姓都獲了救。”


    “變出來的燕子是真的嗎?”


    “不……不可以吃!”


    “唔……”


    宋遊不用轉身,都能想象到身後的畫麵。


    隨即繼續做自己的飯。


    荒山無人,點著一堆火。


    柴是三花娘娘找的,火也是她點的,水是燕子尋的,也是他取來的。


    宋遊隻需把飯煮熟就可以了。


    以至於總有一種感覺——


    自己找了兩隻小妖來伺候自己。


    偏偏這兩隻小妖極度省心。多數時候三花娘娘不僅可以自己找到吃的,還可以替他也改善夥食。燕子也完全無需他的投喂,平常在天上左右飛舞看起來極度靈活的燕子就是在捕獵進食,如今到了冬天,蟲子少了許多,不過燕子已成精,也不用擔心被餓著。


    便更像是伺候自己了。


    “……”


    宋遊忽略了身後的動靜,隻專注於麵前的小鍋。


    黃沙山三堂主送的白蘑果然是上品,用水泡發之後,哪怕不加別的肉,也是一鍋好湯。


    煮好之後,便用小碗盛來。


    “唿……”


    在這北方的寒冬裏,無人的荒郊野外,喝上一口熱騰騰的口蘑湯,直從喉嚨暖到胸腔,又鮮美無比,宋遊也不禁露出了享受的神情。


    離了黃沙山後,人煙迅速稀少。


    稀少到走出幾十裏路,都見不到幾戶人家。


    而且隨著越發遠離黃沙山,從越州西北部往東邊走,人煙還在越來越少。


    這種稀少不是大漠、雪地和草原那種荒無人煙,像是沒有人去過,恰恰相反,路邊常能看到房子,甚至能路過村落與城池,然而路邊的房子大多數都已經廢棄倒塌了,村落也是空的屋裏屋外都長了草,道人帶著貓和馬從中走過,聽不見任何人聲。


    官道長草,茶攤破落。


    進了城,運氣好能有幾個人,運氣差,也像是空城。


    這有一種區別於大漠雪地與草原的寂寥。


    人從這片土地退去,自然便迅速卷土重來。


    找不到人問路,沒有小攤歇腳,想要吃到熱騰騰的像樣的飯菜隻能自己動手,補給變得艱難,想要找個酒樓歇息茶樓聽書,也成了妄想。


    所幸有貓兒常常為他銜來獵物,省下一些幹糧的消耗,有燕子飛到天上去為他探路尋溪,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問路,避免道人走錯繞路。


    多虧他們,道人才好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行走。


    沿著幾乎已經看不出路的小路上山,費了千難萬難,在高山之上找到了喬先生口中的五彩池。不知這五彩池如何形成,隻知何止五彩,整片階梯似的水池呈現一小塊一小塊的,每一塊顏色都不一樣,淺藍深藍,淺綠深綠,淺黃深黃,雪白似奶,多彩多樣。


    而它位於大山裏邊,讓宋遊很費解原先的人是如何將它找到的,又是如何往外傳出名氣的,這些花了多長時間。


    費解之外又覺得遺憾——


    不到這離地千丈的高山上來,不到這離官道百裏的深山中來,是決計看不到這五彩池的。如今越州已經空了,雖有幾首詩詞幾篇文章和少數逃難出了越州的人還記得有這五彩池,但又何其難找,等朝廷從別地派人填入越州,再有人找到它,怕是又要花費不少時間了。


    古代很多東西,怕也就是這樣失傳的。


    年生一久,就找不到了。


    就算能找得到,也可能找出來不止一個,也不知曉古人看的是哪一個。


    此時已是小雪時節。


    宋遊盤膝在這裏坐了兩日,披著毛毯,獨攬風景,感悟山水時節靈韻,任外頭寒意漸濃,山風刺骨,也任兩隻小妖到處玩耍。


    下山之後,行走幾百裏。


    燕子又替他找到了越龍瀑布。


    雖離官道並不遠,但若無人告知,無人可問路,也是決計找不到的。


    階梯式的瀑布,一重又一重,倒是沒有很高,也沒有很大,並沒有其它瀑布的氣勢磅礴,但卻有一種少見的秀美,像是一幅山水畫。


    聽說原先在越州,這越龍瀑布是除了天柱山以外最受文人雅士喜歡的風景,加之離官道和越州治所都不算遠,每年來的人也絡繹不絕,不知多少詩詞文章都寫自這裏。如今卻隻有宋遊獨享了。


    取水煮魚,又坐幾日,便是大雪。


    此處也下起了雪,清晨醒來,河岸邊都結出了冰,道人孤身在雪中坐著,好似老蓑翁。


    此處靈韻濃厚,又與時節貼切,對修行倒是好。


    抖落一身雪,又往北走。


    冬日本就安靜,整個地上便好似隻剩下走在路上這名道人、這匹棗紅馬和跟在腳邊的三花貓了。


    越州風景其實很好。


    隻是眼中也不止是風景。


    時常能在路邊看見無人收拾的屍骨,是十幾年前留下的了。當年那場大戰,對於許多越州百姓來說,怕和世界末日也沒多大區別。道人多數時候會停下來替這些不曾謀麵的人收拾一下,至少入個土,免得曝屍荒野,如此一來,便走得格外慢。


    有時夜行荒山,磷火為之照路。


    有時夜宿路邊,有鬼來與他相談。


    有時又有懵懂的小妖好奇之下,變作人形與他談話還以為他看不出來。


    慢慢走到了越州之北。


    這裏山水重重,靈氣濃鬱。


    不過由於過於偏僻,群山之間又縈繞著瘴氣,不僅使人迷路,還使人患病,塞北人南下都不敢走這裏過,因此雖一直有鳳凰的傳說,卻很少有人能翻過重山來到那片青桐林——又像是雲頂仙山一樣了,若非有大毅力的人,是到不了山頂的。


    於是燕子變得格外忙碌。


    每天一大清早,睡醒就要飛上天空,去遠處尋找那片青桐林的方向。


    還得格外的小心。


    在這片地方,燕子天生辨別方向的本領好似也有些不靈。瘴氣彌漫大地飛得低了看不遠,飛得高了就看不清地麵,實在兩難。不小心飛到瘴氣格外濃重的地方,吸上幾口即使是他的道行,也感覺有些暈頭轉向。


    每天都擔憂飛出去飛不迴來。


    每天飛迴來時,也得在如雲霧一樣的瘴氣中尋找先生半天,哪怕馬兒行走山間,脖子上的鈴鐺作響,可鈴聲在這山間迴蕩不止,一時也難以分清是從哪一座山傳過來的。


    連著好幾日。


    走著走著,不知怎的,宋遊卻覺得心中煩悶,有些憂愁,不禁皺起眉頭。


    有一天燕子飛迴來說,自己在北邊找到了那片青桐林,在被瘴氣彌漫的山間,高大得直衝出了雲端,像是上古神話裏的地方。


    但是他隻記得一個大致的方向,等第二天再去找,又找不到了。


    好似大海中尋找孤島。


    燕子比宋遊還要急。


    直到冬至的前一天黃昏,道人才終於在燕子的帶領下,來到了這一片青桐林麵前。


    道人拄著竹杖,停下腳步看向遠處時,表情也不由怔住。


    山間瘴氣彌漫,雲霧深深,前方緩緩出現的青桐樹一棵棵皆生得筆直,不知長了多少年,視線所及最小的一棵十個人也合抱不過來,下邊至少半截都既無枝丫也無樹葉,隻是光禿禿筆直的巨大樹幹,呈現深青色。


    至於枝葉,自然是有的。


    想來是在最頂端。


    因為樹下的光明顯更暗。


    可卻看不見枝葉。


    因為它早已探入雲霧的深處。


    一棵棵真正參天的古木,成了樹林,遍布前方之時,給人一種此處已是人間盡頭、若再往前便將走入上古神話世界的感覺。


    “先生!到了!”


    燕子語氣十分開心。


    “是啊……”


    宋遊呆呆看去。


    腦中一時想過的卻是那位愛好山水與丹青之道的喬先生。


    自己有燕子相助,也不懼怕瘴氣,走到這裏已是艱難,那位喬先生和無數來到這裏的凡人,又是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呢?


    “好大好高……”


    貓兒也高高仰起了頭。


    宋遊與她表情差不多。


    說這裏有幾十個人也合抱不過來的樹,說這些樹上長出來的枝丫也可以走人,宋遊原先不知信不信,但現在定然是信了。


    “有多高呢……”


    “我也不知道有多高,隻知道最高的一棵,恐怕比我們去過的五彩池那座山,也低不了多少。”


    “幾百丈……”


    這樣一片不該存世的樹林,說它有鳳凰來棲,宋遊定是信的。


    可是就算鳳凰來棲,也在雲端之上,遠離凡塵,雲霧彌漫之下,也是看不見的吧?


    “喵?”


    貓兒轉頭看向他。


    “明日才是冬至,今日天也快黑了,我們就不進去了,就在這外麵住一夜吧。”宋遊有些疲憊,又看了一眼那雲霧中的神話巨樹,隻覺得即使這一行見不到傳說中的神鳥,也完全不虛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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