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仍舊保持著多年前的習慣,一到陌生地方,就要到處轉一圈,前前後後都嗅一遍,連屋中有幾個耗子洞都要清清楚楚,好熟悉環境。


    花了不少時間,她才稍微安下心來。


    宋遊則站在房中,不慌不忙的洗漱著。


    “嘩啦……”


    木質的臉盤架,半人高,剛好卡下一個銅盆。陽都新買的帕子,目前還很厚實,吸水能力強,右下角還繡了一朵小花。


    宋遊細心將自己臉上擦淨。


    身後傳來貓兒的聲音,飽含疑惑:“為什麽他們晚上不給我們吃耗子?”


    “……”宋遊擦臉的動作不止,沉默了下才答道,“人家是主,我們是客,自然人家給我們吃什麽我們就吃什麽,卻是不可挑剔。”


    “那為什麽他們不給我們吃耗子。”


    “……”


    宋遊擦幹淨自己的臉,又在洗臉盆裏將帕子洗淨,這才說道:“就算人家給我們吃耗子,也請三花娘娘自己吃就可以了,莫要勸我吃。”


    “!”


    三花貓頓時神情一凝,一陣警惕。


    不愧是道士!好生聰明!


    “來,洗臉了。”


    道人拿著帕子走了過來。


    三花貓頓時又是神情一凝,越發警惕:“三花娘娘自己已經洗過臉了!”


    道人腳步卻沒停下。


    右手攤著帕子左手五指張開,神情淡然,仿佛沒有什麽可以阻擋。


    果不其然——


    左手張開的五指摁在了三花貓的後腦勺上,右手上的帕子噗一聲蓋在了貓兒臉上,隨即便是一陣胡亂揉搓。貓兒就連往後躲避都做不到,隻好眯起眼睛屏住唿吸,承受這短暫的窒息的一小會兒。


    “唔……”


    三花貓重新恢複了唿吸,也睜開眼睛,看向道人,第一句話就是:“別人都吃,你怎麽不……”


    “沒洗幹淨,再洗一遍。”


    “喵唔……”


    又是一邊窒息的胡亂的揉搓。


    道人終於拿著帕子轉身走了,隻留三花貓端正坐在窗邊,尾巴環著小腳,愣愣的把這道士盯著。


    覺得他是故意的,又不太確定。


    道人則依舊神情淡然,不慌不忙,還拿出牙香籌來,把牙刷了,這才吹熄了桌上蠟燭,摸索著爬上床,準備睡去。


    屋外有明月,月光入窗來。


    剛躺下沒有多久,忽然聽見有人聲。


    “……”


    這聲音很小,好比耗子叫。


    不仔細聽還聽不清楚,隻模模糊糊覺得好像是在對宋遊喊話。


    宋遊本來已經快睡著了此時也不由得再睜開眼睛,轉頭循著聲音看去。


    隻見月光之下,床沿不知何時站了一道人影。


    人影很小,徐家家主說有半尺高,依宋遊看恐怕還沒有,比海外小人國的國民還要更小一些,大概隻有半個手掌那麽高。是個年輕男性,穿著類似於前朝的粗布衣裳,戴著頭巾,盯著宋遊。


    小人似乎也意識到宋遊沒有聽清自己的話,於是又走近了幾步,重複說了一遍一樣的。


    這次宋遊倒是聽清楚了。


    這小人是在問他:“你是何人?為何在這房子中從來沒有見過你?”


    “……”


    宋遊隻睜眼盯著他,不知是太過新奇還是困意尚未散去,一時沒有迴答。


    小人見狀,覺得他還沒有聽清楚,便很大膽的又往前走了兩步,就在他準備再問一遍的時候,宋遊終於坐起身來,低頭看他,開口答道:


    “在下姓宋名遊,本是逸州人,雲遊至此,承蒙徐家招待,在此暫住。”


    小人聞言,頓時一愣:


    “逸州在哪裏?”


    宋遊倒也沒有因為他生得嬌小,就說那是他一輩子也到不了的遠方之類的話,而是詳細講解道:“逸州在大晏西南,大晏足下該知道吧,便是如今外頭的人間朝代。從逸州至此,起碼有幾千上萬裏。”


    “……”


    小人聞言又愣了愣,隨即才搖頭,不糾結這些,繼續問道:“伱怎的見了我們也不怕?莫非是那徐家人給你說過我們?”


    “說過。”


    “難怪不怕!”小人點了點頭,聲音依舊很小,依舊仰頭與坐在床上的他對視,這才說起自己來意,“這麽早就要睡了,有什麽好睡的,何況你一個外地人獨自入睡,也實在寂寞,不如來與我們一同玩耍吧!”


    “耍什麽呢?”


    “唱歌跳舞,什麽都行。”


    “在下不會唱歌,亦從來沒跳過舞。”宋遊坐在床上搖頭道。


    “我們可以教你!”


    “……”宋遊還是搖頭,“此時已近夜深,已是人睡覺的時候了,在下也困了,隻想好好睡一覺,不想玩耍。”


    “嘿你這人怎麽迴事?”


    小人忽然眉毛一挑,加重語氣,對他責備道:“我等好心好意,看你夜間寂寞,請你去唱歌跳舞作樂,你這外鄉人,怎這般無禮?”


    “足下便是這般打攪府上眾人的嗎?”


    “你這人!什麽意思?”


    “唉,在下是說,縱使諸位不害人,真是單純玩鬧,全是好意,也未免太過於不講理不知節了。”宋遊真是困了,無奈的對他說,“須知人與妖精鬼怪不同,大晚上不睡覺是不行的,何況白天還有事做,足下這般夜夜打擾,縱使不害人,也與害人無異了。府上早已怨聲遍地。”


    “說些什麽聽不懂的?快快起來,隨我們一同去跳舞玩耍!”


    小人根本不聽他說,甚至見他語氣溫柔,不似兇厲之人,反倒得寸進尺,幾步走過來,扯他的衣裳。


    “……”


    宋遊坐著不動,卻是十分無語。


    盡管這小人兒也就多半個巴掌高,怕是屈指一彈就能彈得他翻個跟頭,一巴掌扇過去就能把他扇飛出去,竹杖一揮,恐怕筋骨寸斷,不過他也沒有和他計較的意思,隻是指了指這小人的身後,淡淡說道:


    “足下請往身後看。”


    那小人兒扯他衣裳的動作明顯一愣,先抬頭看他,見他神情不似作假,這才迴頭。


    月光之下,不知何時,一頭渾身長著三色長毛、光是趴著就有他兩倍高的“巨獸”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了他身後,眼瞳反射著月光,在他看來好似掛在空中的兩個綠燈,微微張嘴,露出尖細的白牙,足以把他身體咬個對穿。


    “啊!”


    小人頓時一驚,一屁股摔倒在地。


    隨即連滾帶爬,跑出很遠,一邊跑一邊迴頭指著“巨獸”,又指著宋遊,口中還喊個不停:


    “貓!有貓!


    “好你個外來人!我好心好意請你同去玩耍,你竟讓貓來害我!


    “等著!”


    宋遊坐在床上,平靜的看著他。


    貓兒也站在原地,一臉疑惑的看著這名小人,見他嘴上喊得厲害,不由邁開步子,假裝往他那邊跑了幾步,頓時嚇得小人一陣瘋跑。


    牆邊有洞,此時化作小門,眨眼之間,小人就爬上床,跑進小門裏去了。


    “好像是根四腳蛇!”


    貓兒收迴目光,看向道人。


    “應當是了。”


    道人語氣平靜,迴答著說。


    “他們在洞裏鬧騰呢!”


    “聽見了。”


    此時那小人雖然已經離開,但房間中仍舊有若有若無的歌舞聲,聲音很小,說話時聽不見,不認真聽不見,甚至唿吸重了也聽不見,須得放輕唿吸專心傾聽才能聽得到,正是從那幾個門中傳來。


    “道士你怎麽不變小,跟他們一起去玩耍。”三花貓說道,“三花娘娘會保護你的。”


    “沒有興趣。”


    “現在人都跑了!”


    “他們還會再來的。”


    “他們?”


    三花貓心中疑惑,卻也坐了下來,直直盯著牆邊那個小門,時不時又扭頭,看向其它幾個小門。


    終究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她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床邊,跳下床,朝那幾個小門走過去,時而歪著脖子將耳朵湊近門口,專心聽著,時而俯身湊近門口,往裏頭窺探,好奇而又專注。


    過了一會兒,她才離開洞口,卻是又跳上窗台借由窗戶跳了出去,在外麵轉了一圈,這才迴來,對道人說:


    “他們跟耗子一樣,住在洞裏,隻是他們的洞很大,最深的在院子裏那個小山底下。”


    “假山。”


    “假山!”


    “三花娘娘幫了大忙了。”


    “那謝謝三花娘娘。”


    “謝謝三花娘娘。”


    “不客氣。”三花貓歪頭看他,“捉了這群四腳蛇,明天徐家主會給我們吃耗子嗎?”


    “……”


    這時洞中隱隱的歌舞聲已然停歇,又過片刻,忽然響起一陣鼓聲,伴隨鼓聲,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鼓聲由遠及近,逐漸變得清晰。


    借著月光,可見一隊身著紅衣綠裳、花花綠綠的小人從最先那名小人離去的洞口走了出來,要麽抬著鼓,要麽拿著鑼,邊走邊敲打。宋遊所聽見的鑼鼓聲便從這裏來了,比蒼蠅蚊子叫還要更吵鬧許多。


    而最先那名小人與其他幾名打扮各不相同的小人跟在鑼鼓隊伍後頭,也走出門洞,一邊走一邊對著宋遊和貓兒指指點點,小聲說著什麽。


    在此之後,又是幾隊披甲武士,從幾個不同的小門中走出來,隊伍很長,幾乎源源不斷,來到房間中。


    “這些小東西還真會鬧騰!”


    此時宋遊已經坐到了床邊,背靠窗戶,麵朝他們,心中搖頭。


    難怪這些小人並不兇厲徐家卻也煩他們恨他們得很,如此吵鬧煩人,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一長,試問誰受得了?


    感謝“龍戰於野”大佬的盟主,鞠躬露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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